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也说了,他的那个自尊心,肯定不舍得叫你去帮着低三下气地程度。”
    江未心想,不止这些,北阳在意还有别的,他们已经敞开说明的那些。
    卫得得看不明白他神色,又道:“可这也不是一般情况,而且看你和那位李少爷的关系,也不可能到低声下气的程度,说不定,你随便说上两句,他就点头答应……唉,我这么说实在也不好,但是……就麻烦你帮帮忙吧。你肯定也不忍心见着老郑事业毁了。”
    “……我不能保证能完全帮到忙。”江未无法去轻易地随意地许诺,只得实话实说,“毕竟投资也是有风险的,那也关系到李无恙的事业,也只是他的事业,和我没有关系,不是我的钱,我不好说,也没这个能力让他说投资就投资。
    “商业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按照比较正常的和符合逻辑的想法,我感觉投资这种事,可能还是得看值不值得。所以,我能做的只是把你们的项目给他说一说,看他有没有兴趣,然后后续的评估或是决定,只看他自己的判断了,我这是无法去干预的……”
    听及此处,卫得得都有些热泪盈眶的架势,他一把握住江未的手,又赶紧放下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肯和他说就好了,我过会把资料给你。我们公司的潜力,说实话我一直很有信心,就是碰上了倒霉事儿,只要是能有个机会,能把这道坎儿给跨过去就好。当然了,你也得提醒下他要公正客观啊,这几天我联系的那几个人模狗样的孙子一个个都没听我说完就在那儿说不行……”
    ……
    卫得得最后一腔愤怒化作苦笑,尽是无奈与辛酸。其实虽是这么说,但这事交到江未手里,由他出面,本来就是在借人情了。
    江未还有其他没说的,除了郑北阳绝不会想看到他这样做,李无恙那边呢?[郑北阳说李无恙对他有敌意,江未也细细回想,可李无恙除了个别一些情况,情绪向来并不外显,对旁人几乎不会有什么稍微激烈的情绪出现。只有年初那一回他俩闹翻,他明显感受到了李无恙对郑北阳的那种“敌意”,可他也同样保证了以后不会再犯,不会再去伤害郑北阳。
    后来的相处之中,他们渐渐又像曾经那样毫无芥蒂,李郑碰不上几次面,平时话题也几乎牵扯不到郑北阳身上去,他又从何去了解李无恙对郑北阳
    ]
    他才要保持距离,不断拒绝见面,电话里孩子多么盼着他回去,真的回去了,却是不得不有事求助。若是李无恙情感上敏感一些,怎么不会难过,这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有什么分别。
    再者他这一趟过去以后,还怎么能继续像这几天这样狠心。保持距离,划清界限,怎么都像个笑话和空谈。
    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郑北阳公司到穷途末路,而半点不去尝试挽救。
    他怎么做怎么选都好像不太对,心事重重,烦躁焦虑。
    第二天下班,江未揣着这重重心事,叹了口气,把钥匙**了门锁,尚未扭动,钥匙就从手中脱离,门被猛然拉开。
    他微微仰头,迎上了少年的脸庞。少年眼睑下青黑,眼底布满血丝。
    他伸手牵住了哥哥的手,慢慢地,牢牢地,十指相扣,他的喉结动了动——
    “哥哥,才回来,我等你,好久。”
    江未笑了笑,试着挣开李无恙的手,没能成功。
    李无恙牵着他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在楼下,一直等。菜凉了,只好扔掉。”
    餐桌上晚餐丰盛,热气腾腾,分明是刚准备不久,仿佛一直待着命,等他一抵达就跳上餐桌,自发冒起热气来。
    直到到椅子旁,李无恙才放手替他拉开椅子,又说:“哥哥睡得,太晚了,不好。今天晚上,早点睡。”
    江未脑门上顿时就起了一层冷汗,惊愕道:“你是在郑北阳家楼下等?”
    李无恙在他身旁坐下,“可是哥哥,不下来,也不从窗户,看看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根本不是疑问句,他其实还隐隐希望着李无恙别再搞出那些越界的举动,这样郑北阳的猜测和担忧以及他不希望会成为事实的那些,都不会成为事实。
    察觉到自己语气带了埋怨和烦躁,他不自在地说:“我的意思是,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
    李无恙的厨艺进步好多。
    江未又想起郑北阳的问题。
    所以,周予,或者,哪怕是严争,尝过李无恙做的菜吗?
    如此念头一出,他头皮更有些发麻。
    忽地手再次被李无恙握住,他猛地一缩,忙捧住了碗。
    李无恙倒没有进一步举动,继续自语一般:“灯刺眼,我想,怎么才好,让哥哥,回来。头都,想疼了。还好哥哥,不生气了,不要我再想,就回来了。”
    他慢吞吞说着最近的事情,像是控诉,又像诉苦,又像委屈,可又奇异地没有一点责怪的意味。
    这几天李无恙数不清地电话打过来,江未数不清地说“不回去”,也数不清地又悄悄心软,然后数不清地提醒自己,要明确界限,这样做才是对的,对谁都好。
    这感觉很糟糕,最近的生活很糟糕,他总是不得不在这里那里的地方进行取舍,各种两难。
    他自己也很糟糕,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好像被他弄得糟透了。
    如果时光倒流一直不会变就好了,倒流到最初最初那短短的时光,那时候他和郑北阳和赵先正在度过一段最自在的高中岁月,那时候李无恙还是个小屁孩。
    小屁孩有点难搞,可也很乖巧。
    生活有些辛苦,可也没有特别难处理的烦恼。
    可是这样也不好。因为那样他和郑北阳不会恋爱,他也不会体会到其中的幸福。而李无恙将一直不会说话,不会进步,生活也不会变好。
    他又悄悄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只能去面对,然后做权衡之下相对更正确的选择了。
    李无恙很明显地对他的归来颇为欢喜,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光顾着说话和给江未夹菜。江未忙了一天,又饿又累,虽心里装着事,可也饱腹了一顿,吃完饭,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卫得得交给他的资料拿出来,递过去,“……无恙,我这有个项目的资料,有人让我交给你看看。”
    李无恙接过,翻开。
    江未确实不想对李无恙要求干预什么,可毕竟也关系到了郑北阳,于是在李无恙翻看时,不由屏住呼吸,毕竟要是李无恙觉得不错可以考虑,那总是皆大欢喜。
    李无恙并没有敷衍了事,他看到了最后,然后抬头注视着江未:“郑北阳,公司的。”
    “……嗯,他公司最近有点麻烦,不过我拿这个给你,不是说非要你去帮忙,就是想看能不能争取一个被考虑的机会,你结合你的兴趣还有它本身的价值看情况考虑,不是要你去牺牲你那边的利益,我知道你和你家里关系也算是才缓和,也不一定能做这样一个决定……”
    说着说着,江未自己尴尬起来,说来说去,都像是在拼命自证清白,却反而越描越黑了,不禁泄气,“算了……我把这拿给你看本身也就是请你帮忙了,所以,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
    李无恙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可是,他都不让哥哥,回家,我为什么,要帮他?”
    江未心说果然。
    他勉强笑了笑,“是我不好。你不高兴帮忙也正常的。”
    李无恙轻轻碰了碰江未的指尖,“和哥哥,没关系,是他不好,关着哥哥,太讨厌,以后不理他,就好了。”
    “……什么关着,”江未有点莫名其妙,“你可能误会了,他不是关着我,我是住在他那里,我这两天没回来——”
    说不下去了。
    怎么说,是在思考怎么和你界限分明?想改正错误?想维护好自己的恋爱?想让郑北阳开心一点?想表示自己可以履行承诺?这样窘迫词穷的境地,江未以往从没遇到过。
    “总归和郑北阳没关系,如果你是因为……”
    “哥哥,帮他说话?”
    除了过年回家那一回,后来江未和李无恙相处,还真的没有察觉到郑北阳说的,李无恙对他的那种“敌意”。
    江未以为因为自己并非当事人,所以对这种情绪不敏感,但到现在,他的确是感受到了。
    “……不是帮。是事实,这事,他没什么做错的,是我不好。”
    “哥哥很好。哥哥总是,说自己。他的错,你帮他!”
    谁帮谁,谁的错。江未跟他扯得头都痛,“你为什么要跟我争这个,我和他的事,谁对谁错我自己清楚——”
    “哥哥凶我,我,不帮他了!”李无恙握紧双拳,眉头快绞到一起,恨声说道,仔细还能听出一丝委屈与嫉妒。
    “……不是想凶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这么烦躁。有点控制不住,抱歉——凶你,也不是逼着你帮忙的意思,你对我,或者对他介意、生气,不愿帮,本来就很正常的。”
    江未想了想,然后冲他笑了笑,“咱们情绪都有些激动了,我其实回来更主要的还是要和你说另外的事情,以后我可能基本就和郑北阳住一块儿,不过这里也不会退,你不方便回去,这里可以继续住。”
    “哥哥,什么意思?”
    “我和他是恋人嘛,老是分开,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还挺难受的。”江未看了看时间,“我得回了,不然太晚了——”他把东西收拾好,又去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李无恙急匆匆跟他到卧室,“那我们,分开?”
    “……对啊。你是我弟弟,哪有弟弟一直和哥哥一起住的。”
    “可是,明明都,好好的。我会骑车了,会做饭了,我也会,给哥哥,捶背,肩膀——”
    越说越不像话了。江未都不能再听下去,他脸上都笑不出来,胡乱地把衣服塞进袋子里,“你都拿我试验这么久了,这些完全可以找你自己的恋爱对象——我走了——”
    “哥哥!”
    江未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李无恙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换。好吗?我和他换,我帮他们,哥哥还我。”
    “……”江未身形猛地僵住。
    “哥哥不走,我就帮,他们。”李无恙说。
    那一瞬间,江未都有些想哭的感觉。他好像本走在桥上,可突然有人把两边通通锯断,他站在中间仅剩的桥桩上,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湍急江河。
    他想这样和李无恙说:
    “我请你帮忙,没有私心那是假的。你能站在客观理智的角度去考虑,同时他们的项目也确实大有可为——这皆大欢喜,才是我期待的结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在要求你去按照我的期待,牺牲你自己。无论这个项目的确没有价值,或是你不愿意客观理智。都没关系。
    “因为人活着,有时候不那么客观理智,才会比较开心。这几天让你不开心,我其实很难过。所以现在更希望你可以开心,更希望你去做一切你愿意做的、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你围着我打转,为了让我留下,就做你明显不愿意做的事情。
    “而我呢,其实也不愿意做我想做的事情,你希望我做的正是我不想做的,反过来亦如此。但是为什么咱们就站在彼此对立面了呢?”
    他还想这样说:
    “你这么的,想尽办法,想让我留下,这样让我有点害怕。你这样子做要挟,也让我有点难过。但其实你只是舍不得哥哥,对吧。你只是很依恋,很依赖我,不想我因为郑北阳就抛弃你。其他什么意思都没有了。”
    但他最终这样说:
    “好。
    “但是,我也有要求。
    “我不能保证以后经常回来这里,回来了,我们也不能睡一个卧室。
    “如果这些你不能答应,那我还是必须走。因为你马上是成年了,而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我们再睡在一起,不太合适。”
    李无恙双拳不知不觉已经紧握,他紧抿着双唇,牙齿暗中死死咬合,如同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一般,才克制住反驳的冲动,说:“我,答应。”
    一扇门将人心隔,思绪与夜色沉沉。
    许久许久之后,江未才在客厅传来的呼啦啦的风扇声中迷迷糊糊睡去。多久他也不知道了,总之他脑袋乱得很,躁得很,也迷茫得很。
    睡梦之中,他好似感觉到有气息拂过他脸庞。
    真是个荒诞古怪的梦。
    无恙替他拉好凉被,与小时候他怕他着凉所做的一般无二,拾着凉被一角,盖好肚子,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位置,甚至或许同样的心情。
    他想说声谢谢,但因为看不见无恙的人影,也无法发出声音,只好作罢。
    “你同意吗?”好像是无恙。
    同意什么?他没想明白,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暗之中出现了喘息声。
    那是什么?
    江未想不明白。但随着少年的喘息愈发粗重,空气里漂浮起一股古怪但并不陌生的气味,江未好像明白了——
    怎么在现在,在这里?
    他苦恼地紧锁起眉,忽地眉心一烫,有什么轻轻抚开了他眉心。
    那气味更浓烈了。
    江未不适地想要睁眼,却在下一瞬感觉双唇被什么碰到,随后跟来的好像是一尾小鱼,胆怯又汹汹,餍足又贪婪地往他唇舌间钻。
    在那一瞬间。本可以是无数个无风无浪的夜晚中,平凡平淡的无数个瞬间之一。
    江未陡然清醒,也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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