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谁胡咧咧的,估计是我喝多了,随口一说,别人都相信了,我那是吹牛的。这样显得自己不太掉价啊。”
    莫太奶奶朝厨房门口瞅了眼,没看到西西,才放心地说道:“小诚,你是个好孩子,老姑奶奶知道,你一直拿西西当妹妹疼的。西西在谭城也没受欺负,那个男孩对她百依百顺的,是真的待见她,都没碰她”
    “她不是被人下药”姜诚激动地说。
    “骗人的,那个男孩来抱走贝贝的时候,都说了,他把妈妈给他准备的药换掉了唉孩子心眼倒不算坏,就是有两个缺了大德的父母姜诚,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诚不自然地低下头:“莫小西的同学,回爱敏说的,我刚警校毕业,恰好遇到回爱敏,她说原来你当警察了啊,那你怎么不把欺负莫小西的坏蛋都抓起来。我一问她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她原来不是自愿嫁去谭城的。她就是为了救她的好六叔!”最后一句话阴森森的。
    “要是搁在以前,我能连夜跑去省城,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剁了,年轻的时候做事冲动,从来不计较后果,我冲动的代价,就是4年多不回家,西西被人算计我要是再出事的话,娘和西西还怎么过?”
    “西西不愿意提起谭城的事,你们也不要为这争执了,小诚,你要是真的是为了给西西报仇什么的,去谭城的话,没必要,他们家的那腌臜事,还用得着你们掺和?”
    莫少北跟姜诚对视一眼:“什么腌臜事?”
    “听西西说,那个姓王的小子有一个相好的,俩人好了没多长时间,那小子就不要她了,他相好的一气之下,跟他当局长的爹好上了,而且还生了一个闺女。最恶心人的就是:两个人合伙骗他儿子,把小闺女送到王家,说闺女是他儿子的种。
    有一次,西西抱着孩子在街上玩,无意中撞见了两个人,要不是拿这事要挟他,西西没能利索地回来。父子俩同一个相好,你说恶心不恶心,上次那个女人和姓王小子的来接他闺女回家。啧啧说是两个人要结婚了,西西都说了,这种事瞒不住,就他妈妈那个万恶的,王家早晚都得家破人亡”
    “娘,您咋没早点告诉我王家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
    “你也没问过!我还以为西西给你说了呢。”
    “她从来没说起谭城的事,我也不敢问,我怕她会多心”
    莫太奶奶和姜诚都沉默不语。过了好久,姜诚才说道:“既然这样,稍稍添把火不就行了,明知道是早晚的事,但一直等着太煎熬了。”
    “你就安安生生守着爷爷奶奶多好,你爷爷那个倔强老头子,到老了肯定不指望你那个不要脸的爹!”莫太奶奶想起自己那个腌儿臜的侄子就气的不行。
    姜诚点点头,对于那对夫妻,他一个字都懒得提。他想了想,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谭城我还是要去呆一阵子的。”姜诚解释道:“谭城发生的一起案子,嫌疑犯也曾经在咱们县城做过案,头儿派咱们这边两个人去协助调查。其实,说白了,我在咱们这边就是实习而已,这次去那边,就想着会会那个神通广大的王局长而已,其实我档案在谭城呢。等案子结了,再调回县城,还是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活的自在啊。”
    “去了,也不要插手,省公安厅的已经着手调查了,贪污受贿再加上他这些风流事,够他喝一壶的了。”
    姜诚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了,因为莫小西出现在厨房门口,她把衣服递给姜诚:“快穿上吧。别价感冒了。”
    “我壮的跟牛似的,从小到大都没感冒过!”姜诚赶忙用水冲了冲手,接过来细细看了缝过的针脚,美滋滋地穿上:“行啊,莫小西,以后谁在说你啥活都不会干,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手还挺巧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缝过的。”
    莫小西得意洋洋地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不过我呢,也就是十全九美吧,除了不怎么会做饭,别的我可一点都不含糊。别动。你等一下。”莫小西随手扯下墙上挂的花围裙,不由分说替他系上。
    莫少北不是味地对莫小西说:“我的呢?”
    “什么?”
    “围裙啊。”
    “你穿的皮夹克根本不用围围裙姜诚的羽绒服,溅上油就太难洗了。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洗。”
    “就是,跟我一个光棍汉子争围裙,好意思吗你!你的衣服都是小西洗,我的可得自己洗,洗不干净的直接就扔了啧啧都是钱哪”
    “你缺钱吗?”莫少北很想给他一铲刀。
    “我缺媳妇呀”姜诚依旧美的不行,他就喜欢看莫少北为了小西憋气又窝火的样子。他发现,偶尔气气变态表叔,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那是你眼眶子太高,肯定是挑花眼了,姜诚,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挑来挑去,到最后,好看的都早早结婚了,剩下的大多是年龄又大,长得又丑,啧啧你不娶的话真得打光棍了。”
    “莫小西,你在咒我娶个丑八怪是不是?凭啥莫少北这个老男人能娶个漂亮媳妇,我娶的却是丑八怪!”姜诚作势撸起了袖子,扬起巴掌。
    莫小西躲在莫少北身后:“六叔,姜诚欺负我!你揍他!”此情此景,就像小时候一样。于是姜诚就朝莫太奶奶撇嘴:“老姑奶奶,表叔揍我。”把莫太奶奶乐的前仰后合。
    闹够了,铁锅里的肉香味飘出来,莫小西眼巴巴地盯着:“这个菜是不是铁锅炖大鹅?有没有贴饽饽啊?”
    “贴什么饽饽,死面儿的饽饽吃了不容易消化,一会让你六叔到镇上给你买高馒头吃。”莫太奶奶往炉膛里填了把柴火。
    莫小西习惯性地蹲下来,还没托住下巴,就被莫少北一把拉起:“有板凳不坐,怎么又蹲下了。”
    莫小西便乖乖地坐在了凳子上。
    “莫小西你能不能有点囊气?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这么窝囊丢人不?”
    “嘿嘿”莫小西悠然自得地嘿嘿一笑,接过六叔递给她的鹅肝,边吃边说:“两口子之间,计较什么囊气不囊气的,都对着干,还不成天打架啊。再说了,我从小就知道的,六叔每次说我,还真的都是我的错,嘿嘿反正以后听六叔的,肯定没错的,对吧,六叔?”
    莫少北要不是手上沾了葱姜蒜末,早就心花怒放地摩挲媳妇儿的头顶了。
    “切,莫小西,你上辈子肯定是小狗托生的,而且还是一只小哈巴狗。”姜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男人不能惯着,知道吗?你得有底线啊!你要让他知道,他要是触碰到你的底线,他就完了。”
    “底线?有啊?只要他不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胡搞乱搞,别的都不算事儿。”
    “你六叔就不是那样的人!”莫太奶奶笑着说。
    “所以,我这辈子就栽在六叔手里喽”莫小西说着,朝莫少北可怜巴巴地伸手:“六叔,你那未见面的儿子说了,他还想吃肉”
    莫少北被逗笑了:“再等一会儿,这大鹅太难炖了现在还不能吃,塞牙”
    “怎么地?就这么想生儿子?没看出来,你们还重男轻女啊?”姜诚白了他们一眼:“真是瞧不起你们!”
    “闺女儿子都一样,不就是觉得,先生个儿子,再有个闺女,以后妹妹有哥哥撑腰嘛。”莫少北瞅着姜诚也没那么讨厌了。
    饭菜做好后,四个人围着火炉子吃的挺暖和。等姜诚要开车回去的时候,莫小西突然问道:“姜诚,你真的要去谭城吗?”
    姜诚看了莫少北一眼:“还会回来的,就是去协助一下”
    “那,你去了千万别说漏嘴了,不要提我的名字”
    “怎么?怕我被那个王局长杀人灭口啊?”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说出来,莫小西瞪了他一眼:“那个姓王的最不是东西了,他老婆更不是东西,他儿子也不是东西。原本以后根本跟他们没什么交集了,你这冷不丁地跑谭城去,他那种心里有鬼的人,我怕他调查你,万一查出来咱们是亲戚,他真的会害人的。真是想不到,那种一肚子坏水的人,竟然能坐到局长的位置。”
    因为听莫少北和老姑奶奶说过,莫小西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谭城的事,现在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安危,能够主动提起来,让姜诚莫名的感动。
    “不要觉得姓王的那个人,没有啥真实本事,前些年,那报纸,收音机,铺天盖地可都是“王青天”“王神探”呐。王念军在侦破案件上还是有一套的。也就是最近几年,被他媳妇拉下水的,要么说妻贤夫祸少呢。让他们一家子狗咬狗去吧!我只远远观看就好,我说西西啊,你这么担心我,我真的很感动,要是以后表叔敢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收拾他!”
    “切,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去谭城了,万一你在谭城结婚生子了,我不到场的话,是不是份子钱都省下来了?”一股东北风吹来,冷嗖嗖的,莫小西被六叔护在怀里。
    原本启动了车子的,一下子熄火了:“你这一说不随份子,把我车都吓熄火了,我不管,份子钱,不仅要随,而且要随双份。你俩是长辈,可不能小气!”
    莫少北心情舒畅极了,第一次面对姜诚,发自内心的笑:“没问题!绝对是双份,足足的。”
    姜诚开着车,拐过胡同口,突然摇头苦笑:喜欢一个人,果然是,眼底的喜欢,不如心底喜欢稳妥。还是也许、大概、可能,他开始渐渐释怀,学着放下了吧。
    第59章 一声巨响
    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明明头一天,村里人还都在大街上、依着墙根晒太阳。穿着薄薄的棉衣裘裤。帽子不戴,围巾不围。暖融融的大太阳照的人心头都暖洋洋的。
    有那爱美的姑娘们,连棉裤都不穿,为了显腿细,裤子外面只着一条单薄的秋裤。完全不在乎冻得青青紫紫的屁股,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最起码赶集的时候,外村的小青年会最先注意到细柳长条的大姑娘啊。
    没想到,一觉醒来,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那么厚的雪,若不是前面有廊子,恐怕堂屋门都快推不开了,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莫小西已经爬出被窝了,一听六叔说下了一夜的雪,连忙拉开窗棂,趴在窗棂上瞅:玻璃上都是冰花,哈了几口热气,冰花融化,便看到银装素裹的庭院。
    看着看着就想起来小时候跟荣荣她们堆雪球打雪仗的情景,越想越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要出去滚个大雪球出来。
    莫少北索性把莫小西的厚棉衣从里屋抱到外间去了,莫小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叔这是要冻死她?
    “看什么看,老老实实在被窝里躺着,我先去地里一趟,看看大棚用不用扒雪,真要是存的太厚了,会把棚架子压断的。等我回来,在屋子里生一个炭火盆。把你的棉袄棉裤烤热了再穿。省的我去地里了,你自己不老实跑到外面,滑倒怎么办?听到没?等我回来了,把积雪清理干净你和娘再起床。”
    莫小西于是重新躺回热呼呼的被窝,露着个小脑袋,然后又伸出一条胳膊来:“六叔,躺着怪无聊的,要不你给我抓一把“猫屎撅”来?(注:其实是一种当地的零食,外面裹了一层白砂糖,又酥又脆)
    莫少北干脆把她的零食盒子捧过来:“想吃什么吃什么。凉的、油的我都挑出来了,只要给我老实在被窝呆着。”
    莫小西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吃吃笑了:“六叔,要是我就这样一直吃下去的话,没准你哪天去地里,走的时候被窝里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儿,回来一掀被窝,发现躺着一只滚瓜溜圆的小猪,惊喜不?意外不?”
    “一边去,这世上哪有这么俊俏的小猪?”莫少北说完,笑着走出房门。
    莫小西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上,往嘴里丢了一个“猫屎撅”咧嘴笑了:她现在就是一只围栏里的猪好不好?
    前阵子偷偷摸摸跟亚辉家的学做鞋子,因为对自己要求太高,以至于一双鞋子足足做了一星期才完活。
    三孬家和亚辉家的一顿猛夸,莫小西被夸的有些飘飘然,拿回家给奶奶看,尖脚老太和奶奶都说,针线活都赶上她们做了大半辈子的了,真是个巧媳妇儿。莫小西更得意了。等到六叔从地里回来,莫小西献宝似的,把鞋递给六叔:“快试试,合不合适?”
    莫少北看了看娘又瞅瞅媳妇儿,莫太奶奶忙摆手:这可不是我做的,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拔不动针了。西西给你做的。”莫少北拎着鞋去了后院,莫小西赶紧跟了过去。
    原本大步走着的莫少北,只好驻足等着媳妇儿走近了,才配合着她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踱到堂屋。
    莫少北迅速踢掉自己的解放鞋,双脚在裤腿上蹭了蹭,才小心地伸脚进去,提上鞋脸。走了两步,跳了跳,没有说话,莫小西仰头看着六叔,明明应该是很高兴的样子,怎么脸色越来越沉呢。
    莫少北说了句:“不大不小不挤脚,正合适!”然后脱下来,把鞋底上的土磕掉。直接放进了专门放新鞋的柜子。
    这是不喜欢?还是不合适?莫小西沮丧地一只手揉着另一只手指上戳的密密麻麻的针眼。唉是不是描的鞋样子不对啊。
    只是晚上,莫小西梦见自己的手指被小猫舔了几下,酥酥麻麻的,然后突然间就醒了,她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六放在他的唇边,那根满是针眼的指头,时不时被亲一下,含一下,刚冒出的胡茬扎的莫小西的手痒痒的。
    “六叔你怎么了?”睡眼惺忪的莫小西,说话时的声音都是慵懒的、含混不清的。
    莫少北忙把媳妇儿的手放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滚烫的怀里,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没什么,做了个梦睡觉了。”
    莫小西其实还是想问问六叔的,但当时脑子迷迷糊糊的,也想不起来到底想说什么,最终在六叔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莫小西跟奶奶抱怨道:“六叔不喜欢我做的鞋子,我的手白扎了。”
    莫太奶奶撇撇嘴:“谁说他不喜欢了?我看是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怎么不穿啊,脸色还那么难看”
    “嘁,你六叔那是心疼了,怕累着你呗,估计还有些生气,嫌你不听他的话,他要是高高兴兴地穿上了,你还不得卯足劲给他做鞋啊。”
    莫小西听了,想起夜里,六叔亲吻她手指时的情景。她对奶奶说:“咱们也打些袼褙吧。”
    莫太奶奶轻轻拍了拍她的肚子,你消停些吧,等胎相坐稳了,再干活也不晚,小心你六叔真生气了。”
    莫小西哦了一声,心里却热热的、甜甜的。
    莫小西躺在被窝里,甜甜蜜蜜地叹了口气:六叔这是真的在养猪啊。莫小西在这个冬天里又没地方串门去了,因为亚辉家的,三孬家的和秋玲都去谷庄的炮仗小作坊里干活去了,说是往炮仗里攒药捻子,一盘一盘都是有固定数的,白天晚上都去,一天能挣5块钱。
    三孬家的苦着脸说,钱给的不算少,就是危险。炮仗里装的是黑huo药,药捻子攒上后,还得用特质的铁钉砸瓷实了,一不小心就钉炸了。幸亏你是没去……
    莫小西肯定是去不了的,她也不想去,就不喜欢炮仗响。
    美滋滋地拍拍软软的小肚子,扣算着日子,农历10月20查出来,到今天12月24,都已经仨月多了。是不是可以莫小西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有些发热的脸。
    嘴里吃着东西,脑子里天马行空瞎想着,直听到开门的声音。夹杂着一股冷空气袭来,门合上后,又恢复刚才的温度。
    莫小西高兴地掀开被子,看见走到床前的六叔,就往他怀里扑。莫少北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媳妇儿扑了个空,又赶紧往前走了一步,拃着双臂:“别动,我身上都凉透了,冰着你。”
    莫小西笑嘻嘻地说:“我身上暖着呢,你快脱了衣服,我给你捂捂”
    “胡闹,把被子守好了,炭火盆端来了,等没有烟雾的时候再拿进来,给你烤衣服”莫少北脱去身上的棉大衣。这件大衣是姜诚特意给他弄来的,深蓝色、长到膝盖。跟他们发的警服差不多。
    莫小西不让莫少北走:“六叔,你还当我小时候那么怕冷啊?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穿烤热乎的衣服,人家还不笑话死?身上穿着绒衣绒裤、就算凉点也感觉不到,再说了,那个棉袄是新里新表新棉花棉裤是羽绒的,你忘啦?还是你跑县里买的呢。又暖和又暄乎。”
    莫小西穿上了黑色的羽绒裤,玫红色绸布的棉袄,再套上一双兔儿棉翁靴。从头到脚都热烘烘的。暖和的不得了。
    莫少北犟不过媳妇儿,只好让她在廊前站着,给她围上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
    由于雪太厚,扫帚根本扫不动,家家户户响起铁锹铲雪的声音。莫少北无论干什么活都是极快极利索的,前院后院的雪都推到了小菜园里。
    六叔的棉服也脱了,只穿了件鸡心领的灰色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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