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是不是在笑?”当惊吓散去,她的神情犹如狰狞的小兽。
    “人死为大,我怎会在亡人面前笑。”贺维看着她,撇撇嘴,“我不过是觉得徐太嫔可怜而已。”
    他反问她,“对死人撒谎很有意思吗?”
    吹牛吹成她这样,让人都不知该鄙夷还是同情了。
    汤媛恍若未闻,视线重新落在与徐太嫔交握的手上。
    “我觉得她是病糊涂了才信你的话,事后稍微一琢磨,定会明白你撒谎。”
    “……”
    贺维不屑道,“没有你会死,一生一世一双人,至白首而无悔,呼,你还真敢吹。老五听见了,一定很尴尬。” 如果不是这种环境,他或许真的会笑。
    “……”
    她依旧维持着跪伏床前的姿势,脸上既无被人戳穿的羞惭,也无遭人嘲笑的恼怒。
    “难道你们女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能否拥有一个足够爱你的男人?”
    “……”
    “如果没法儿拥有所有的爱,你们就要钱,然后拼命的生孩子?可是我觉得你脑子不怎么灵光,你懂什么叫爱?”
    她侧对着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种态度终于激怒了贺维。尽管没人知道他的怒点在哪里。只见他箭步跨上前,拽起双腿早已跪麻的的女人,“我在跟你说话,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聋了?”
    “你说完了吗?”汤媛问。
    “……”贺维被她又轻又冷的声音噎住。
    “不管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或者爱不爱吹牛,都轮不到你来管。看不惯你就闭上眼,滚出去啊,谁请你过来的,你又凭什么躲在暗处偷听偷看?”也不知是过度的悲伤还是愤怒,她的唇色看起来异常的苍白,微微颤抖,如覆了层霜雪。瞬间就抚灭了他满心的酸戾。
    贺维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轻又低,“这当然不关我的事。”怔了怔,他立即反唇相讥,“我并未闲到有功夫来听你吹牛,不过是恰好有件正事要做。”当她试图挣开自己,他下意识的用力,猛然将她拉至身前,“你听好了,这里到处都是东宫的人。”
    “我比你清楚。放开我。”
    “你以为老五在寿安宫外安排个暗卫就万无一失?”他稍稍用力,汤媛就感到疼,只能紧紧按住被他握在掌中的胳膊。
    她喘了须臾,讥讽道,“想来是不能够万无一失了。谁能想到你这个变数。”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别忘了,没有讨厌的我,谁知道现在的你在谁怀中。”他微微俯身,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我帮了你那么多,你怎能一句话都没有,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怎么行?”
    “你想怎样?”
    “别紧张啊,就是需要你配合做点事。全当是付出。”他将不停挣扎的汤媛往隔间拖,一边拖一边道,“这事也不怎么不危险,最多事后我亲自送你回辽东。”
    然而她真不稀罕。
    却没想到汤媛的反应这么大。真个儿卯足了劲与他厮打。贺维拧了拧眉,气息渐渐也有点乱,一时拿不定主意,短暂的手足无措后,他目光微冷,不得不出手,握住女人纤细的脖颈,倏然一扯,就恶狠狠的定在了墙上。
    话说汤媛怎么也没想到彼此间的力量和速度,存在着云泥般的悬殊,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眼前一花,后背就贴上了冰冷的墙面,犹如一只钉在砧板上的鱼。越反抗,脖子上的力道就越紧,不管她如何伸手,也抓不到他的脸,抠不瞎他的眼。
    他只需伸直胳膊立在那里,就能欣赏她扑腾的丑态。
    女人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了一把,最终精疲力竭的垂落。
    贺维一手叉着腰,侧首看她,“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她面无表情。
    “老五的人神通广大,想来再多带个人出宫也不成问题。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要带柳美人离开。可惜你不怎么合作,那就只能换种方式了。你看,这不是挺好。放心吧,死不了。”
    原来他又在算计她!
    如果可以的话,汤媛应该早已破口大骂。
    她只恨不能放开嗓子尖叫,招来所有的羽林卫,将他大卸八块了才好。
    娘娘若是在天有灵,就降一道闪电,将他劈去阴曹地府吧!
    这个人渣!
    “说吧,要我怎么做?”汤媛木木然的斜看着他。
    第233章
    太嫔娘娘殡天。
    医官沉痛的声音打碎了寿安宫的宁谧,香蕊双手掩面,软软的瘫在地上,痛哭不已。
    暗处早有人飞快的奔向景福宫报信。景福宫也就是现在的东宫。
    作为二等暗卫,枫丹对生死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一个生命的消亡并不足以激起她内心的波澜,她平静的凝视着寿安宫的方向,直到目标人物出现,方低眉敛目迎上去。
    她对走在前面的医官略一福身,“回禀大人,奴婢乃胡太医手下的枫丹,为太后娘娘脉案一事前来找寻青丹。”
    胡太医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为的又是太后娘娘的脉案,此刻哪怕是一宫之主多半都不敢有二话,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那医官看了枫丹一眼,对身后之人淡淡道,“你去吧。”
    他身后的青丹体态纤细轻盈,闻言默看了枫丹一瞥,转而垂眸随之离去,整个过程一声不吭。
    不久之后,陈三有携着两名太医也火速赶来了寿安宫。他是太子的近身内侍,很多时候,他的所作所为就代表着太子。此番若不是国丧虞祭抽不开身,说太子御驾亲临也不算稀奇。可见徐太嫔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然而说破天,离世的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妃嫔,莫说惠宗早就不在人世,就算在,也激不起太大的浪花。皇家的妾与世家门阀的妾在规矩上都差不多,顶天给个体面的谥号,再选口体面的棺材,埋去皇陵。有儿女的,没人的时候说不定会偷偷上柱香,反之,什么都不用想了。反正不会有人披麻戴孝,更不会有人为此放弃欢声笑语。紫禁城有多繁华,就有多荒凉。
    话说接走“青丹”的枫丹,已经入宫十年,又是胡太医手底下的贴心人,寿药局附近的侍卫就没有不认识她的。平日里,大家有个头疼脑热也会托她的关系问个诊抓个药什么的,十分便宜,可见人缘方面委实好的出奇。这回又是为了在玉泉山疗养的太后娘娘,大家不免要多了几分忌惮和宽容,故而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即便有人问话,也多半是与她拉个家常,走个形式。对她身边的青丹也没甚疑问,只因青丹那张脸看起来特别“熟”。
    半个多时辰后,枫丹就把人成功的带出了皇城。有了这一遭,皇宫她也回不去了。正好就此护送郡王妃回辽东,这也是郡王的旨意。她放下一等医女的架子,转回身搀扶“青丹”,恭敬道,“娘娘,属下扶您上车。这车子看起来是宫外运送瓜果的,里面其实结实的很,坐着不颠人。”
    她只见过郡王妃的画像,并未接触过真人,因此并未想到郡王妃的性格竟是这般胆小僵木。
    纤瘦的女子在她双手搀过来之时仿若触电一般的往后缩了缩。
    枫丹眉宇几不可见的皱一皱。然敬屋及乌,因着郡王的关系,使得她内心深处对郡王妃存有天然的敬畏。此刻,尽管觉得郡王妃怯懦的怪异,也不敢心生鄙薄。只好放柔了声音,再次道,“娘娘,属下的真名就叫枫丹,是郡王身边最为信任的属下之一,跟着属下走不会有错的。来,让属下扶您上车,这车没有备脚凳,娘娘抬腿小心。”
    运送瓜果的车辆不可能有脚凳。因为园户为了装运货物最大化,断不会添一件多余的摆设,且庄户人家的糙汉子,上车下车全靠劈叉,才懒得像女人那样讲究体面。踩脚凳还不够费工夫的。所以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车上。为了顾及娘娘的体面,枫丹这才好心要搀扶,谁知娘娘都开始发抖了。
    她有那么可怕吗?
    枫丹一时忘了规矩,诧异的望着目露惶恐的郡王妃,“娘娘,您……”
    暗卫敏锐的直觉令她很快察觉到了什么。她倒吸一口冷气,猛然抓住瑟瑟发抖的青丹,面若冷霜。
    “你是谁?”枫丹咬牙道。
    “我,我不是……娘娘。”青丹虚弱道。脸上易容的面皮就被人撕去。
    枫丹惊见一张苍白而平庸的小脸,细长眼,颧骨略有些儿凸出,嘴唇偏薄,鼻梁也不高,鼻翼还有点儿大,唯一出彩的就是细腻如瓷的肌肤。如此样貌,放在普通人里,都算不得出奇,可想而知,放在美女如云的皇宫,绝对是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你,你……”饶是再过硬的心理强度,枫丹的脑子和心脏也快要罢工,她死死抓住抖成一团的女人,“你是……柳美人!!”
    柳美人泪眼蒙蒙,孱弱道,“是,我是。不要伤害我。阿鹿让我对你们说,我好好的,郡王妃,郡王妃才,才会好……”她吓得连睿王不为人知的乳名都唤了出来。
    枫丹的脸登时变得比她还苍白,没有一丁儿血色。
    柳美人低低的哭泣,满目惊惶,在她看来,私自逃出皇宫,不啻于诛九族。比起自己的安危,她更怕睿王出事。可是睿王铁了心要带她走,她已经没有退路。
    不过她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一个连郡王妃都敢随手撩拨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枫丹僵硬的瞪着柳美人,女人哭泣的声音如同自身的气质一般可怜,微微细哑。
    “闭嘴!”枫丹一记手刀将人砍晕,匆匆塞进车里,将车子交给同行的另一人,便迅疾的重返皇宫。
    此时的寿安宫,已经站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太医院的属官,外加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医女,俨然当成了太后殡天的阵仗。其实以当今太子的表现,追封徐太嫔一个太后也就是早晚的事儿。
    打头的太医查看过遗体之后,按例要找人问话,那人正是当时在场的医官。
    医官从容对答。
    话说徐太嫔的遗容,尽管嘴角沾了点血迹,可表情却仿佛睡着了一般,不难看出弥留之时并无太多痛苦。这让太医院的人松了口气。想必见了这样的娘娘,太子哀痛之余也会略有欣慰,欣慰之余应该就会少责罚太医院些许。
    不知过去了多久,汤媛在枯井中渐渐恢复了意识。就在之前,贺维弄晕了她,现在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在一口井中。
    而贺维就在她旁边,俯身看着她,“你连老五给我戴的枷锁都能轻易打开,这天下间,除了雷火锁,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拥挤而昏暗的枯井,充满了土腥气和男人身上淡淡的熏香。汤媛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要空白圣旨。
    “陪我去一趟景福宫。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落进老三手里。”贺维说着脱下外套,拨开女人无力的反抗,转而把她裹进长衫,连眼睛也蒙住,“别乱动,一会儿便好。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我发誓。”他凑近了她耳朵道。
    你发誓?汤媛在他衣服中冷笑,却问,“这是什么地方?”
    “寿萱堂后面的枯井。”回答她的时候,他似乎又做了什么,汤媛听见周围泥土簌簌而落的声响,有些砸在了她身上头上,不过都被贺维的长衫隔开。
    她做梦也没想到,皇宫有密道,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竟发生在了现实!
    是谁挖的?
    不管是谁,估摸当时就被灭了口。当她从震惊中醒转,立刻去推贺维,“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贺维愣了下,却走的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两天松懈了。本章前二十名按顺序送红包,二十名往后随机抽取二十个送红包。再抽十个优秀评论送【大】的红包(包括前二十名,可重复叠加),每人只能留一条,如还有评论要发表,可在自己的留言下回复,盖成楼。作者菌按亲发表的第一条评论时间来算。感谢大家的支持。明晚七点前发送红包。
    第234章
    上回说到汤媛被贺维“狸猫换太子”, 最终柳美人顶替她顺利潜出皇城,而她本人,却不得不配合贺维前去东宫寻找空白圣旨。
    虽然给贺缄挖坑不算啥坏事,但汤媛却幸灾乐祸不起来。因为贺维也不是什么好鸟, 心思或许更危险, 不管这二人谁得了好处, 都极有可能对贺纶不利。
    纵观贺维的表现, 其思维清晰,说话有条理,亦无自杀倾向, 可见对于偷圣旨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绝非上赶着送死,而且就算要送,那也只会送她。
    汤媛眼睛被蒙住, 脑子反倒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飞快的思量:从贺维不惜冒险带上她, 就能看出有多看重她的“开锁神技”。故而在找到圣旨以前,她确实安全无虞。那么找到之后呢?
    必然得要灭口了。
    灭谁的?
    必须是她的。不然还留着过春节吗?
    灭完她再把盗窃圣旨这口大锅扣她脑袋上, 就这一条, 足够贺缄亲手送贺纶归西,宗人府绝不敢置喙。老婆都入宫盗旨了,谋反的还不算明显?至于盗什么旨,为什么要盗,谁关心?
    思及此处, 她趋于淡定的心跳又悄然的扑腾开来,周身不寒而栗。
    贺维走了一段路,掏出火折子点亮,就近寻到一盏结了蛛网的煤油灯,可喜的是里面还有半盏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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