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报送到豫王府, 亲眼看见上面的文章,豫王又惊又恐, 直接打翻了杯盏。
    顾思凝陪在他身边, 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道:“王爷,怎么了?”
    豫王将京报重重拍在桌上,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思凝把京报接过来,才看到上面的文章。
    上面写得内容隐晦,可知道内情的,也能看出点问题来。顾思凝把文章看过,才说:“不过是一篇文章,王爷何必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篇文章?”豫王指着京报道:“你可知道这篇文章是谁写得?”
    “这京报是太子妃的,这文章难道是她写的?”
    豫王冷笑一声:“本王与太子同在上书房里读书多年,他的文章是什么模样,本王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篇文章是太子亲自写的,他特地登在京报上,让全京城的人都能看见,不就是为了坏本王的名誉,也是给本王下了战书,特地挑衅本王!”
    顾思凝仍旧没放在心上,“太子挑衅王爷,王爷难道还怕太子吗?以王爷能力,还有我爹帮忙,太子又哪里比得过王爷呢?”
    豫王:“……”
    他回头看了顾思凝一眼,饶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这王妃脑袋空空,也只是因为拉拢长宁侯府才娶的人王妃,可这会儿亲耳听到顾思凝的这番话,也很是不敢置信。
    他经由顾思凝提点,才注意到户部的那些事情,私底下也有了一番操作。可如今的情形,分明是他已经失败,私底下的动作暴露,如今皇帝还发了很大的火,也不是会如何处置他。太子显然是要趁着这次机会将他打倒,让他再无翻身可能,就这些,难道顾思凝还看不出来?
    豫王很是失望,再看顾思凝满不在乎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若不是为了长宁侯手中的那些人脉势力,他何至于要娶这样一个蠢妇!
    豫王想了想,问:“你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先前户部和工部的事情,的确是顾思凝提醒,才能让他发觉。豫王期盼着,这回顾思凝也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可顾思凝却很是尴尬。
    她能知道的,便也是前世待在王府后院里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哪里会知道这么多?能记得户部和工部的事情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犹豫半天,才道:“这京报敢刊登这些,实在是大逆不道,若是让太后娘娘出面,叶明蓁这京报定然也办不下去了。王爷,她这不是送了一个把柄到我们手上吗?若是京报没了,日后还少了许多威胁。”
    提及太后,豫王面色更沉。
    “别说是让太后出面,如今本王连太后的面都见不着。皇后把持后宫,拦着本王不能见人。要不然,本王早就去求太后出面施压。”
    偏偏皇帝病倒,卧床休息,也无暇顾及这些。皇后与太子联手,把后宫前朝都掌握在手中,别说是太后无用,就连他手底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皇上呢?”
    豫王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若是能见到皇上,本王何至于受太子制约。除了这些,你就想不出其他主意了吗?如今的打算,是如何对付太子,京报是重要,可说到底,发号施令的还是太子,没有太子准许,京报怎么敢刊登这些文章。”
    顾思凝讪讪道:“我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哪里会懂朝堂之事。王爷不如去找我爹商量?”
    豫王:“……”
    豫王深吸了一口气,甩袖而出。
    顾思凝连忙把他拉住:“王爷今日不留下来吗?”
    “本王去找你爹商量!”豫王挣开了她的手,大步往外走,看那方向,却不是出门去找长宁侯,而是去后院找其他女人去了。
    顾思凝心中顿生无限委屈。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旧平坦,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顾思凝暗自咬了咬牙,愤愤叫上丫鬟:“随我出门去。”
    今日首饰铺上了新货,她堂堂豫王妃,总不能在这些地方委屈了自己。
    ……
    长宁侯府。
    长宁侯放下京报,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顾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在他旁边,提着茶壶给他续了一杯茶,见着他慢慢喝了下去,可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多少。
    “情势很危急吗?”顾夫人问:“是不是先前动作太大,让太子殿下察觉到了什么?”
    长宁侯道:“豫王与我说过了,先前办事的时候,的确是不小心,大约是让太子发现了什么。但太子如今也没有追查到,只要日后小心一些,定然也不会出问题。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豫王。”
    顾夫人将京报接过,看过了上面的文章之后,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叶明蓁竟然敢这样大胆?”
    “叶明蓁?”长宁侯冷笑一声:“恐怕是太子的授意。”
    “那这京报……”
    长宁侯道:“皇上病倒,将朝中事务交给太子,太子定是要抓住这次机会。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瞧见了这份京报,上面的内容早就已经传开了,这篇文章,非但是太子在挑衅豫王,也是在警告我们。豫王这次疏忽,让太子抓住了把柄,太子铁了心要对付豫王,这回豫王是自身难保。”
    顾夫人听着,手中轻飘飘的京报都险些没有拿稳。
    她一脸惊恐地转头看向长宁侯:“那你的意思是……”
    “哪怕是豫王倒了,也不能暴露我们。”长宁侯神情冰冷:“若他能保住自己,当然最好不过,若是不行……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顾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确不是头一回了。
    十几年前,他们也还在这间书房之中,商量过同样的事情。
    可这回不同。
    “那凝儿呢?”顾夫人着急追问:“凝儿可是豫王妃啊,若是豫王出了什么事,让凝儿可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长宁侯站起身来,“我方才不是说了,若是豫王能躲过这一劫,凝儿自然也会无事,好好做她的豫王妃,日后也能有机会做皇后。”
    那万一……万一没成呢?
    顾夫人肚子里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万一豫王失败了,那顾思凝这个豫王妃自然讨不着什么好。顾夫人嫁给长宁侯这么多年,也最是清楚枕边人是什么性子,在长宁侯心中,顾家是最重要的。
    为了能延保长宁侯府的延续,牺牲一个亲女儿,也不是什么难题。
    顾夫人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脚步坚定,毫不迟疑。只要一想到豫王失势后,顾思凝会有的下场,她便眼前一黑,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长宁侯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又折了回来。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顾夫人,警告道:“这回,你可别再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
    顾夫人一噤,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本能地点头应下。等她恍惚从十七年前的旧事之中回过神时,书房里空荡荡的,也就只余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
    叶夫人拿着京报进了宫,等听叶明蓁说完前因后果后,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忍不住道:“太子也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些。”
    “太子行事向来稳妥,敢这样做,也是做足了十二分的准备。”叶明蓁道:“娘,你还不放心太子吗?”
    就是一直放心太子,她看到京报上的文章时,才吓了一大跳。
    知道太子与豫王不对付,叶夫人也不奇怪。她与定国公年轻时辅佐当今圣上,那会儿还帮着将昭王扳倒,扶持皇帝登上皇位,该看的她早就已经看过了。如太子与瑞王这般关系这样好的兄弟才比较少见,而与豫王,也只能是看谁手段更厉害,成王败寇而已。
    她不是头一回见到了,可叶明蓁却是头一回经历,让叶夫人总是忍不住多操心。
    “但长宁侯府是怎么一回事?”叶夫人道:“长宁侯帮着豫王,以我看来,怎么太子更像是还在针对长宁侯府?”
    就说那篇文章之中,的确有一大部分在针对豫王说事,但叶夫人多敏锐,从只言片语之中,也还看出了齐承煊的其他目的。在文章里,帮着豫王做了那些事情的,豫王的其他手下一个也没有提,唯独提了长宁侯府。
    叶夫人很难不多想。
    叶明蓁将宫人挥退,等到人都走光了,殿中空荡荡的,她才压低声音,与叶夫人说了齐承煊的怀疑。
    长宁侯手中有一股势力,平日里藏得好,帮着豫王做了不少事情,齐承煊追查许久也没有追查出头绪来,追溯源头,怀疑这股势力藏了很久。
    “长宁侯府?”叶夫人惊讶之后,摇了摇头:“蓁儿,你就是在长宁侯府长大,应当知道长宁侯府的过往才是。”
    “正是因为我在长宁侯府长大,所以我才奇怪。”叶明蓁道:“我在长宁侯府待了十六年,这十六年之中,却是一点奇怪也没有察觉到。娘,太子若非是有把握,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怀疑。可连我都瞒了过去,那长宁侯手底下的那些势力,岂不是在我出生之前就藏好了?”
    叶夫人若有所思。
    “可从前长宁侯府是什么模样,您应当也知道的,起初,侯府的确是厉害,可到先前两代,顾家却是衰落下来,空有爵位在身,日子过得还不如京城其他世家,也是如今的长宁侯接手顾家之后,才将顾家重新振兴起来。那样的长宁侯府,如何偷偷摸摸培养这么多势力?”叶明蓁说:“只说长宁侯府有如今地位,也是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才慢慢发展成如今这样。”
    叶明蓁说起来也有些感慨。
    年幼时,她还跟着老夫人生活时,听过最多的便是顾家从前的辉煌,以及后来的衰落,她也算是亲眼见着侯府重振荣耀,见过长宁侯的辛苦,年幼时也才发愤图强。
    也正是如此,她从前最崇拜长宁侯,最在意她的“爹娘”的一举一动。若是长宁侯当真做了什么,绝不会让她毫无所觉。
    “要培养这样的势力,权利,财力,缺一不可。”叶夫人指道:“豫王与长宁侯能在朝中这么多部门都能插上一脚,如果不是豫王做的,长宁侯更做不到这些。”
    “娘,你是否知道什么?”
    叶夫人无奈:“我怎么会知道什么?他的手段的确不差,要不然,也不能重振侯府,可要说是圣上登基之前,那时候长宁侯也还年轻,他可没有这样的手段。”
    “娘,你能否与我多说说。”
    叶夫人回忆起来。
    那些旧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回忆起来也还有些不容易。
    皇帝与昭王的纠纷,说了那么多遍,叶夫人也不再多提。但要说起长宁侯,叶夫人也没有什么能多提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那时定国公的处境却比长宁侯还要更艰难些。顾家起码长辈健在,有爵位在身,面上虽有些落魄,可到底还是京中世家,处处留着体面。反之定国公,父母双亡,府邸衰落,家中只剩下几个老仆伺候,也是因为如此,才憋着一口气拼出一个前程来。与定国公相比,长宁侯便显得十分不起眼。
    叶夫人年轻时并未多注意到他,真要说起来,也说不出太多的话。
    “但要真说长宁侯厉害起来,还是成婚之后。”叶夫人含糊道:“虽然……当初是有些不太体面,可顾夫人的母族原先在京中也很是显赫,只是如今才衰败下来。”
    叶明蓁想了想,也摇了摇头:“也不会是顾夫人。”
    “那娘也不知道了。”叶夫人道:“从前,皇上身边缺人,还想过拉拢他,但你爹不同意,说他心术不正。我不知他们后来是如何商量的,但皇上后来再也没提起过,或许是早就看了出来。”
    叶明蓁若有所思。
    椿儿在殿外敲了敲门,端着茶点走进来,母女俩也就不再提这些,就着点心说了许久的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叶夫人才起身离宫。
    等回到国公府之后,她同样将这些事情说给了定国公听。
    叶夫人不禁道:“原先长宁侯一点也不起眼,原来那时他就藏得这么深了,实在是让人没想到。这些年来,他能这样快往上爬,果然是手段出众深藏不露。”
    定国公这些日子,也帮了齐承煊不少忙。
    他若有所思地道:“你说他不起眼,倒有些不对。”
    “什么?”
    “他这人心思深重,在你我还未成婚之前,便已经是费了不少心机。”定国公道:“他害过我不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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