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个,良景嘴角一抽,“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良宵只淡淡的笑着,“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婶母定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良景别开脸,一星半点不想提这事,耳根子却悄悄红了,默了一下后,他才转头道:“将军不日便要封王,礼部正拟订封号,到时你便是王妃,如何?”
    “封王?”良宵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瞧着良景,也不像是在说笑,可将军从未对她提起啊。
    良景点了点她的头,“乐傻了?”
    “才不是!”
    她就是觉得太突然,将军府已经手握重兵,世代无爵位便是帝王顾虑到江山社稷,有意压制宇文一族,现今忽然弄这一出,她心里不安。
    她再不愿瞧到将军刀.枪.血雨的冲锋陷阵。
    瞧她一本正经的肃穆神情,良景不由得好笑,“瞎想什么呢?我们三妹妹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若当年没有闹那出,现今指定是尊尊贵贵的小郡主。”
    诚然,褚靖有此考量。
    一则为了弥补这些年待这个堂妹的亏欠,二则为了安抚拉拢将军府,经宇文军变乱一事,他自是知晓宇文寂在背后做了什么。
    褚靖不同于他父亲,他懂得识人善用,知晓各司其职的道理。
    这浅显的考究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过来。
    良宵还是有些不开心,精致的小脸一直拉着,兄妹俩聊了半个时辰,冬天便来传话,说是大将军要留小舅子用晚膳。
    这哪里是请人用膳,明摆着赶客呢,良景嘁了一声,当即起身作辞:“二哥改日来看你,千万别多想,一切都好着呢。”
    良宵未觉,笑着送他出去。
    冬天扶着她胳膊,不放心问:“夫人,您乏了吗?”
    “没有,就是有些饿。”躺了好久,吃的都是流食,她这肚子瘪瘪的。
    “夫人快跟奴婢来!”冬天狡黠一笑,“大将军在厨房给您烧菜呢。”
    “将军?”他那手素日里不是拿木仓就是握剑,会切菜烧火掌勺吗?
    良宵深深怀疑。
    冬天便偷偷说与主子听:“您昏迷这些天,除了药汤什么都吃不进,偶尔含了一块果脯也会吐出来,将军日日都要发大脾气,厨房的师傅们都被吓得不会做菜了。”
    “后来将军大人就自个儿去烧菜,认定了师傅们手艺不好,膳食也不准旁人插手,可是大人做的更不好,奴婢们都瞧见了,乌七八黑的一团,府里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吃那个,但奴婢们都不敢说话。”
    “大人试遍了所有菜谱,最后只有煮的稀饭能吃,您吃不进东西,奴婢们不得法,也不敢忤逆大人,都焦心的瞧着大人端那熬得稠烂的稀饭去喂您。”
    良宵有些替自己委屈,不由得惊疑问:“我吃了?”
    “吃了,次次都吃完了呢。”
    那……想必给将军累坏了吧?
    不,他得欣喜才是。
    良宵脚步越发急促起来,到了厨房外,她示意冬天噤声,自己悄悄的站在窗户边上瞧着。
    厨房乱糟糟的,砧板上有剁好的肉沫,锅里翻滚着热汤,盖子哐当响,再不揭开便要溢出来了。
    而将军正躬身添柴,起身时随手拿了一旁的粗布抹了额上的汗水,瞧见扑腾的盖子急忙去揭开,又直接端起砧板将肉沫倒下去。
    肉沫倒不下去,他额上青筋暴起。
    良宵眼眶温热,方才,将军是徒手揭开滚烫的盖子,好似不怕烫一般,而那原本拿来捂盖子的粗布被拿去抹了汗,再说,放肉沫也不是这么个放法啊。
    将军本来就糙,进一趟厨房怕是更糙了,一身黑乎乎的。
    良宵又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她不忍再看下去,于是走进厨房,想叫他不要做了。
    “将军……”
    良宵话没说完,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
    大将军听到娇妻的声音,神色一慌,手上不妨,竟是下意识松开那沉沉砧板,重重的板子直接砸在他脚面。
    *
    那锅有肉沫和菜沫的丰盛稀饭到底是熬好了。
    砸了脚的大将军,步伐依旧矫健。
    宇文寂舀起一勺,小心吹气,递到娇妻嘴边轻哄:“来,先吃些垫垫肚子。”
    良宵气鼓鼓的看他,想说你做的难吃死了,以后都不要做了。
    却是口不对心的张了嘴,温热的粥与肉沫一起熬得粘稠稀烂,味道竟胜过她吃过的至佳美味。
    合欢居收拾齐整的,夜里两人便在这里就寝。
    小满细心,特地将当初大婚的布置换了一换,大红花帐和鸳鸯喜被都换成了良宵喜爱的颜色和图案。
    虽有触景生情,但如今也都放下了。
    宇文寂不是多细致体贴的男人,自幼时舞.枪.弄.棒,或说陪伴最长久的便是那几件冷.兵.器,见多了刀光剑影和生死存亡,人心是会被磨硬的,就如磐石那般硬。
    他不曾得到过,自也不懂这世间最柔软的爱。
    宇文忠当年只告诉过他,想要什么,要自己争取。
    这话倒也真成了人生信条。
    然而最想要的还没有得到时,他就慢慢变成了这世间最柔情细致的男人。
    合欢居,他们百年好合,予她一生欢愉。
    遥竺院,那是当年大将军面对这支离破碎的婚事,还想要遥遥祝愿心上人在那处住得好,住的舒畅。
    扶良,奔宵,这是大将军得胜归来后给新取的名字,叫他惊鸿一瞥的人儿名唤良宵。
    是以,奔赴良宵。
    “将军?”娇娇的声音从净室传来。
    宇文寂忽的回神,疾步进去,“怎的了?”
    良宵白皙粉.嫩的身子半藏于氤氲热水中,伸出手,指了指那衣架,有些委屈道:“寝衣,我拿不到。”
    忽的水花绽起,她整个人被捞了出来,“……呀,你,你做什么呀!”
    宇文寂将人抱出来,拿干绢布包裹住,细心擦干上面的水珠,一面问她:“哪里没瞧过,你还躲?”
    “那不一样!”
    他手上动作一顿,悠悠抬起眼帘,视线最后落在女人红润的唇瓣上,哑声问:“哪里不一样?”
    良宵羞得推开他,胡乱套上寝衣,“我都摸到了,那疤痕丑得要死。”
    是暗箭伤愈合后留下的,因为箭上有毒,现今那疤痕是深褐色的。
    “娇气包。”宇文寂笑她,复又将人抱起,回了寝屋床榻,“还拿这个跟我闹脾气?当初说了多少回?要你多顾顾自己,偏不听,现下好了,下次还敢不敢?”
    将军忽然严肃,良宵就有些怯生生的,瞬间乖顺答:“不敢了。”
    这哪是敢不敢的问题,事关生死,良宵宁愿死的是自己。
    她惦记前世,永远都忘不了将军因她落魄获罪,今生便非要拿这些事情来衡量自己做得好不好,够不够爱将军。
    她也可以为他不顾生死。
    听着有些傻气,还执拗,但她就是要这样。
    宇文寂最清楚她这性子,尤其是知晓或许有前世一说之后,她们不约而同的,从不提起。
    宇文寂搂着怀里的娇娇说:“你不怕苦,最怕痛,我最不怕痛的,也最见不得你痛,明白吗?”
    她们之间不是要比较谁对谁更好一点,谁对谁付出要多一点。
    “明白,”良宵闷闷答,又腾的坐起,“就许你对我好不许我对你好!”
    宇文寂拿她没法子,最后故意冷着脸,沉声道:“也罢,日后便不待你好了。”
    “将军将军!”
    良宵又恼又委屈,将头埋进男人胸膛,不安的四处乱拱,两只灵巧的手儿又抓又挠,直将男人心底那点私.欲全然勾了出来。
    “宵宵,别闹,”
    谁料这是个没皮没脸的,还要拿那柔柔的长发来缠他,明知晓他最爱这处。
    偏那双好看的杏儿眸单纯又无辜,好似在说:我受委屈了还不给闹一闹?
    宇文寂翻身倾上,把那两只作乱的手反扣在两侧,比墨色深沉的狭眸满满当当的情.欲。
    他正.欲再倾身往下,去吻她白嫩的脖颈,刚碰上便听这“始作俑者”颤音开口:“别,我这身子还十分虚弱,很弱!”
    “受…受不住的。”
    月儿高挂,夜色朦胧,合欢居多了分缱绻多情。
    *
    几日后,朝廷的圣旨下来,封大将军为安晋王,妻一品诰命夫人良氏为安晋王妃,另赐王府一座。
    大将军面色冷淡的接下圣旨,良宵有些茫然,旁的没关心,只问:“是不是日后要更忙了?”
    她现在有些黏人。
    宇文寂道:“不会,我已向圣上告假一月,明日便领你去玩玩,可还行?”
    “一月啊!”良宵又惊又喜,待理智回笼,又摇头,神色认真问:“传出去会不会不好?别人会以为将军居功自傲,玩忽职守,到时将军府再陷危机……”
    这话说的一眼一板,颇有道理,大将军却笑了。
    上回把人给吓着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放心,”他轻轻握住她肩膀,“一月后我会向圣上请辞,将虎符交与能人将士,这滩浑水,就此作罢。”
    良宵怔然,若宇文氏族祖宗有灵,会不会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她这个惑乱将军的女人啊?
    “在想什么?”
    “没……”
    “宇文一族走到今日鼎盛不衰,是一条条人命堆起来的,若执着往下,不是有朝一日因帝王疑心陨落,便是因战争彻底灭族,无论哪个都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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