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墨可以了吗?”她小声问,“山海峰……”
    “淡了。”
    陆澄澄咽了下口水,然后继续研墨,“仙君您看这墨可以了吗?山海峰的事……”
    “浓了。”叶无尘打断了她。
    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仙君,您是不是在生气啊?”
    且不说他一次次打断自己问山海峰,就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现在的表情语气,明显的不太对劲。
    叶无尘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只能继续研墨,不敢再问山海峰的事,也不敢跟叶无尘说话。
    叶无尘抬眼看着专心研墨的她。
    淡淡一笑,虽是笑容却清冷无比。
    其实他早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和当时那个绯月姬完全不同,也完全不像从风月场所出来的,甚至不像一个九州人。
    但是她心思纯良,也没那夺舍穿魂的本事,他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
    其实现在想来他不愿细想这件事完全是出于私心:他只是觉得,她如此这般,正好。
    现在白夜一说,到觉得都通了。
    跟了自己几万年的白夜有时候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喜好。
    以他本事要真有心从异世弄一个魂魄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耗费过大修为代价罢了,他这番大费周章,是生怕自己不愿回复记忆,还是怕自己在人世过得不够舒坦?
    陆澄澄突然抬眼,对上他冰冷的眸子。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急忙心虚的眨了下,而叶无尘没有移开目光,仍是直视着她。
    不知为何,陆澄澄虽然一直觉得叶无尘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是此时这种气势和气场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澄澄觉得有些窒息,只能道:“仙君,您,您看这墨可以吗?”
    叶无尘目光冷冷,用无比清冷的声音道:“你睡梦中,一直叫着川儿的名字。”
    在山海峰她受惊过度,他便洗了她那段记忆,让她昏睡。
    可是抱她回来时,她口中却一直喃喃喊着秦川,就如那夜他抱她回房时一样。
    白夜为自己准备的女人,居然心中装的是自己的徒弟。
    想来也是讽刺。
    陆澄澄研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叶无尘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吗?
    之前他看着秦川给他的独龙丹时,他的表情明显是动摇了的。
    怎么突然又变了?
    “你可知错?”他的声音如此平静,却有一种让人双腿发软想给他下跪的气势。
    “仙君……”陆澄澄想求饶。
    叶无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陆澄澄不知怎么搞的,觉得他今天高大异常。
    桌后的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陆澄澄,一字一句又缓缓的问了一遍:
    “你可知错?”
    他清冷的目光威压得陆澄澄喘不过气,冷冽的声音有种不容忤逆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向他臣服。
    陆澄澄缓缓跪了下去。
    “仙君,我错了。”
    “你确实错了。”叶无尘面无表情,“当年让你留在凌云峰是为了照顾川儿,而你……照顾过了头。”
    照顾过了头这几个字,让陆澄澄心中一抖。
    她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但却不想解释,所谓的解释不过就是甩锅给秦川罢了。
    叶无尘看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她:“是不是川儿迫你的?”
    当时他并未往这方便想,现在想来,以秦川那个性子,若真对陆澄澄有了心思,他定会穷追猛打,软硬兼施。
    他向来揉捏陆澄澄一套一套的,只要他想,陆澄澄哪里是他对手,定是被他连哄带骗,不知吃了多少暗亏。
    陆澄澄却摇头:“不是。”
    叶无尘的沉默让她觉得心慌,“仙君,不怪秦川,是我,秦川一次又一次的救我,我便……”
    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吧,让他不要去怪罪秦川。
    “王炼那事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秦川明明知道打不过王炼,却还是来救我,当他被缚神索勒得皮开肉绽,筋骨咯咯作响的时候……”
    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对秦川开始改变的吧,想到当时秦川,她脸色不由得发白。
    “我便喜欢上他了。”
    叶无尘虽不相信是她主动喜欢的秦川,但是现在想来秦川真的很喜欢她,一次又一次舍了命的救她,她非草木,动情也无可厚非。
    她若真那么无情,自己可能也不会喜欢上她。
    他垂下眼,坐回了椅子。
    “罢了,你起来。”
    陆澄澄这才不动声色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叶无尘拿起笔站起来,重新在她新铺的那张宣紙上写字。
    “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叶无尘突然问。
    陆澄澄啊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叶无尘问的是他写的诗的下一句。
    便道:“云起一天山。”
    叶无尘点点头,将笔递给她,“你来。”
    “我?”陆澄澄完全看不懂今天的叶无尘。
    但又不能不听他的,只能接过他手中的笔,一脸为难。
    虽然秦川嘲他字软,但她觉得自己的小楷中楷练得还算不错,至少还算秀丽端正,看得下去。
    但是榜书她真的写不好,更不要说写行草的榜书,完全写不出那气势。
    是真软。
    况且叶无尘的字在九州排得上名号的,他写了上半句,她这水平怎么有脸接下半句?
    叶无尘见她犹豫,便道:“你不练,永远都写不好。”
    陆澄澄只能硬着头按下笔,然后肩膀一抖。
    我去!
    这毫怎么那么软?按下去就是一个疤?
    “仙君,你这羊毫太软了,我拿捏不好,我能用……能用狼毫吗?”
    能用秦川那只狼毫吗?
    “习惯就好。”叶无尘淡淡的道。
    “……”习惯?这是还要她要写多久?
    变相惩罚?
    但是,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只能硬着头皮在纸上继续画。
    真是画,不是写。
    写不出叶无尘龙翔凤翥的风采、秦川龙鸣虎啸的气势,总要画个龙飞凤舞的样子吧。
    埋头苦练的她没看见身后叶无尘脸上淡淡的笑容。
    他是来自远古的魔尊荒冥,但也是叶无尘。
    千年前被齐宣射杀时自己还未完全觉醒,被他们抢了先机。
    而现在几乎完全觉醒的自己在这世间是无敌的存在。
    他想在哪里,他想做什么,没有谁拦得住。
    活了几万年的他,什么都看过。除了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外,之后的纷争于他而言就如过家家一般。
    他也无心去和诡月白夜他们去弄所谓的复兴鬼域。
    他只想依自己所愿,用自己想要的方法活着。
    虽然无极门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死不足惜,但是凌云峰有他从小看到大的秦川,还有……陆澄澄。
    继续做凌云峰的七长老,这便是这一世,他想要的活法。
    *
    陆澄澄旋转着手臂。
    写了一上午“云起一天山”,紙都写了好厚一叠,这简直就是变相惩罚。
    叶无尘这个人太高冷了,他其实就是想告诉自己让自己以后跟秦川划清界限,但是他偏偏不说出口。
    也是自己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捕捉老板心思,不然谁知道他什么意思。
    今天的叶无尘太诡异了,还说要喝鱼汤?
    这位神仙什么时候开始主动要求吃饭了?
    想到还要去捉鱼,真的是万念俱灰。
    山海峰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家伙该不会是被穿了吧?
    但感觉又不太像,毕竟自己对他还是挺熟悉的,还是原来那个叶无尘,只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为什么山海峰的事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无尘又不让自己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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