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卿从大殿出来以后,并没有去了前方的广场,而是绕过了大殿,去了后山上。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遥望着远处人间界的烟火,万千星火簌簌落下,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莫名想起许多过去的事。
    有一年除夕,她因为前一段时间出去胡闹又生了一场大病,被云栖池关在了家里不让出去,他这个师父有时候做的也不太称职,把她关在家里后,不留下来陪她,反而自己跑出去玩了。
    华卿在他走后不久,便从阁楼上跳了下来,偷偷跑了出去,为了避免在街上与云栖池相逢的尴尬,她刚上了街就买了一张面具,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在熙熙攘攘地人群快速地穿梭,偶尔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着戏台上的表演,被逗得笑个不停。
    后来她要回去的时候,在小巷子里看见有流氓在欺负小姑娘,她跟在云栖池的身边也有几年了,学了几招,英雄救美完全不在话下,然而她没想到流氓还有兄弟,不一会儿便召集了一群要给华卿点颜色看看,不过这流氓还挺讲究的,动手前还让华卿说说自己是哪条道上的,顺便报上名来。
    华卿又不傻,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肯定不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报了云栖池的名字,转头带着姑娘要跑,然后她一抬头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云栖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华卿:“……”
    云栖池出手,那些个地痞流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她也被他给提了回去,又关了三天。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晚上,云栖池一直跟在自己的后边。
    华卿仰头看着头顶暗色的苍穹,星沉月落,晚风拂袖,她一直都明白,云栖池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是挚爱的道侣,在她的人生当中,他其实承担了更多的角色。
    她第一次见他时候,正命悬一线,她挂在悬崖上,下面是滔滔不绝的江水,上边还有人在追杀,她绝望地想着,自己或许该命绝于此。
    后来,他白衣如雪,从天而降,恍若谪仙一般,来到她的面前。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他便是陈国那位长年带着面具的国师。
    她只仰着头,问他:“你是谁?”
    他伸出手,将她从崖下抱了上来,月光下,他眸若星辰,低声同她说:“我是你的师父。”
    暗香浮动,花开如雪,一转眼,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云栖池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他说:“很多年没有和你一起过个除夕了。”
    “是啊。”华卿点了点头,回了他一句,“也很多年没看到你会被人赶到外面去过除夕了。”
    云栖池:“……”
    他在华卿的身边坐了下来,“刚才在想什么呢?”
    “想你当年除夕的时候是怎么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的。”
    云栖池:“……”
    他再一转头,看到华卿恢复了年轻时候,把脑袋靠在云栖池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燕音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藏在石头后面偷偷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个时候贸然出去可能会被他父君按着狂揍一顿。
    梦魇兽甩着尾巴摇摇晃晃地也跟了出来,打了个醉醺醺的酒嗝,竖起尾巴打算去报当日云栖池的那一挂之仇,幸好被燕音一把给抱了起来,救了他一条小命,燕音轻手轻脚地回到大殿里继续喂梦魇兽酒喝。
    等到华卿和云栖池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梦魇兽站在桌子上,正在与掌门、大长老和二长老,三人一兽玩得不亦乐乎。
    而四长老在一旁挥着手,口中叫着:“你们不要再打啦!不要再打啦!我不值得你们为我这么做啊?”
    五长老木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
    华卿:“……”
    这是喝了多少啊?没吃点花生米啊?
    云栖池过去把梦魇兽从桌子上提了起来,一起带回了清柘峰上。
    而上元派中,紫溪正在研究那张面具上的阵法,黑暗中,有人问她:“你要回东唐?”
    紫溪微微笑着,说道:“这对我来说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那人叹了一声,似有些惋惜,道:“那道封印,现在应该也只有你能打开了。”
    紫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你知道天黍门的华卿是什么修为?”
    那人道:“我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道。”
    ……
    除夕刚过,天黍门外出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红雪除夕前不知道同温厌归为了什么事吵了一架,现在也不出去了,跟着燕音一起在清柘峰上养熊猫。
    就在这样好的日子里,掌门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清柘峰,苦着一张脸站在华卿面前,华卿奇怪问他:“你怎么了?”
    掌门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重重叹了一口气。
    华卿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心烦,问他:“到底怎么了?再不说我让红雪赶你出去了?”
    屋外的红雪一听到华卿叫自己的名字,伸了个脑袋进来,问:“干啥啊?”
    掌门莫名被这句干啥吓得一激灵,他在华卿对面坐下来,对华卿说:“那个上元派……”
    一听到这个开头华卿就觉得是没什么好事,她向后仰了一些,就听见掌门说:“说他们的老祖想要见一见你。”
    华卿平静问道:“他们老祖也来修仙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看了一眼窗外不远处的云栖池,他这个帝君下来了,所以其他的仙人就像是下饺子似的都跑下来了。
    “应该没有吧,应该是有什么可以连通仙界与修仙界的阵法,”说起这话,掌门的语气中不禁带了丝羡慕,随即又遗憾地说,“可惜咱们天黍门在仙界没人。”
    华卿嗯了一声,随口安慰说:“别这么想,我们都是靠自己起来的。”
    掌门瞬间变脸:“你这么一说,我果然觉得好多了。”
    华卿:“……”
    她摇摇头,有时候她确实会生出几分想要篡位的想法,她问:“他想见我做什么?”
    “上元派也没说。”
    掌门回忆了一下,上元派掌门说起这事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什么,要是去的话,我和二长老一起陪你去。”
    华卿点了点头,道:“我想想吧。”
    掌门离开不久,华卿收到一只纸鹤,是林毓之传来的,上面只有短短十个字,字迹凌乱,看起来像是在极为紧急的情况下才写下来的。
    “让孟怀止小心,师父也是。”
    华卿:“???”
    作者有话要说:  林毓之是大徒弟啊
    ☆、第 74 章
    华卿将纸鹤上的字又看了两遍, 让自己小心点也就算了, 还让孟怀止也要小心,这天底下谁敢对帝君出手呢?
    而且他是遇见了什么事?竟然连话都写不完整。
    云栖池从一旁走了进来, 看着华卿正盯着手中的纸鹤, 脸上表情还带着几分有些苦恼,问她:“怎么了?”
    华卿把纸鹤送到了云栖池的面前, 云栖池低头看了一眼,随手便放下了,也没放在心上。
    华卿望着那纸鹤又看了一会儿,当初她送了这三个徒弟一人一颗福豆,叶昭炆的福豆已经被他自己给捏破, 剩下的两颗应该都在他们手中好好的, 林毓之既然能送来这么没头没尾的话, 可见他当时身处的境地应该很危险, 如果这样的话,他其实该把那颗福豆给捏破的。
    华卿想了想, 林毓之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毕竟他都已经不算自己的徒弟了。
    华卿闲着也没事,另取了一颗福豆出来, 算了算林毓之如今的下落。
    云栖池比她更早看出结果, 他问华卿:“要去上元派吗?”
    华卿之前还是有些犹豫的, 现在这算完的结果上显示林毓之现在大概也是在上元派中,就算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徒弟了,她也想知道那纸鹤上的十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话说一半,真的让人很难受。
    上元派的那位老祖华卿也是有点印象的,这人至少在飞升前还是挺不错的,就不知道他有事没事的见自己做什么。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正好去会一会紫溪。
    不知道她拿了云栖池的那张面具之后有没有好好研究,那张面具云栖池应该是做得很有意思的。
    华卿对云栖池点了点头,顺便问了问那位上元派的老祖如今在天上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元派的老祖?”云栖池想了想,天界的仙君虽然不是个个都熟识,但大部分他依稀都有个印象,他对华卿说,“这人还挺不错的,就是比较喜欢看话本子,在上元派中留下的那个传音阵,也是为了从人间拿这些东西,燕音之前有在床底下藏的话本,都是从他那里拿的。”
    不过内容有些不太适合儿童观看,都被云栖池很无情地没收了。
    为此燕音没少抱着云栖池的大腿哭闹,然后云栖池就带着他开始练字,燕音哇的一声哭得更惨了。
    华卿听到此,发现还是自己小时候过得更好一些,感谢云栖池。
    掌门听说华卿做了决定之后,立刻带着二长老一起来到了清柘峰,与她简略地说了说现在上元派的情况,同时还带着一脸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欺负的表情,
    还不知道到时候谁来保护谁,不过这份好意她先心领了。
    燕音听说华卿要去上元派,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他之前刚从天界下来的时候,曾在上元派待过一段时间,对上元派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就是被紫溪长老忽悠了那么长时间,心中稍稍有点憋闷。
    红雪还在自闭当中,不太想出去,准备在清柘峰上守着熊猫们再待一段时间,华卿临走的时候,挨个摸了摸熊猫的脑袋,为它们接下来在红雪手下的日子先默哀了一会儿。
    华卿他们一行人在第二天就来到了上元派,上元派还是比较讲究的,知道这事他们自己稍微有些理屈,所以掌门几乎把门派上下的长老都叫齐了,一起在上元派的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他们本以为应该只有天黍门的掌门会陪着华卿一起过来,万万没想到竟是来了一群,仔细看看,其实也不算很多,数了数,只有五个,哦对了,还有一只白狐狸忘记算上了,但是燕音公子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是说燕音公子已经回天界去了吗?这是什么时候又下来的?他们竟然一点也不知情。
    而且天黍门有什么好的,这位燕音公子好像格外地偏爱他们,难道是他们上元派当时招待得不够周到吗?
    曾有几位长老之前在天黍门见过华卿那一道分身摘下面具时的模样,看到的燕音时候,他们心中与其他长老们想的就完全不一样了,那个女子为什么没有来?是回了天界吗?
    掌门最先从飞剑上跳了下来,上前与上元派的掌门相互客套了一番,随后又相互吹捧了一番,最后抚掌大笑,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梦魇兽看到这一幕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心中感叹,真是虚伪的人类。
    华卿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扫过,然后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紫溪长老?”
    秦庄上前了一步,自从在九和山上见识过华卿是身手之后,每次对上她都会比从前克制许多,不过语气还是一如既然的阴阳怪气,他没有回答,反问华卿:“华卿长老找我们紫溪长老有什么事吗?”
    华卿歪了歪头,做困惑状,问秦庄:“一定要有什么事吗?”
    这不是废话的表情吗?秦庄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华卿,想起华卿在九和山上的那一剑,表情稍稍收敛了一些。
    华卿哦了一声,追问秦庄:“你们老祖找我好像也没说是什么事吗?”
    秦庄瞬时说不出话来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老祖有点莫名其妙,没事见人家门派的长老干什么,是上元派这么多的女弟子不够他看得吗?还是他们这些长老的质量比不上华卿。
    不过他是嘴毒男孩,又不是脑子有病男孩,当然不敢对他们老祖说出来,他怕他说出来之后,他们那个老祖能够直接把他给赶出上元派。
    见他们两人僵持不下,之前在北汉见过的莫弦道倒是开口对华卿说了一句:“紫溪长老前几日回东唐去了。”
    他并没有认出华卿就是孟怀止在北汉时的那位夫人,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国师不断在他面前叨叨着孟怀止的那位夫人是如何的绝色,所以目光在孟怀止的身上稍微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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