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行斟酌便是,这等小事也要向朕请示么?”慕容策见她如此认真,面色逐渐低沉起来。
    王徽妍当着楚昭仪的面,总要给他半分薄面,这招还是从郡君那里学来。还记得母亲说:人前给夫君面子,看似是为他,实则是为了自己。
    自己的形象比起狗男人,那可是太重要了。
    她赶忙举手加额行大礼说道:“回禀陛下,选秀亦是在为陛下遴选条件突出的女子,可条件突出的女子凤毛麟角,自幼早被人盯上,尚未定亲是很渺茫的。臣妾并不敢擅自做主决定这件事。”
    “那你呢?”慕容策见她提到条件突出,嘴角带着一抹嘲弄:“据说皇后当年可是称霸了多年的贵女典范,定然高处不胜寒吧?”他示意都坐下,“你若不坐,昭仪也不敢坐。”
    “多谢陛下,”王徽妍说道:“陛下给臣妾一句准话即可。臣妾还要将遴选的范围通知下去,耽误不得。”
    男人见她一副恭谨的态度,再也无法安坐在椅中,起身走至她身后停了下来,“那就适龄女子全部上报,是否定亲?”他嗤笑一声,“与朕有关么?”倨傲的口气和发怒的前兆,使得殿内的宫人瑟缩起来,恨不得陛下此时命他们全部滚出去才好。
    少女嘴角带着一抹不屑,说出的话照旧平静无波,她福了福:“臣妾遵旨。”并无二话,默默退了出去。
    慕容策脸色泛青之下,转身看着吓得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的楚昭仪,含笑走向御案,“昭仪安静坐在椅中的样子,定然很美。这便坐罢,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最好莫要出声。”
    “遵旨。”楚昭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方才帝后剑拔弩张的气势,令她怕极了。恨自己为何这般倒霉,好容易被陛下召见,却赶上神仙打架。如今陛下又命她不许说话,还不让她回宫,这种待遇犹如酷刑。
    她只好听话般地缓缓坐在椅中,甚至放缓了呼吸。
    殿内安静如斯,除了更漏的声音滴答作响,就只剩下偶尔翻阅奏折的声音。
    楚昭仪偷偷看向奋笔疾书的男人,觉得他陌生又高大。
    自打她入宫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坐在规制仅次于紫宸殿的两仪殿内。这里的一切无一不透露的天家富贵,御座后的鎏金盘龙屏风的衬托下,所观之处皆为尊贵的明黄色。
    方才听到皇后娘娘提到选秀,她大胆看向周身透着威仪的男人,今日也许得罪了皇后娘娘,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论位分,她身为九嫔之首,必须要赶在选秀前侍寝才不至于颜面尽毁。
    慕容策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后,揉了揉眉心,听得下首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臣妾可否帮您斟茶?”
    “不必了,你继续坐在这里。”男人下了御阶,径直向寝殿走去。
    留下迅速红了眼眶的楚昭仪,只得忍着眼泪坐在椅中,殿内的内侍虽然安静的像个假人,但终究是耳聪目明,这般待遇,不知是否只她一个经历了,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
    吴六一迈入寝殿时,见歪在龙榻上的男人面向里侧,身上并未盖锦衾。他蹑手蹑脚靠近,就听得一声带着睡意的询问:“暗房内可有消息?”
    太监赶忙说有,“二殿下说选择要人,他还提了一个要求,安排一处适合养病的院落,不得将人带至暗房内。”
    “京郊的皇庄不是备好了,即刻加派人手送至那边。每日命人汇报他的动向,一举一动全部要上报。”慕容策起身询道:“几时了?”
    “回禀陛下,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吴六一小声提醒道:“陛下,昭仪娘娘还在正殿里坐着。”
    男人哦了一声:“命她回罢,待朕盥洗后摆驾清宁宫。”想了想,又命道:“将北疆进贡的物品多选几样赐给她,大张旗鼓地送至她的宫室。”
    吴六一应诺,心里头最关心的是晚上两人见面,会不会继续闹别扭的问题。
    慕容策专挑用晚膳的时辰迈入清宁宫,看着接驾的人说了句平身。
    两相沉默间,他只得问道:“皇后可有用膳?”
    王徽妍如实说道:“回禀陛下,臣妾已经用过了。”她也并没意愿多嘴问他吃没吃。
    “你来。”慕容策率先迈入了寝殿,等她跟进来后摒退了众人这才说道:“想不想送萧萦心一程?”
    少女惊喜地抬头:“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看着她激动的神色,面色并不好看。指着桌上吴六一备好的内监服饰,“换上。”也不再看她,转身走至南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庭中。
    王徽妍有一肚子疑问,终于在马车上问了出来。
    “陛下,萧萦心若被送走,何时放出她病逝的消息?”
    慕容策把玩着手串,这也是他最关心的一步。若萧家被敌人盯上,传出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另萧家起疑,对他来说颇为棘手。
    “皇后说说,若是你,会如何做?”
    少女想了想说道:“臣妾会在选秀时,留下一名萧氏女,赐昭容位。这期间放出贵妃病重的消息,陛下去飞霜殿门口做几回戏,届时被吴六一死命拦住,不让入内。臣妾会提出诵经为贵妃祝祷,过上三五日再传出贵妃病逝的消息?”只有这样过渡,贵妃病逝才不会显得突兀。这与他前期铺垫的好有关。
    慕容策听着她思路清晰的话,在马车的摇晃中看向她,“皇后觉得二哥选择萧萦心,放弃第一个选择,值得么?”
    王徽妍见他竟能真的做到当初的承诺,这与昭君出塞,与史上那些将妃嫔送给宠臣的皇帝又是不同。
    他终究还是顾念了兄弟情,这份胸襟和气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
    少女渐渐收起了防备,温声反问:“陛下觉得成人之美值得么?”
    男人无声一笑:“他这一生命运多舛,被朕救回以后,不是没有机会逃走。若他执念太深,中了敌人的诱导想要夺取皇位,也够朕心烦一阵子去应对。如今他提的条件,对于朕来说是最不伤及利益的馈赠。这成人之美,朕何乐而不为?”
    王徽妍听得他一番话,不由得想到,若当初他临幸了萧萦心,不知今日的馈赠,那位前太子的内心恐怕不会顾念他的人情。
    慕容氏族人对于接收嫂嫂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这点让她非常惊恐。
    若他日后一命呜呼了,又没有皇子傍身,那她不是很有危险!
    “陛下思虑的是。臣妾的建议是否可行?”少女握紧双手,笑道:“臣妾还想着这几日请教医婆,透过女子身形判断是否好生养,对于绵延皇嗣也很重要。”
    慕容策打量着她的腰身。
    她确不属于好生养的体型,将来也不知会吃多少苦楚。
    听着她如此说,男人突然想开了。
    这段时日比较关键,由着她折腾的越大,越可以蒙蔽敌人的警惕性。
    “皇后很是细心,多向医婆了解下受孕和养胎的经验,”见她的目光看过来,转头说道:“你身为后宫之主,多了解一些,总归没错。”
    王徽妍应是。
    车内气氛渐渐沉寂下来,她正在昏昏欲睡间,被男人晃醒,说了句:“到了。”一路跟着他走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林子里,见他选择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地方停了下来。
    慕容策低声命道:“莫要喊叫。”环住她的腰身,一提气将她带到了参天古树上。
    少女看了下面,一阵眩晕,她不管不顾地揪住男人的衣袍,生怕自己掉下去。
    一只大手,环住了她的腰身,这才让她逐渐安心。
    听得一声呼喊,王徽妍透过茂密的枝叶看向一名披散着墨发的女子,向身穿白色袈裟的男人飞奔而去,堪堪摔倒在地之前被他接住,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她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少女眼眶一热,滚烫的热泪快速滴落。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由衷的为萧萦心感到欢喜。
    不管前路多么艰难,这女子终究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是不是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慕容策见她又哭又笑,是又气又心疼,见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个人亲热,忍不住板过她的脸,大拇指为她擦着眼泪。
    看着她晶莹剔透的星眸,轻轻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徽妍:狗男人又趁机占我便宜!
    慕容策:你的眼泪价值连城,随随便便滴落朕不允!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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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王徽妍只顾沉浸在别人相见的场景里,萧萦心的经历可比话本里的故事精彩多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并不相信一个男人肯为了女人放弃他唾手可得的身份和富贵。
    世间又有多少女子能像萧萦心这般幸运?她这一世算是值得了。
    甚至想好了将她们两个换个身份,写个话本让说书人传扬开来。
    另外还要做出一场荡气回肠地皮影戏,让更多的人都能被她们的故事感动。
    就在这时,温热的唇上温度唬了她一跳。
    眼前放大的眉眼提醒着她,狗男人趁她走神占便宜。
    王徽妍揪住他衣衫的手改为推搡着,人也下意识向后躲去,压低了声音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策正沉浸其中,在她突然的推力之下,向相反的方向倒去。
    看着她失重之下向后仰倒,他大惊失色之下,在千钧一发间揽住她的腰身,两个人急速向下跌落,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眼前的树干,发出一声痛哼。
    随着宦官纱帽垂落,少女的一头青丝散落开来,听得他艰难喊道:“搂住我的腰身!”
    王徽妍吓得脸色苍白,她知晓自己越晃动,他所耗费的体力就越多。双脚悬空的感觉使得她胆怯地双腿勾住男人,整个人哆哆嗦嗦地像个猴子般挂在他身上。
    潜伏在身旁的暗卫刚要现身,就被慕容策眼神制止了。被她依赖的感觉过于美妙,手上的剧痛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男人目光扫过树干,心中有了打算,这个时候还不忘调笑她,“没将你扔下去,有什么奖赏?”
    少女使出吃奶的力气在他胸膛前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她偷眼看向下方,闭起眼睛带着哭音央求:“你说什么奖励都行!”
    慕容策努力控制着笑意说好,“看你表现。”松手的同时,双脚借力踩踏树干,向草丛处扑了过去。
    在落地之前,将她搂紧,确保自己背脊着地。
    王徽妍额头重重撞在他的胸膛上,哎呦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撑起身指责道:“要不是你,又怎会这般狼狈!”
    男人后背火辣辣的,皱了皱眉头反驳:“你为何这般大的反应,又不是第一……”想到身侧还有暗卫,他不得不闭上了嘴,觑了眼她,夸大地哎呦了一声。
    少女赶忙从他身上爬下,就着月光睨了他一眼,还是问了出来,“你可是伤着了哪里?”
    慕容策想要撑着手臂起身,却不成想用的是伤手,他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见她看向自己的伤手赶忙背在身后,强忍着疼痛起身,说道:“回罢。”努力挺直腰背,向外头走去。
    王徽妍咬唇上前几步,轻轻托起了他的手臂,默不作声地走在他身旁。
    吴六一明明见到二人正常离开,此时却犹如打了败仗似的归来,一个披头散发,另一个浑身是土,这……是去找没人的地界儿打架去了?
    慕容策想要拿起太监手臂上的披风,想到自己的伤手,命道:“将披风为她系上。”随后登上了马车。
    少女裹紧披风落座后,目光不断地扫向他的手,掏出了怀中的绢帕递给了他:“陛下不若先清理下伤口。”
    慕容策嗯了一声,接过绢帕熟练地缠绕在手上,还未等她看清就已经收拾好,并且拂落了衣袖。
    王徽妍想到那晚她偷看李惠月,不慎扎伤他的手,当时他看到自己那般笨拙地为他包扎却一声不吭?!感情这厮是装的,他的手法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
    哼,戏精!
    “皇后,朕也不要求别的。你亲自为朕做一件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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