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小徒弟的心情似乎并不算好,但做事却妥帖牢靠。青阳没留在原地吃沙子,反而回到我被砸成废墟的魔宫旧址,照葫芦画瓢又把被砸塌了的宫殿全都盖了起来。也许是盖房子太累,看到我拿着戴之霖的锅盖回来,青阳没露出太欣喜的样子,那锅盖塞到他手里,他整个人的神情只是有些恍惚。
    灯中的回忆再回不来,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却顽固地霸着我的脑子不肯离开。这种称王称霸倒也有好处,不用戴之霖详细交代,我也知道这一点:琉璃镜能让人回到过去,但并不能让人更改前事,若是触动了不该触动的地方,还有身死魂灭的危险。驱动琉璃镜回去,青阳也只能尽量收集起洛河的碎魂,囫囵拼成细弱的一整个儿,再想办法给拼好的魂魄找到合适的壳。
    我详细说了一遍正确使用琉璃镜的情形,见青阳还在恍惚中,忍不住多解释了几句:“你能做的只有在她散功后收揽她的魂魄。我知道这听上去像是劳而无功。收束魂魄在下界本难如登天……可飞升的修士,谁不曾登天而上呢?”
    若是真心实意想做的事情,即使怕艰险,也会咬着牙做完,细究起来,无事不如此。只要够执着,追逐情爱和追求大道之间的区别,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反而归于一种混沌的模糊境地。
    琉璃镜的运转是靠修为支撑的,怕中途生出什么不测,我和赤眸的道侣面对面坐着,手上往镜子里输着修为,眼中只有对方的倒影,明明心意相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般只看着他,不作声,我思绪忍不住乱转。一遍一遍梳着前因理着后果,想起似是我害他在下界做了那么久的石料,我实在有些心虚,怕说出来他有埋怨,更怕说出来他没有埋怨,依旧张圆了眼温温柔柔地来一句“无妨”。
    我活了不短时日,说话这方面却没什么长进,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儿,开口却让我自己都后悔:“我想阿玉也知道,我这个人,实非良侣……”
    阿玉没应声,幸好他不是敏于言辞的类型,我想要换个说法,一开口,又变了味道:“我心里实在不清楚,我何德何能……”
    这话不好说,不如不说,我闭了嘴,只盯着那人衣角。他看我的样子,似乎是他悉数知晓我的心意,再多说反而生嫌隙。
    此时无聊,大概适合谈谈风论论道,可我只有满脑子理不清的头绪,心思转了几转,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不那么让人难受的话头:“以往的事情,玉郎真的一点不记得了吗?”
    他终于开口:“记得一点。”
    我信他,他从不骗我。
    “你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前事。拿着你的卦牌,我算出了两种结果,如果我留着利害之心,既不能再被你爱上,也不可能赢了赌局。所以,我把那部分灵识编成了羽衣,托人给你。”
    我并不记得什么羽衣,下意识问道:“谁。”
    阿玉双手食指相点,“他道号陌川。”
    我想起了初上此界时手里那件灵袍,往事开始更细密地连在了一起,却又没那么分明。飞升时我损了一段记忆,玉郎拼拼凑凑和我提起过,我当时不甚在意,现在却生了悔意。
    见我未接话,阿玉多了解释:“……天地间再无你的行迹,我跟着卦牌指示的线索,找到了当时与你因果牵连最深的人。那人杂念丛生,几近入魔,天尊的位置不稳,我帮了他,让他看清了之前的事情,得他一诺,我便让他在合适的时机把羽衣转交给你。”
    这件事做得太过曲折。我没问他为什么,他却主动解释:“我直接给你,你不会信我。”
    他看着我:“我从来都知道我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不怨你不信我。”
    阿玉对我从来都只有体谅,他的话带了点怨怪,我一下子心慌,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话:“轻信本就荒唐,我只是……”
    手中的锅盖轻轻抖动了起来,正好救了我的急,光束从镜面荡出来,渐渐凝实,从中出来的青阳看起来与离开时没什么区别,他出来后朝我拜了拜,开口:“师尊,我要下界。”
    他行动有些仓促,一下子就往外蹿出了一丈远。像是才想起来要多些解释,他回头:“我找到她了。”
    青阳出来后,琉璃镜上留了一条细微的裂痕,这东西收起来我也没用,想着直接扔给青阳,还没来得及,他连影子都不见了,倒也真的算“送君不觉有离殇”。
    青阳的背景已经消匿,我霎时想起了羽衣的下落,一边循着记忆往那处洞府走,一边鼓足了勇气,像个痴怨不安的凡间女子,扯着情郎袖子讨要凭依。
    我问他:“阿玉,你到底爱我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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