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卿低下头,找出面具,重新贴在了脸上,再抬起头时,便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普通的模样。
    国师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之前在上元派的时候,听从天黍门回来师兄说,他们在天黍门见了一位绝色美人,紫溪若是站在对方的身边,那便是萤火与日月。
    国师当时觉得对方是在胡言乱语,还在梦里同那位假帝君吐槽了一番,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自己就被打脸了,他竟然会在人间界见到这样的绝色。
    这样的美人很常见的吗?
    不过孟怀止就是天黍门的弟子,或许当日同门师兄在天黍门见到的就是他的这位夫人。
    想起自己之前为了维护紫溪说那位师兄的眼神不太好使,国师现在只觉得脸好疼。
    抿了抿唇,使劲清了清嗓子,想要问问云栖池的这位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有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问这个问题的立场,他咳了咳,问华卿:“叶昭炆在里面怎么样?”
    华卿从石阶上走下来,对国师道:“心魔没有了,不过修为散尽,以后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了。”
    国师哦了一声,有点明白叶昭炆为什么可以在华卿长老没来的情况下,依旧能从心魔中脱身了。
    若是他陷入心魔当中,面前有这样一个绝色的佳人,想来也能从心魔中出来。
    不过想想也知道,他多半是不会有这样的幸运的。
    国师也非常好奇,这样的美人为什么会选择与孟怀止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家伙在一起,若是她愿意的话,想来修仙界修为最高深的修仙者都不会拒绝他的。
    可不管怎么样,肯定是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国师心中默默叹气,见过这样的美人,以后选道侣的时候眼光会不会受到影响啊,国师担忧地觉得自己说不好要孤独终老了。
    华卿走到云栖池的身边,停了下来,对他说:“回去吧。”
    云栖池嗯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身后又传来响动,华卿与云栖池都没有在意。
    叶昭炆从冷宫中出来了,他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头发凌乱,被汗水或者是泪水打湿,贴在脸上,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伤痕累累,不难想象这段时间以来,他在这座宫殿中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叶昭炆他没换衣服,直接就穿了女装从冷宫里面走出来了。
    皇帝心中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脏话好了,安王妃忘记戴面具出来就出来了吧?叶昭炆你个身上女装还没除去也跑出来了,北汉皇室不要面子的呀!
    叶昭炆完全没有理会皇帝心中的控诉,他看向华卿的背影,又看了看云栖池,微微蹙眉,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华卿为什么愿意跟着云栖池一起来了北汉,还愿意扮作他的夫人,这其中肯定是有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心中有些酸涩,也有些嫉妒,这个人在华卿的身边待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知道了华卿对自己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凭什么呢?凭他在收徒大典上骂了帝君整整一页纸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就能挥笔骂上帝君几页,华卿能够再原谅他吗?
    叶昭炆苦笑了一声,他心中明白,无论他如何努力,华卿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华卿一声师父,却想到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卿跟那个孟怀止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许久后,叶昭炆稍稍回过神儿来,从石阶上走下,想要从冷宫中出去,幸好皇帝伸手及时抓住了他,不然他这副模样让宫人们见到了,明天早上这件事可就不一定得传成什么鬼样子了。
    叶昭炆低头看了一眼皇帝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垂着眸子,冷声问他:“还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无数的砂石磨砺过,沙哑又干涩,他们身上毕竟流淌着相同的血脉,皇帝听着心中一窒,缓缓开口,对他这位还不太熟识的三皇兄说:“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出去。”
    他这位三皇兄小时候便是做女装打扮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男身,这是在心魔中受了什么样的刺激,竟是又把自己给打扮成这副模样,皇帝心中叹气,他这皇兄总不会是有点特别爱好了吧。
    叶昭炆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女装还没有换下来,他转身回了冷宫中,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男装,这才出来。
    国师在冷宫外面站了一会儿也回去了,想着这也没自己什么事了,该帮紫溪把那件东西给找出来,顺便还要把叶昭炆的事与掌门说一声。
    皇帝与叶昭炆并肩从冷宫中出去,大概明白叶昭炆以后都回不去修仙界了,皇帝抿了抿唇,想着此事对叶昭炆来说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想了想,问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啊……”叶昭炆仰头看着头顶的那轮明月,缓缓笑了起来,他对皇帝说,“出去看一看,走一走吧。”
    皇帝没有开口挽留他,从某种角度来说,叶昭炆选择不留在皇宫当中,对他来说可能也算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刚下了朝,皇帝就把云栖池给叫进了御书房中,说起昨天在冷宫外面的所见,皇帝带着一丝戏谑说道:“皇叔你这可有点不厚道了,你都知道朕找了那么多年,也不跟朕说一声,朕又不会跟你抢的。”
    皇帝自己当时都说过了他对那名女子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就是那一眼太让人惊艳,使他多年过去也未能忘记,也知道自己与她是天悬地隔。
    对了,皇叔那个时候还说过他不配,他就说云栖池说那句话的时候很莫名其妙,原来如此啊。
    云栖池则道:“我那时看那张画怎么知道你找的是她?”
    凭良心来讲,如果谁能从小皇帝的那张画上看出半点华卿的影子,云栖池可以把帝君之位让出去给他。
    皇帝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想到华卿的真实模样,他莫名有些想笑,太后还以为她那侄女是天姿国色,配上云栖池是绰绰有余,殊不知自己才是夜郎自大的那一个。
    拍了拍云栖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说:“安王妃那样的人,皇叔可要好好护住了。”
    云栖池笑笑,没有说话,至少在修仙界当中,华卿并不需要他来保护。
    枝头的几片枯叶在这几日终于被狂风全部撕扯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轻轻颤动,莫弦从天黍门匆匆赶了回来,直接告诉国师华卿并不在天黍门,他们恐怕还要想其他的办法。
    国师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告诉莫弦叶昭炆的事已经解决了,然后把他现在的情况草草与他说了一遍,莫弦见他精神不是太好,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看到一个绝色的美人,比紫溪还要好看的那种。”
    莫弦一听这话,脸上的关切之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冷淡地问了一句:“梦里?”
    国师:“……”
    国师瞬间来了精神,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对莫弦说:“真的,我是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人,就孟怀止的那个夫人,她脸上带着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啊啊啊!”
    国师叫得跟个鸭子似的,莫弦呵呵一声,一点没有把国师的话给放在心上,他懒得理发疯的国师,打算去跟皇帝做个交易,赶紧把紫溪要的东西给拿到手,好回上元派去。
    国师还在后面叨叨个不停,说怪不得他第一眼见到华卿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的脸上应该有什么东西,但是当时没有想太多,原来是这样啊。
    国师觉得自己的自制力真不错,自那日从冷宫中离开后,他竟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兰台宫再见他们二人,这天底下能做到他这样不为美色所动的修仙者太少了。
    国师完全忘记自己在冷宫外面第一眼见到华卿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傻样。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让自己恢复正常,去了趟皇宫,与皇帝聊了一番,他们上元派想要他们他们皇宫的那件宝贝,只要皇帝愿意交出来,有什么要求的话尽可以提。
    而国师刚走,小皇帝就把他给卖了,与云栖池说了此事,他想要问问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将世家的实力削减到最低。
    云栖池便随口提了一下想要见见国师要的是什么东西。
    “国师想要的,应该是此物,”小皇帝倒也痛快,直接把装着宝贝的匣子拿了出来,“朕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只是上元派一直想要。”
    云栖池心想,早知道小皇帝能这么痛快,他干什么要与华卿在北汉磨蹭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其实皇帝之所以对云栖池毫无保留,也是因为这几天云栖池对他的悉心教导。
    等皇帝将那匣子打开后,云栖池稍微一愣,随即将华卿叫来,那匣子里装的赫然是一张蜃面。
    所谓蜃面,是用蜃兽的褪下的皮做出的面具,一张蜃面可以随心所欲变换出不同的模样出来。
    这倒的确是云栖池的东西,不过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华卿的,这是他当年送给她的,里面又被云栖池嵌了一道阵法,只要佩戴之人触动此阵法,云栖池便能有所感应,甚至修为足够的话,可以直接与他对话。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张蜃面几经辗转之后,竟是到了北汉的皇室中。
    华卿接了过来,笑了一声,就为了这么一张蜃面,紫溪与前任国师联合了叶昭炆,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想着,自己这条命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太廉价了一点。
    “她想要这蜃面做什么?”她当着小皇帝的面直接把这张蜃面给装进了自己的灵物袋中,然后从云栖池的灵物袋中随手又翻了张普通的面具出来,交到云栖池手上,点着下巴示意了一下。
    云栖池知道她这是想要做什么,那面具在在他手中翻转两下,就变成了刚才那张蜃面的模样,他在上面同样留下一处小阵法,这才将这个赝品重新还给了皇帝.
    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后又听见华卿安慰自己说:“放心,国师他们不会发现的。”
    你们伪造帝君的东西都这么自然的吗?但一想到这话是华卿说的,是让他念念不忘的美人姐姐说的,瞬间又觉得这算事吗?完全算不上啊!
    从御书房中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下,云栖池开口说:“燕音快回来了。”
    华卿嗯了一声:“那我们明天回天黍门。”
    回到兰台宫后,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睡下,黑暗中,梦魇兽的甩着身后的大尾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悄悄停在云栖池房间的外面。
    他知道孟怀止是天黍门华卿长老唯一的徒弟,他此前已经偷偷潜入国师的梦里,偷得那位华卿长老的模样。
    云栖池不让自己进到华卿的梦里,那他就进到他的梦中,让他为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好好忏悔,让他知道用梦魇兽的脖子磨剑是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
    他在门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云栖池熟睡,他立刻为云栖池编出一段梦境来,梦中,他扮作成华卿长老的模样,站在天黍门主峰的广场上,又费了一番力气做出无数围观的弟子,然后在一把太师椅上悠悠坐下,等着云栖池来。
    等了许久,也不见云栖池过来,梦魇兽有些焦躁地皱了皱眉头,想着难道是自己刚才织梦的时候出了差错,他刚起身要从梦中出去检查一番,忽然看到不远处云栖池缓缓走进的身影。
    梦魇兽当即坐下,清了清嗓子,将手在一旁的石桌上重重地一拍,大声喝道:“孽徒,见了为师还不跪下!”
    云栖池:“……”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不知道梦魇兽烤起来味道怎么样?
    ☆、第 72 章
    等到第二天华卿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兰台宫的庭院里面,那只梦魇兽正四肢大张的被挂在一根晾衣杆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两只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 绿莹莹的眼睛中全是对云栖池虐待动物的控诉。
    宫人经过的时候都会特别好奇地看他一眼, 梦魇兽也很要面子, 每到这个时候总要使劲垂着脑袋,恨不得能脑袋全部埋在胸前的毛毛里面, 或者是直接挖个坑把给埋进去。
    “这是怎么了?”华卿走过去, 绕着梦魇兽转了一圈,这幸好是冬天,这要是在夏天的话, 这还不得被晒成梦魇兽肉干了,也不知道梦魇兽肉干尝起来味道怎么样。
    华卿此时的想法倒是与昨天晚上想要把他烤了吃的云栖池不谋而合。
    梦魇兽现在唯一能够活动的地方就只剩下的脑袋和尾巴,不过估计是害羞, 他的尾巴一直捂着自己的屁股前边那一块, 自从华卿过来就没有移开过, 估计昨天晚上被风吹得确实挺凉爽的。
    云栖池听见华卿的声音, 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见华卿目光中的疑问,云栖池斜靠在柱子旁边,对华卿说:“问问他。”
    梦魇兽见云栖池出来,瞬间把自己的尾巴捂得更紧了,绿莹莹的眼珠子转了转, 想着自己该怎么讨好云栖池才能让他把自己从这根晾衣杆上放下来。
    想他一个修炼了好几百年的梦魇兽,有一天竟然会落到这般的田地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华卿便对梦魇兽说:“怎么回事,说说呗。”
    梦魇兽抬起头刚要开口,就看到不远处来了个小太监,立刻又把脑袋给埋了回去,可他这样显眼,兰台宫里有哪个宫人不认识他啊。
    华卿拍拍他的脑袋,对他说:“你见过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吗?你现在就是那个样子。”
    梦魇兽立刻又抬起了脑袋,有些恼怒地瞪着华卿,华卿在他的下巴上挠了挠,梦魇兽立刻控制不住地舒服地扬起了脖子,想要得到更多的抚摸,然而华卿很快就收回了手,她对梦魇兽说:“你怎么惹了他了?我给你说说情,或许就能让他把你从这上面给放下来了。”
    梦魇兽不太相信地问了一句真的吗,华卿点了点头。
    梦魇兽见此又偷偷抬眼看了眼屋檐底下的云栖池,随即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就是昨天晚上进他的梦里看了看,”说到这里,梦魇兽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华卿说,“就是他这人太小气了,连看都不让看,而且报复心太重,你说就为了这事,至于把我挂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吗?他之前不让我进到你的梦里,我也没进去啊,哎,这人……”
    华卿心想,他说了这话难道就不怕云栖池再多挂他两天吗?还是真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云栖池就听不到了,这只梦魇兽实在傻得可爱,华卿有些怜爱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问他:“那你是怎么看的?就这样吗?”
    华卿一边说,一边从不远处的石桌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听听这只梦魇兽都干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倒不是,”梦魇兽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对华卿说,“我昨天晚上是变作天黍门华卿长老的模样,准备吓他一吓,台词是我几天前就想好的,第一句是孽徒,还不快给为师跪下。”
    说完之后,他眼巴巴等着华卿把自己给放下来。
    自己已经全部交代完了,华卿也该给自己向云栖池求个情了吧。
    结果华卿听完他这话,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她咳嗽几声,放下手中茶杯,对仍挂在晾衣杆上的梦魇兽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哪里来的活宝啊?当年那位仙君怎么就没能把他给待到天界去?这得失去多少乐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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