胤冀拿起盘中最后一个馒头,刚送到嘴边,就响起一声饱嗝。
    跃儿拾起脸,呆呆地望着他,幽怨道:“父皇把跃儿的馒头都给抢了,看,他都打嗝了,他都撑成这样了还在抢我的馒头。”
    胤冀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把最后一个馒头放回盘中,给跃儿使了个“小点声”的眼色。
    “啥?”
    “别让你师父听到了,不然父皇会很没面子的。”
    “哦,我师父她已经听到了,不信你看。”跃儿说道,纯净的眼眸直直地望向面前的永帝。
    “给,别一个人全吃了,也给我徒儿留点。”武芙温和的话语在胤冀耳边响起,“陛下要是觉得吃不够,待本将军明日再做,这几月风情日丽,草场上的牛羊胃口好,奶产的也足,要几桶鲜奶不是问题。陛下喜欢的话,本将只要早起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出这香味十足的奶香馒头了。”
    胤冀尴尬地接下热气腾腾的馒头,仍然不紧不慢说道:“这些足够了,朕何时想吃了,叫你便是。”
    “我吃好了,出去溜达一圈,助助消化。”此刻屋内只剩武芙和腹撑如爆的胤冀。
    “不行了,吃太撑。”胤冀虽是如此说,但脸上却平静如常,看不出一丝难受的迹象。
    “武孙雁和昰鸢要成亲了,你可知?”
    武芙端空盘的手瞬间停在半空,她语气轻微,似有怀疑:“哦。”
    武芙居然不说上半句喜话,这娘家人的反应也太过异常。
    “你还不知道吧,武孙雁那肚子看起来有好个月了。”
    武芙黝亮的双眸怔怔地对着胤冀,几缕风吹进来,将她僵硬的脸庞吹的一丝不挂。
    “你怎么了?”
    “他俩成亲为何?”
    “昰鸢说他俩是志同道合、情投意合。”
    武芙默然地点点头,却目光幽深,过了好久才说道:“那就好。”
    “你啊,别只顾着将士们的事,连妹子的婚姻大事都不知道。找个时间好好去和她聊聊,缺啥嫁妆告诉朕,朕来置办。”
    武芙俯身言听,婉拒了胤冀的一番好意。
    “你腹内的胎儿可是枯木路哈索的?”武芙毫不避讳。
    武孙雁怔怔地吹着凉风,一言不发。
    武芙顿时气上心头:“昰鸢知道还要娶你?”
    “是他执意要娶我。”
    落花流水无声,难为世间痴情者。武芙似流水之音:“你为何要嫁他?”
    武孙雁口若清泉,顺流而下:“师父待我极好,婚后尽管不是如胶似漆,但也是日久生情,昰鸢说会待他视如己出。只是。”武孙雁不由地望她双目,“唯独担心会被他人知晓,这孩子命途坎坷。”
    武芙望了望天边的云,叹息道:“命中如何旁人岂能左右?只是没想到昰鸢品格如此高尚,是个能够托付终身之人。你嫁他,我也放心。”
    “能否让我摸一摸?”
    武孙雁点了点头。
    武芙慢慢触碰上隆起的肚皮,突然觉得一阵酥麻,心间不由地颤抖。她会心一笑,言语略微激动:“我能感觉到小生命在动。”
    武孙雁笑答:“它一直在动,像个球一样,搞得我不时兴奋。或许这就是当母亲的感觉吧。”
    武芙依然笑着,她多么渴望能摸久一些,只是她注定此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雁,怎么跑来这里?这里风大,来披上。”脱平王解下自己的长袍,披在武孙雁背上,又将衣服往前拉了拉,遮住了肚子。
    脱平王这才转过身,向武芙行礼,武芙回礼。
    昰鸢护着武孙雁的肩走远了,只剩武芙独自停在原地。
    脱平王的眼神充满幽怨,那是对自己的怨怒,若不是保护自己,孙雁就不会怀上枯木路哈索的孩子。武芙深深叹了一口气。
    脱平王的喜帖如预料中那样没有再来。倒是为武孙雁置办嫁妆,武芙忙的一刻不停。
    “听说武将军置办嫁妆风格奇特,除了金银珠宝、衣绸被褥、锅碗瓢盆、衣柜条凳,还有好些诸如婴儿床、宝宝便盆、宝宝木马等婴儿用品。”
    听完曹公公的话,永帝疑狐地对上曹公公的眼,难道这是要昭告天下,武将军喜欢小孩?还是自己也想生一个?
    “陛下,武将军这是把满月、周岁的礼物全部给办好了,真是用心良苦啊。”
    胤冀点头呼应:“女人的确想的要更周到。”
    也是夏日,在这西疆一个无风的夜晚,一支抹了剧毒的冷箭要去了正风的命,彼时武芙正逢两地作战,不知得此噩耗的武芙是如何接受晴天霹雳。只是听闻周边人说起,武芙未流一滴泪,跨马连夜急奔正风营地。抱着他的尸体足足三日,期间滴水未进。战后,战队浩浩荡荡返回皇城,胤冀立于先皇身侧,迎接战马归来。队列中一口巨大的棺木引人注目,在这棺木之后便是披麻戴孝的武芙,面讷空神,仿佛夺去了魂魄。
    耳边响起曹公公耐人寻味的话:“武将军与其亡夫算来婚后共勉三年,但终因聚少离多,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令人惋惜。”
    正风棺木落葬湖滨坡下,正是武家祖坟之地,武芙日日伴其墓冢。半月之后即是胤冀迎娶嫡妻之日,太子宫中红彩高挂,将军府内却白绸素凋,两盏白花花的灯笼向过路行人摇晃着朝夕哀愁,昔日荣光的将军府怕是要没落了。
    胤冀亲笔镌写的喜帖送至将军府内,武芙望着太子的名字,竟然又记起了入土不久的正风,伤怀难释,瞅着喜帖枯坐到了天明。
    武芙着戎装,腰佩宝剑,专程入宫与宴。腰间的宝剑,正是武家传宗,唯独武氏后人能携利器出入皇宫。此番一来是为涨武家气焰,虽没了男人,但武家并未后继无人,如今武氏便是武家之主,护朝的武家传人。二来也为了却正风心愿,替他见证八拜之交,当朝太子大婚。
    众喜喜酒喝至月挂高空,武芙无心饮酒,起身归途中刚巧遇见太子,便习惯性地行礼。太子脖颈绯红,满身酒气,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武芙正打算起身告退,却闻太子酒后之言:“你和正风回来后,朕还没去看过正风,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月光指路,正好与你一同前去。”
    胤冀喜服周身,手中拎一把酒壶,壶中喜酒晃荡,似要溢出。
    武芙望着眼前熟悉的男子,想到地下的正风,无言以对。我夫君生前与你交好,现如今他长眠地下,你去看他也在合情理。唯独这刺目的喜服,让我看的更感悲痛。
    正风之墓高高垒起,一如他挺拔的身躯,让人看的流出了眼泪。我以为你娶到了武芙就此快意人生,谁知如此快意便走完了人世。才成亲三年,你甚至都没留下一儿半女就急匆匆赶赴阴间,若是我,必定拔出了毒箭爬也要去寻那解药活下去。
    “正风,今日是我成亲,早已为你备了喜酒,即便阴阳两隔,我们也要喝上一轮的。”胤冀将喜酒倒进酒盅,两手各执一杯,一杯入肚,一杯入土。
    武芙静静立于一旁,看着太子连杯喝醉,最后竟倒在墓上。
    曹公公轻轻唤了声“陛下”,胤冀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唉,陛下的病好像越发难治了,精力日渐虚弱,唠着嗑也会睡着。”曹公公为他盖上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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