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寿安宫,没怎睡好,闭上眼睛,总忍不住思索。
    小娘子心中在想什么?
    昨日在殿中时,赵允承起初本未多想,但过了一夜,倒越发患得患失起来,说明他心中仍然有所以期望。
    “……”以小娘子的聪明,恐怕当时说原谅他只是权宜之计,实则心中对他仍然抱有很深的抗拒。
    这倒是的,以他与黑衣的情况,没有人会轻易接受。
    待在摄政王府养了几日伤,薛太医前来给赵允承换药,倒是跟他说了一个好消息,说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比想象中的要轻。
    赵允承挑眉,他当时已然刻意卸了内力挨的打,竟然还好得这么快么?
    是他太皮糙肉厚,还是皇祖母确实年事已高了。
    这个事实令人怅然若失。
    三日又三日,转眼便到月底。
    紧张时刻遇到要交接,简直叫人心态不稳,所幸承性情坚韧稳定,
    上半月黑衣直接放和离的消息惊喜他,下半月他开头写道:“小娘子已知你我之事,若你知趣,便莫再仗着我的身份纠缠于她。”
    终于可以写下这句话,白衣有种韬光养晦多年,一朝得势的感觉。
    毕竟谁也无法忍受,别人强占自己的妻子长达两三年!
    若是可以的话,他巴不得和对方来一场对决——第1000次这么想。
    白衣摸了把受伤的背,抿唇下笔:“皇祖母当着小娘子的面,把我打了一顿,小娘子已于口头上原谅了我,但仅此而已,你若敢去秦府撒野,她定不饶你,且不会算在我头上。眼下我已不受你制衡,你休想再拿任何事物威胁于我,在此祝你早日找到自己心爱的女郎——”
    说得这般清楚,想必那厮得了这些年的便宜也尽够了。
    往后没了他的身份光环,黑衣想再靠近小娘子,恐怕难于上青天
    白衣折好信,怔怔对着寂静空旷的书房,一坐便是深夜。
    又到了新月如钩的时候,要论在沈府醒来与在摄政王府醒来的区别,那就是在沈府醒来的时候,会听到一片蛙声。
    而摄政王府的园子里没有湖泊,无论在何处,都听不到蛙声。
    黑衣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脑海中窜出一个想法:希望睁开眼是在沈府,那说明白衣哄好了秦三娘,他跟着沾光。
    然而摄政王凝神听了一下,窗外并没有听到蛙声。
    “……”今天的蛙都死了吗?
    摄政王倔强地不肯睁开眼睛,他动了动,发现身上传来一股束缚感。
    伸手一摸,是一些绷带。
    打得这般激烈吗?
    “……”想象到那个场景,黑衣郎君哆嗦了一下……那秦三娘委实可怕。
    但即便是打成这样,也没原谅吗?
    听不见蛙声的摄政王,满脸怨气的睁开眼,果然看到是王府的摆设。
    白衣真乃废物。
    赵允承内心涌起一阵失望,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冷笑了下。
    啧啧,那白衣自诩真命天子,时刻不忘彰显自己有多么备受宠爱,到头来还不是与他一般被扫地出门,还落了一身伤,笑死人了。
    强颜欢笑了一下,赵允承拉着一张晚娘脸,蔫蔫地坐起来取出宣纸,性格龟毛的对方叠得太好了,简直是在挑战他的耐心。
    赵允承好不容易打开书信,随意扫了一眼开头,继而狭长的凤眼也慢慢睁大,最后变成目眦欲裂的状态。
    “白——衣——!你该死!”
    无耻的白衣,竟然告诉秦三娘,他们最大的秘密。
    以往他们说好,谁也不许说出去。
    这世上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但眼下,秦三娘知晓了。
    赵允承的脸色,在古怪和狰狞之间变幻,时而还非常羞恼,总之整个人接近崩溃,当然了,因为他的遮羞布被扯了,秦三娘知晓他们是两个人了,他暴露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羞耻至极。
    不过那秦三娘是何反应?
    黑衣屈腿坐在榻上,接着看信。
    原来白衣背上的伤是皇祖母打的,竟然找人帮忙,太卑鄙了,他就想不到这么下流恶心的办法。
    口头上原谅说明态度有所松动,摄政王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神略带不屑,手段肮脏的白衣,德不配位。
    “是吗,莫忘了我也不受你制衡。”摄政王喃喃,想起自己的往日风光,单打独斗他真不一定会输。
    撩了撩长发,背上的伤口让赵允承感觉痒痒的,性情随心所欲的他,立刻将绷带拆下扔掉,立即舒服了许多。
    都结痂了,何须绑绷带?
    白衣叫他不好去打搅秦三娘,这个说法令他嗤之以鼻,政务繁忙,分身乏术,何来的时间去打搅她。
    整日将精力放在儿女情长上的,只有白衣一人而已。
    赵允承和衣躺了半宿,但是并未睡着,许是伤口在发痒。
    垂眸环视了眼四周,他的两条多余的被子不知被谁收走,他思索片刻,还是起来,将之寻回。
    “……”决计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拥有这等匪夷所思的怪癖。
    南城那边,小娘子早睡,午夜过后被睡姿狂野的小郎君踢醒。
    自打回来秦府之后,因秦嫀心中愧疚,为免小郎君觉得孤单,便总在一起就寝。
    小郎君这睡相也不知道随谁,他阿爹是个规矩又警醒的,有些风吹草动都会醒来,秦嫀几乎没有见过他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除了偶尔有几回,因为高兴饮多了酒,会睡得沉些,就是一动不动,也不会说胡话什么的。
    但是会这样做的,从来都是上半月的那位,白衣郎君最是注重分寸,断不会做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的情况,更像是一个完整的人,劈成了两半。
    令人如沐春风的善良,都在一处,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也全在一处。
    叫秦嫀不禁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分的,分得这般极端?
    秦嫀在安静的夜里,放空脑袋天马行空地想,可惜自己不是专业的医生,也只能靠生活经验分析分析。
    初一晨起天气明媚,天空格外的蓝。
    秦嫀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今日和两位姐姐们约好,一同去上香。
    本想带小郎君同去,但想到那寺里人流复杂,不乏贵女贵人,没准会发生承恩伯府那样的情况,秦嫀便只好辜负小郎君的央求,将他留在府里,托母亲照顾。
    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孩子日渐长大,以后还要出去求学,不可能不见人的,这点真是让人发愁。
    秦嫀甚至想过,要不要带小郎君去别的城市落脚。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亲人们都在东京城,她怎可能带儿子远走。
    每逢初一都要上朝的那位,午后才从宫门出来。
    今日乘坐的是马车,载着喜怒无常的那位王爷走了一段,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帘子看了眼,当即沉声询问:“怎地往这边走?”
    车夫顿时忐忑地停了停:“王爷,您要去何处?”
    他见赵允承神色疲惫,也没说还要去衙门,所以便自作主张回王府。
    被询问的郎君刚想张口,才惊觉自己浑浑噩噩,晃神了。
    第90章
    后来车夫又问他:“王爷,您要去何处?”
    赵允承当然想去沈府,但是沈府已经没了,还是他亲手作没的,那么大一块秦府的牌匾,是他为留住秦三娘和孩子亲手写就。
    和离书也是他写的。
    谅他再不讲道理,也不敢将这些举措推给白衣。
    想了想,赵允承吩咐道:“去从前的沈府。”
    虽说秦嫀和小宝已经搬走了,但那府邸未撤走下人,铁鹰还守在那里,将府里维持原样。
    这宅子三年下来布置得舒适清幽,赵允承冷哼:“你不住我住……”
    倒也不是舍不得,主要是喜欢听着蛙声就寝。
    那边,小娘子在风和日丽,杨青柳绿的五月天,穿着清凉的褙子加抹胸,往熟悉的崇国寺走了一遭,也不免晃了神。
    “三妹妹在这里等谁?”秦大姐见秦嫀站在一处出神,也朝她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见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年轻的郎君,便打趣道:“咱们大乾真是人杰地灵,随处可见一表人才的郎君。”
    秦嫀回神,笑了:“大姐取笑我。”她没看别的郎君好吗?只是想起和赵允承初见的画面罢了。
    “哪有取笑你,你看你看。”秦大姐挽着她的手臂笑道。
    三妹妹要再嫁她是一万个赞同的,可惜听阿娘说,秦嫀与那位王爷谈了条件,已是不能再嫁了。
    虽忿忿不平,但对方身份超然,即便没有明说,东京城亦不会有人敢娶秦嫀。
    给摄政王的长子当后爹,试问谁敢?
    “不看。”秦嫀傲娇道,主要是她发现一个事实,大乾郎君们的颜值,水准参差不齐,见过赵郎君的美貌之后,瞅谁都觉普通得紧。
    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出身皇室,母妃听闻艳绝一时,曾名动天下,更因此被皇帝看上,在臣子的家里便幸了她。
    可见貌美。
    郎君怕是遗传了母亲的相貌了罢?
    但李贵妃因貌美被霸占,却是可怜了些。或许在当今看来这事不鲜见,可是赵允承生父生母的这段身不由己的邂逅,实在令人难以苟同。
    无怪李贵妃会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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