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这么答应你啊?”陆正煊脸贴着前座的靠椅,不太相信的语气。
    李无恙神色淡淡望着车窗外,“他怎么会骗我。”
    “……不是,我是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两三年了吧,你确定没记错么?”
    前面开车的沈赋臣笑说:“我们小李总的记忆一向好,不会记错的。”
    “这倒也是……那既然那个人喜欢江未哥,你还让他们住一块儿啊。换我早不干了,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白费力气。”李无恙不以为意,又道:“不过也不会很久了。”
    陆正煊扒拉了下手指头,“1月,2月,的确也不是很久,一个月出头。你可真有勇气,我当年第一次找我们班花可是酝酿了小半年呢……不过上次江未哥说的那些其实你还是不要考虑了,毕竟大多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改天我再和你讨论讨论吧。”
    很快到了s大附院,小胖子跳下车前冲沈赋臣挥了挥手,“谢谢沈大哥。”
    “顺路,不费事,祝你外公早日康复。”沈赋臣微笑道,看着他走到了家人身边,才驱车离开。
    江未再次接到李无恙电话前,卫得得正在八卦他和郑北阳的进展。他女友似是怕大庭广众之下他尴尬,卫得得刚一开口,就被拧了胳膊。
    其实江未并不介意他们谈他和郑北阳的事情,甚至想和他们多聊一聊郑北阳过去五年在b市的生活。
    最初郑北阳和他告白的时候,他是有些被吓到,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立即拒绝了对方,可郑北阳却笑说:“你现在拒绝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也没有正式追求你。”
    当时的江未根本对两个男人谈恋爱毫无概念,他连和女孩子谈恋爱都不曾考虑过。他从没觉得有一天他和郑北阳会成为恋人。
    可事实却是,尽管后来他也多次尝试保持距离,却依旧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习惯那些关切又不会打扰的电话问候,也不会再对突然出现在他学校的郑北阳感到大惊小怪,也开始适应比“好兄弟相处”更近一步的距离。
    或许这样说会显得自己不够独立,甚至有些不够强大,但每每有郑北阳在身边,江未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暂且放下,他可以不用操心任何,不用担心所有,只需要安安静静地享受那一顿已经准备好的美味晚餐,或是简简单单又无所顾忌地说一说自己的喜忧。
    也正因为这样一直被照顾着,被倾听着,后来郑北阳是从来再提过“喜欢”这类字眼的,似乎已经将曾经的告白给忘了,可他做的一切,让江未觉得自己被包容,被喜欢。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没有付出,什么也没替郑北阳做,他其实也应该做些什么的。
    郑北阳说:“我知道阿未不会只把恋爱当恋爱,我也同样希望在一起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似乎因为没有最终那一纸证明作保障,男人之间的爱情看起来总是有些空。我怕突然表白显得轻率,又怕现在不说就晚了,连让你考虑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也给了自己一个三年的期限,阿未不用给我答复,无论怎样的答复我都接受,但不会放弃,只希望阿未不要完全将我拒之门外,三年后阿未再看看我和我的心意。”
    这三年他大多数时间是没有想这些事的,最初偶尔会想想,郑北阳怎么会喜欢自己呢;后来偶尔会想想,好像这样挺好;现在偶尔会想想,爸妈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不能接受呢?
    前两天母亲再度问起是否有对象时,他脑海里想着郑北阳,想着该怎么说服爸妈好呢。
    三年啊,快到了。
    李无恙略带生涩的声音打断了江未的思绪,他起身到楼下把他带到了川菜馆。
    又多了个新听众,卫得得更是敞开了话匣子,一边说一边喝酒,把这几年的人生重走了一遭,说他们创业的酸甜苦辣,说公司这一年来的发展,说大学时代的趣事和见闻,最后冲着李无恙嘿嘿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谈恋爱了没有啊?”
    李无恙不说话。
    江未道:“没呢,他才16。”
    “16怎么了,我和我老婆初中就早恋了好吗?老话说‘成家立业’,那肯定是有道理的。你在外头立业的时候,心里记挂着一个人,才更有奋斗的动力这个人,同时她又给你坚实的后盾,回了家钻进暖被窝,抱着她搂着她热乎热乎,多好。”
    卫得得喝得真不少,他女友脸都没处搁了,说完女友又把孟小吾拎出来说:“你小孟哥就是个反面典型,母胎solo二十四年,一次恋爱没谈过,好了毕业了更找不到了,喝酒聊天只能找我和老郑,喂,我们可是有家室的好吗?你看看你哥哥和老郑……”
    “……”
    女友夹了筷子菜塞进他嘴里,“菜都堵不上你的嘴。”
    卫得得咽下,无赖把脑袋凑过去:“你的嘴能堵上。”
    “……”女友一脸“老娘想骂人了”,好在卫得得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了,可李无恙却突然又把话题拾回来,“家室?”
    卫得得才索吻得逞,闻声兴致勃勃道:“是啊!”
    李无恙偏过去头去,望着郑北阳,“你,结婚了?”
    江未刚想解释,卫得得就道:“嗨,你这小孩儿好迂啊,又不是只有结了婚才又家室,你哥哥和老郑两个男人也不好结婚呐!”
    他话音刚落,李无恙先是怔愣了下,而后立马阴沉下来,一双漆黑的双目盯着卫得得,“我哥哥,为什么要,和他结婚?”语气冷漠得与周遭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聚集到他身上。
    卫得得被女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冷汗骤下。他猛然意识到,他们兄弟几个默认并接受了郑北阳和江未的关系,可这社会主流对同性的爱情却并不是认可甚至是排斥和厌恶的。更何况眼前这小孩儿是江未的弟弟,他这不相当于让江未在家人面前出柜了么?万一小孩儿嘴巴不牢,再给他家长辈一说……
    “……嘿,我就打个比方嘛。打比方,打比方,不是举例子。反正就是说结婚和有家室没什么必然联系的……咳,那啥,我不能喝了,今天有些醉糊涂了,那个,我们还没干杯呢——来,咱们干杯,就祝小朋友学业有成,祝江未工作顺利,祝新的一年咱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
    卫得得心虚得嚷嚷起来,其他人也忙跟着附和,满酒举杯,李无恙起先没举杯,是江未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又给他添了牛奶,他这才一同起身。
    放下杯子,李无恙起身去洗手间。
    卫得得有心再说些其他趣事活络气氛,忽地头顶上方传来很轻微的一声,“请以后,不要随便,打比方。”声音很快淹没在邻桌的谈笑声中。
    卫得得侧过头去,少年清瘦的身形已经远去,再走过几步后却又突然回头,先是朝着他的对面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最后与他对视。
    一点点寒意落到了心头。在那目光之下,他竟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后知后觉回想到,这个小孩儿过来之后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也很少抬头,只闷头吃饭,可除了江未夹到他碗中的,其他菜没动过一筷子。
    他谈天说地,北阳和他接话,江未会好奇询问,女友开玩笑式地吐槽和嘲笑,小吾虽然不多话,可也一直专心听着,唯有这孩子是一副没什么兴趣的神态。
    可古怪的是当他提起这几年也算得上是成就的事情,对方又会像是不经意地撂下眼皮看过来,眼皮底下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却是近乎是有些淡漠的。
    而在此刻,和刚刚的话题之下,那眼神却变得更阴沉冰冷了——
    他并不欢迎这场聚会,也并不乐意参加,他不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江未。
    卫得得这样想。
    他之后整个人突然安静了,女友帮着他解释说他喝酒喝懵了。
    江未和李无恙是先坐沈赋臣的车走的。
    他们剩下的等着代驾过来。
    “你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女友问道。
    郑北阳和孟小吾也看过来,目露询问。
    过分安静的他很反常。
    其实他也不知道,李无恙回头时那个眼神,让他突然有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他心里莫名地慌、不安,很没来由的。
    他要是这么说出来,可能会被说神经了。
    “没事,就是担心我刚刚把老郑和江未的事说漏了嘴。他会不会告诉他家里啊?”
    “他家里?”
    “是啊,哥哥和男人谈恋爱,他会不给家长打小报告么?”
    “这应该不至于,他和阿未没血缘关系的,相当于邻居家的弟弟吧。”
    “不是亲弟弟啊……他刚刚那么在意干什么。”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郑北阳望着远处,也不知听没听见,只笑着说:“就算打小报告也没什么,毕竟当事人都还没正式谈恋爱呢,不过是当事人的兄弟自己脑补的。”
    “你们这没谈恋爱的,比人结了婚的还老夫老妻。”卫得得压下心头不安,故作轻松地吐槽道。
    *
    新年来临之际,郑北阳正式在s市扎根,江未和他花了两个晚上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他的所有行头也都安置到家里,江未早知道郑北阳把他们的一张初中合照带在身边,可到这时才发现,除了那一张,郑北阳还收藏着许许多多。
    从初中到大学,从两个肆意大笑的少年到无声静笑的青年,一不小心跳过去的高中时代,似乎也没破坏掉这之间成长的痕迹。
    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回忆,温馨得让人更加期待未。相片的魔力也许就在于此,就连李无恙也难得地感知到,某一天晚上,江未回到卧室,发现床边小柜子上多了个相框,里面是李无恙的一张照片。
    李无恙从小就不爱看镜头,给他拍照片似乎是要他上刑场,举起相机,他就会把脸扭到一边。尤其是他十周岁生日那次。
    十周岁拍艺术照,似乎是一个传统,至少在江未印象里,他小学同学很多都是带到学校里炫耀过的,只是他小时候家里并不宽裕,没有留下那时候的样子。
    但看着十岁的李无恙,他总觉得这孩子的童年可能本就没有太多快乐的回忆,人生中第一个小小的节点,总要留下点什么,便请李管家安排了一次全天摄影。来李宅的摄影师在李宅工作了一天,却好几次趁着去洗手间向江未抱怨和恳求——希望他劝劝李无恙笑一笑,配合一点,不爱看镜头的话也不要故意躲避镜头——
    也正因为此,摆在床头的这一张照片就显得稀奇了些,照片中,李无恙直视着镜头,眼神明亮又平静。看样子也差不多是十岁、十一岁的时候。
    江未没有细想这是什么时候了,回想着家里和郑北阳的那些照片,他有些遗憾自己似乎都没有和李无恙合过影。李无恙不喜欢拍照,他同样也不热衷。
    崭新的一年到来了。
    陆正煊的外公在附院住院有三个月了,有次江未跟着肿瘤科老师查房还见到过,只是到现在才知道是陆正煊的外公。陆正煊来探望没两天,人就走了。葬礼过去,又赶上了元旦假期,小伙子对外公显然没什么感情,按他说的,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面,那几次还都是送了年礼就跑路了,用红包联络感情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悲伤不起来。
    但这便宜来的小长假让他很惬意,白天跟着李无恙去s大晃悠,见识了下名校风采,晚上就和李无恙凑在电脑前面。
    江未刚回来,进门隐约听见陆正煊在说什么“不对,你不要太做作,自然一点好吗?”、“你这也太吓人了”、“你这怎么和人家比啊,唉,真是没眼看了,要不就算了吧”,有点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的语气。
    可等他走近了,两人立马闭嘴,端正的背影很此地无银的,活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心虚。
    元旦一过,年味儿就开始往人视野里飘了。
    上一次李无恙回寄城有好几天,江未本以为到年底他也会回去,却没料期末考试结束后李无恙依旧留在s市一直到除夕,不过也不是闲着,平时江未白班他也早早出去,晚上回来后,他捧着电脑处理工作又能到好久。
    除夕前一天是个晴天。
    李无恙结束了他在陶艺馆里的最后一课。
    这时候除了李无恙,就只剩下何师傅还在这儿了,这位老师傅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他带的徒弟们都陆陆续续回家过年,他依旧留在这里,李无恙把刚刚完工的两个小陶人穿上了绳子,小心翼翼地——在此之前已经有数不清的失败品了。那两个小陶人不足半个巴掌大,动作神态称不上活灵活现,有些粗糙,精致不足,但也算细致,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陶人儿一高一矮,如果将两个靠在一块,刚刚好能牵起手来,手那边是扣在一块的,单独拿着一个另一个也不会掉下来。
    李无恙拎起绳子,两个小人儿轻轻碰撞了下,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何师傅笑道:“这回满意了?”
    李无恙点头。
    “送给爸爸的?”
    “哥哥。”
    “那也难得啊,现在跑我这儿来的除了是自己感兴趣的,就是为了给喜欢的人送礼物,你这娃儿这么有心,你哥哥收到一定高兴。”
    李无恙还在端详着手里的东西,回答得很是漫不经意,“是哥哥,也是喜欢的人。”
    “是,是。”何师傅呵呵笑,“哥哥自然也是喜欢的人。但我说的那种,那些人啊,是送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唉,你年纪这么小,不懂也正常咯。”
    李无恙慢慢抬起眼,想了一会儿,说:“那就也是,男朋友。”
    “……”何师傅定住不动了,似乎一时没理解李无恙的意思。
    李无恙像是说了个再寻常不过的话,说完就忙活自己的事了,他正把两个小陶人装进精致的小礼盒中,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李无恙几乎是瞬间就按下了接听键。
    江未那边有点吵吵嚷嚷的,有小孩子的哭声,一旁边有护士在安慰着小朋友。
    江未走到了安静一些的地方,“无恙,今天记得早些回去,咱们要回寄城了。帮着北阳哥哥把咱们的行李都搬进车里,可能到时候我就不拢家了,他直接到医院接我,你好好看看,别忘带了东西。”
    李无恙看着礼盒里的小陶人,应了声“好。”
    结束通话后,他和何师傅道谢离开,回到住处,郑北阳已经在搬行李了,李无恙本慢悠悠地走着,却在进屋后健步如飞,赶在郑北阳前头抓住了江未的行李箱,往电梯那儿走。
    郑北阳笑了笑,不和他争抢,瞥了他手里的东西,“刚刚买的?要放进箱子里么?”他其实完全没有期待等到回答,要是江未不在一旁,李无恙几乎就没给过他一个眼神一个回应。
    可这一次李无恙却慢悠悠抬起了手,郑北阳以为他是要把那小礼盒递给自己,正要接过,却见李无恙立即收回了手。
    那样子……像是要炫耀什么,最后又不愿和人分享了。
    郑北阳没有多问,其实心里也对此并不感兴趣,而此时一个电话进来,他接听后,听到那端温柔亲切彬彬有礼的女声,目光中不由染上了一点愉悦的神色,“好的,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郑北阳先是把车开到了学校,捎上了寒假在s市实习的赵先,赵先放好行李直奔副驾,气喘吁吁的,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阿未能这么早下班?”
    “不早,我得去城开路那边取个东西,晚了又得堵车了。”
    “你这真是不着急,怎么等到今天。”
    “没办法,是请那边定制的,今天才通知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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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修改了挺多细节的,主要在25/28/30,其他说不清了,不过情节没变化。接下来两天一更。晚上8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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