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报完名,程末跟齐玖一起到酒店接程茜去吃饭,虽然过程中各自怀揣着心事,但谁也没提,有说有笑,久违地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将程茜送走后已经是傍晚了。程末在学校附近排队买了两杯热咖啡,其中一杯递给了齐玖,然后又跑到报刊亭买了一瓶小瓶的矿泉水,扯下口罩挂在下巴处,咕噜咕噜往喉咙里灌。
    齐玖猜另一杯定是给某人买的,识趣的也就没有问。
    “这学期的奖学金又要等个把月才下来?”直到走到校门口,齐玖才开口问了一句。
    “嗯。”程末喝完把瓶盖拧上,一个甩手空投,干净利落地扔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垃圾桶里,发出塑料空瓶碰撞到铝皮的声音。
    仿佛感受到齐玖的视线,程末接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够用。”
    齐玖顿了一下,握紧了手里那杯拿了一路却始终没有下嘴的咖啡,说:“谁说我要问这个了!我只是想起来,还没有恭喜你,得偿所愿,终于考了回第一。”
    他知道,哪怕是程末,对这个结果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
    世上最欣慰的事,莫过于付出的努力得到它应有的回报。
    他为他感到高兴。
    程末笑了:“啊,谢了。所以这才请你喝咖啡了不是?”
    齐玖低下头,终于饮下了第一口。
    美式咖啡,不加糖。
    他自己要点的。
    程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先回宿舍吧,我约了老萧。”
    “嗯?”
    “兼职的事。前几天跟他提过这学期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他那边应该是帮我物色到了。”
    齐玖拧着眉看他,迟疑片刻道:“有句话,虽然我很不想说……”
    程末心想:你丫分明就很想说吧?
    嘴上却笑着说:“哦,那别说。”
    齐玖拨弄着吸管,白了他一眼,望着远处发自肺腑地感叹:“现在看来,那个谁……有你这样的对象,也挺不容易的。”
    程末差点来个平地摔,直接气笑了:“哈?”
    他就纳了闷了:老子有这么差劲吗?你们一个个有完没完了还?
    “不是说你不好……算了,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我他妈自己还苦着呢。”齐玖摆摆手,准备走人。
    程末本想装不在意,于是忍了忍……再忍了忍……妈的!发现还是忍不了。
    他往前追了两步,拽住还没走远的齐玖,磨牙道:“我反悔了!说吧,我到底哪里让人辛苦了?你刚是这意思吧?”
    齐玖看着他愣了一下,忽地指了指自己头顶,揶揄道:“你帮我看看,我脑袋上现在是在冒圣光么?”
    “……”程末干瞪着他无语,就是不撒手。
    “好吧,谁让我自找罪受呢。”齐玖很无奈,伸出食指重重戳了一下程末的胸口,“你,这要强的个性适时的收一收吧!”
    这一戳像是直接戳在程末的软肋上,他眼神晃了一下。
    “你自己也知道吧,不只一回拒绝我的帮助,到后来我干脆都不提了!本来,心想着咱俩以后要能处到一块的话,换个身份照顾你,你小子总没办法拒绝了吧?呵呵,看来是我小看你了。”齐玖叹了口气,“程末,我不是说你不该努力,不该去拼,我知道你身上背着什么,可是连我都看着心疼,他难道没感觉?你要愿意就听我一句,可以不那么辛苦的时候,稍微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程末看着齐玖的脸,慢慢幻化成了顾琛的脸。
    “你要是觉得这个对象不能陪你分担这一切,就当我没说。”齐玖把想说的话都讲完后,也不再关心程末怎么想,捧着那杯属于他的苦咖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科大男生宿舍楼的后面有一个人工湖,两圆相交似葫芦的形状,面积不算小。岸边围着一圈的桂花树和石凳,路灯倒映在湖面上,微风吹过,呈现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小细闪。学校的小情侣常来这边约会,所以私下大伙给这地儿取了一个特俗的别名:恋人泊。
    萧河向来业务繁忙,此时坐在石凳子上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络绎不绝。
    程末从身后闪出来的时候,把他吓得一激灵,反射性对着电话爆了句粗口,下一秒反应过来又赶紧道歉。
    “来了?”挂了电话,萧河接过他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对于带着口罩的程末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不过见他那不太精神的模样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考了全系第一的大名人,不该这副德行啊?”
    “嗐!别糗我了。”程末笑了,在他身旁坐下。
    萧河嘴角抽了抽:“你小子还挺淡定,学陶渊明淡泊名利不成?”
    程末笑骂了一句,道:“哎哟哥,说正事吧!”
    “急什么,既然约你来了,肯定是靠谱的工作。”萧河喝了口咖啡,看向他,“你真的确定了?每周末都要去?”
    “嗯,晚上时间不长的工作也可以,我跟班导到时提一嘴,他那边应该没大问题。”程末说。
    “行!晚上工作大把的,再说你这种优等生,又有哪个老板会拒绝呢!”萧河将咖啡放在凳子上,掏出手机点出一个界面,递到程末跟前,“这个就是我昨天跟你提的,看看。专搞pc端网游研发项目,像现在网络上那些热门的游戏,很多都出自他们公司。”
    程末的眼睛登时有了光彩:“觉嘉?!牛啊老萧!”
    “嘿嘿,也不看看我是谁?”
    别说程末了,只要是玩游戏的人,基本都晓得这家公司。
    他一直向往能进到这类杰出的研发制作公司任职,只不过没具体设想过是游戏还是别的什么,像之前傅旻的公司也不错。多接触不同行业,有助于确定之后的发展方向。
    “不过……”程末神情顿了顿,转而问道,“这种公司怎么会招兼职?你确定没搞错?”
    “当然确定了,昨天哥还跟他们的一个运营主管吃饭来着。”说到这儿,萧河竟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不瞒你说,我现在正在追她。年底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月了。”
    程末确实是惊着了,半天才道:“她多大啊?”
    “32。我不在乎年龄,看对眼了就追!”萧河笑得跟朵花似得,那齐白的牙齿比路灯还闪眼。
    程末啧啧称奇:“哥你这觉悟,境界挺高啊!”
    “那是!其实我感觉她对我也有点那意思,只不过顾虑我比她小,这事啊还是得日久见人心,你说对吧?”没等程末回话,萧河笑着又道,“算了,跟你说了也体会不了。你到时去就能见到她,她在那公司呆了有七八年,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你跟着他们叫红姐就行了。”
    程末点了一下头,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我去了干些啥啊?”
    “她也没细讲,多半是些跑腿的活吧。这两天有时间你就抽空先过去一趟,面试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工资也没办法日结,具体看他们怎么跟你讲吧。”萧河说完给他发了一串号码。
    “好,没问题!”程末存上号码,胳膊肘撞了一下萧河的肩,“老规矩,结工资时请你搓一顿。”
    “哈哈,没准是我先请你呢?”萧河眉毛往上挑了挑,意有所指,自信满满。
    聊完俩人没多做停留,萧河又忙着奔赴下一个约了。
    程末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出了校门,去了庙街。等他买好米糕,正准备去顾琛家时,手机响了。
    顾琛:“在哪呢?”
    程末:“回来了?”
    俩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
    顾琛笑着说:“我到车站了,来接我吧。”
    程末:“……”
    顾琛:“嗯?来不来?我手机快没电了,怕一会支付不……”
    程末:“等着!”
    果断挂了电话,程末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赶到车站的时候,远远看到夜色中,昏黄的路灯下,顾琛孤身一人站在空荡的公交站边上。这时若响起一首林宥嘉的歌曲,妥妥是爱情电影里头的场景。
    程末杵在那望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伸手扒拉了他一下。
    “这么快?”顾琛的意外写在脸上,余光瞟到他手上拎的东西,顿时笑了起来,“给老爷子买的?刚才在电话里怎么不讲?我也可以自己回去的。”
    程末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啊……真的快没电了,不信你看。”顾琛正要掏手机。
    程末又把他的手按了回去,没好气地说:“老子又没说不信你。”
    顾琛眨了下眼睛:“哦。”
    “……”程末头往旁边侧了一下示意,“走吧,回去。”
    顾琛应了声,跟在他身后。
    打从上车后,程末便全程一言不发。直到下了车,顾琛看他拎着一袋已经凉透了的米糕,赌气似的走得飞快,忍笑忍得很辛苦。
    路过离家很近的小花园时,顾琛落在程末后面几步远的位置,忽然开口:“好吧,我承认。”
    程末没有回头,看不到表情,却顿住了脚步。
    “我就是想让你来接我了,不管手机有电还是没电。”顾琛走过去,停在他跟前,声音里透出一丝委屈,巴巴地望着程末,“你就这么不甘愿啊?”
    程末皱了下眉,对上顾琛的眼睛:“谁告诉你我不甘愿了?”
    “那你这是……”
    “我管你有电没电,白天半夜,打雷下雨的,天南地北我都可以去接你!但是,姓顾的你丫前脚送完喜欢你的人,转头还要老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接你……这性质能一样吗!上午说好的六点回,这都几点了?公交都他妈停运了!”
    听完这噼里啪啦的一通“训斥”,顾琛伸手去握程末冰凉的手,见他没有挣脱,嘴角止不住上扬:“你这醋吃了一整天啊。”
    程末冷哼了一声,拉着那只手往前走:“就是要让你知道,老子吃醋了!……操,这一路憋死老子了!下回能有点眼力见么?”
    顾琛笑得很大声:“好的狗哥,我知道了。”
    “就没了?”
    “嗯?……哦,那我说个别的吧。”顾琛望着倆人牵着的手道。
    “别的?”
    “除了想让你来接我,还有一个原因。”
    程末回头看他。
    顾琛笑了笑,说:“我也吃醋了。”
    程末转瞬体会到某人这一路上故意任自己冷战的恶趣味了:“……靠!你这醋的时间可不比我短啊!”
    再回到顾琛家,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跟顾老爷子打完招呼聊了几句,程末便拎着已经凉透的米糕进到厨房,准备加热后再给顾老爷子端过去。
    “要不,今天别回学校了?”顾琛找了一个碟子递过去,看着程末装盘。
    程末摇摇头:“今天开始要查寝了。”他打开微波炉把米糕放了进去,“对了,我托老萧帮我找了个稳定的周末兼职,地址离傅哥那电脑城还挺近的。后天下午没课,我打算过去面试。”
    顾琛蹙眉:“刚开学就兼职?”
    “嗯,趁现在课业还不多。”程末背过身调置微波炉,“你知道这个公司有多叼吗?在整个游戏制作业里都算拔尖的,我准备这次过去顺道好好学习一下。”
    顾琛没接话,抱着个手臂倚着案台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末转头看了一眼顾琛,笑笑道:“还不知道面试能不能过呢。”
    顾琛抬眼看他,跟着他笑了一下:“错过我家狗子学霸是他们的损失。”
    “屁!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现在不过是个啥经验都没有的小白,有的也就一腔热血罢了。”程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怎么了?”顾琛问。
    程末黑得发亮的眼睛扫了一眼旁边的楼梯,尬笑着问道:“上回那个……傅哥给我订的西装还在你这儿吧?”
    “扔了。”顾琛想都没想。
    程末急了:“不是,那两套估摸花了不少钱呢,你怎么说扔就扔也不知会我一声啊?”
    “你打算穿正装去面试啊?”顾琛说,“那我明天去给你订。”
    程末一时无言。
    “反正你哪哪的尺寸我都熟悉。”顾琛调谑地笑着道。
    “……不用了,也不是非得穿。”
    程末端出已经蒸好的米糕,回过身却被顾琛拦下了。
    顾琛收起了笑意,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姓傅的可以,我给你买就不行?到底谁是你男朋友?”
    程末无声叹了口气,放下盘子:“好,既然说到这,那我问你,你买那新车为什么突然不开了?”
    此话一出,顾琛微怔,下意识移开视线,刚才的架势全无。
    “你几岁啊琛哥?”程末朝顾琛的胸口捶了一拳。
    顾琛挑了挑眉,欲言又止:“你……”
    “你什么你,老子就算再愚钝也能发现好么!平时坐公交去上课,会在路边摊买早点,你这衣服,还有家里的哪件用品不是越简单越好?这种人怎么会开那种炫酷的跑车?还阿斯顿马丁?”程末看着他,有点想笑,“大哥,还需要我说得再直白点么?”
    顾琛扯了扯嘴角,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挺幼稚哈。”
    “嗯,你才发现啊,超级幼稚好吗!”程末失笑,摇了下头。
    说起来还是因为那时俩人刚在一起没多久,突然跑出个傅旻这样的社会成功人士,虽说此人人品不太行,但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一定成熟男人的魅力。加上他对程末各种示好,顾琛有点危机感不也挺正常吗?
    但买豪华跑车这事,的确浮夸了些,头脑一时发热的结果。
    顾琛压根不是这一挂的,所以打从程末辞职后,那车也就跟着尘封在车库里了。
    被揭穿的某人讪然道:“可以啊狗哥,低估你了。”
    “知道就好。”程末侧身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米糕喂到对方的嘴里,“西装你要想订就订吧,或者你又想买成情侣装也行。现在可以放我去陪爷爷了吗?科大醋王?”
    “呵,我乐意……”顾琛没忍住,凑过去,嘴唇碰了一下程末的脸颊。
    被亲过的地方有点痒,程末抬手蹭了下又开始发烫。
    顾琛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温热清甜的米糕,目送对方端着盘子逃遁出门,眼眸溢出笑意,过了一会儿才跟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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