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邈出发前去了城郊的一处凉亭, 有人在那里等着他的大驾。
    凉风席卷衣衫,将他的鬓发吹得凌乱。破旧凉亭内,一袭红衣的小公子靠坐着四角上的一根柱子, 一只腿支在横栏上,垂眸等他。
    凉亭内有一方石桌,看样子红锦应该收拾了,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酒瓶和两个小巧的酒盅,典雅的青花印在瓶身上,无端添出几分雅致。
    陆邈瞥了一眼眼前的人,没有言语, 默声上前, 将腰上的剑“啪”得一声排在石桌上。
    “有什么要说。”
    陆邈的话说完, 红锦才有了动作。他从柱子上起身,勾唇笑了笑:“邈哥, 你和我怎么算也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临行前还不让兄弟敬你几杯,祝你一路顺风?”
    陆邈扭头看他,眼神里的寒意令红锦不由一愣, 但是旋即他就又意识到他们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迟早都是这幅局面。
    他拿起酒壶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刚端起杯子就听陆邈开口问道:“叶宝璋让你在这里等着我,看来他一早就知道我要去西北。”
    红锦微微一怔, 就听对方继续开口道:“怎么, 叫你在这里守株待兔, 等着同我一决高下?”
    “邈哥误会,我来这里的确是王爷授意,但是只为送别,不会对你不利。”他端起酒杯朝陆邈递去,见对方不接索性先饮尽了自己的那一杯:“放心,我虽然不配说自己光明磊落,却也算不上奸邪小人,如果要对你动手自然真刀实枪地干一架,不会耍这些伎俩。”
    陆邈听他这样说才结果他手中的酒杯,看也不看仰头饮尽。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而下,辛辣感也随之移动,陆邈眉头不皱一下,自觉两人无话可说不想再耽误时间,正打算拿起佩剑离去的时候。却被红锦拦住了。
    红锦盯着他,那张过分妖艳的面容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他神色严肃,按着陆邈的手劲道很大。
    “邈哥。”红锦开口,“西北你去了也没用,朝中局势已定,三章具在王爷的手中,你没有天鹰令也没有玉玺手书,更何况戎族逼境,天鹰营的将领根本不会听你一人的片面之词就冒杀头的风险随你回京造反。”
    “你们王爷竟然会让你同我说这些?”陆邈甩开他的钳制,冷声道,“王爷不是一早就打算好逼世子造反,他好举救国旗拨乱反正吗?”
    红锦低垂眉眼,欲言又止。
    “你和我说这些岂不是坏你们王爷好事,你有何居心不如一次性说完。”陆邈顿了顿,“也好过互相猜忌。”
    红锦再三开口,却只是开口劝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逼汝阳王府造反只是王爷计划中的一部分,就算你们不起兵造反,也不过是让王爷一时棘手如何光明正大地出师,但这天下也迟早都会在王爷手中。”
    “我的确擅自做主坏王爷好事,不过我有我的苦衷,这一点无可奉告。我只想让你明白,就算天鹰营愿不顾令牌随陆绥出生入死,那也是追随陆绥。你一个人前往西北,根本无法令他们相信。”
    “更何况,你想看着天鹰营的将士因为这场纷争白白送死吗?”
    红锦眉头紧锁,语气突然放慢了许多,隐隐带着些祈求的意味在里头:“天鹰营将士生死只为国,你忍心看他们无辜送死吗?”
    “红锦,你错了。”陆邈深吸一口气,目光凉凉地扫过红锦,看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不带一点感情,“天鹰营将士生为国,死为国,诛杀的就是像你们一样的乱臣贼子。”
    “我等,死而无憾。”
    *
    红锦赶回小院的时候叶宝璋刚刚从床上起身,这些时日他失眠浅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神经兮兮地精神一整晚。
    长安城是待不下去了,叶宝璋索性来到这个他们三人幼时常常居住的京郊小院居住。这里远离闹市环境清幽,车马稀少人迹罕至,倒是成了他这段时间的新宠。
    红锦推门而入正好看见有婢女正在帮叶宝璋梳头,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柔顺乌黑的发丝,叶宝璋轻轻合眼,看上去倒是放松了许多。
    婢女见红锦回来了,刚打算福身出声提醒却被对方打断。红锦示意她先出去,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才拿起篦子继续帮叶宝璋梳发。
    一捧檀香充盈了整个屋子,
    “回来了?”叶宝璋神色未变,依旧是轻轻合眼,只有一声轻飘飘的话语从嘴里传出,幽幽地飘进了红锦的耳朵里。
    红锦不自觉地放轻了手劲,连带着动作也放慢了许多。他歪了歪头,看着两人面前的铜镜里倒映出叶宝璋苍白的面孔。
    他缓缓应了一声,半晌才试探道:“是属下弄疼殿下了?”
    毕竟他是一个习武之人,一介武夫自是不懂怜香惜玉。不过红锦全然忘了他自多年前就因为接替香盈袖的事情受过训练,香盈袖待久了,武夫的蛮横之气早就消逝的一干二净。
    叶宝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清浅的微笑,身子后倾,脑袋靠在他的腹部闷笑道:“怎会?”
    他打趣道:“本王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会那么容易喊疼……瞧把你紧张的。”
    他缓缓睁眼,眼前毫无意外地出现了自己这一张脸。他盯着自己这一张脸看得有些出神,红锦知道他心情不好,沉默着帮他束好发,才见他悠悠地从座椅上起身。
    红锦从他起身的时候就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一段不大的距离。叶宝璋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夸赞道:“手艺不错。”
    红锦颔首,算是大方应了他这一声夸奖。
    叶宝璋回身看他,突然开口问道:“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没有劝住陆邈?”
    红锦眉心一跳,猛然意识到了叶宝璋口中的意思。他连忙单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主动请罪:“……殿下都知道了?”
    “行了别动不动就跪的,你是本王送出去的,本王比谁都了解你。”他将人从地上扶起来,突然有些憋不住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害怕什么,是本王长得太凶还是脾气太差了,你在我面前似乎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不见交心。”
    红锦:“……我。”
    “本王不过是寻思个玩笑,你不必太过紧张。”
    “陆邈同你有同袍之义,陆绥于你有再造之恩,这些本王都知道。你不忍心看西北的兵白白送死本王也谅解。”他拍了拍红锦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更何况,本王懂你的苦心。”
    “只是……”
    叶宝璋神色一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半晌才苦笑一声道:“只是我同陆绥已经是隔着血海深仇,再也回不去了。你这番举动他不会心领,甚至会觉得本王虚伪至极,没有他做垫脚石也会祸害别的人做替罪羊。”
    “红锦,你不必如此为本王考虑,路是本王选择的,本王撞得头破血流也一定会走下去。”
    “陆绥这样做也好,虽然有些迟了,不过殊途同归,陆绥他最终还是反了。本王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只是到时候战场兵戎相对,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就在陆绥和叶宝璋两方都在暗自谋划的时候,皇宫内也在悄悄地暗潮汹涌。
    陆巡监国多日,找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眼看着叶宝璋出兵在即,如果还是找不到玉玺,他们的诸多计划都会备受掣肘。
    于是在这一日,文妃慢悠悠地踏进了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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