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天庭。
    雲澜坐在庭院里的桌子旁,一手撑着头,一手翻着奏折,白麟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趴在一旁。
    这时长安走了过来,“殿下。”
    “什么事?”雲澜头也没抬,无精打采的问。
    最近各种奏折铺天盖地的砸来,摞了能有一人高,看的他眼睛都疼了,无一例外,都是参奏冷七的。
    “苍亭师兄,把宰府大人养的金蛇烤了。”长安道,“宰府大人和他打起来了,就在天门外。”
    “哦,知道了。”雲澜坐起身不甚在意的道,“打就打吧,师兄不会输。”
    那日,天边传来神陨殿的钟声,父皇驾崩了。
    他伤痛欲绝,昏死在洞口,是师兄找到了他,把他带走了。
    醒来后,他跪在师傅闭关修炼的府门前整整七天七夜,求他老人家放他出山。
    师傅隔着府门说,自此一去,便再也脱不开凡尘,回不了寿山了,问他是否还要离开。
    但他心意已决。
    后来他回了天庭,师兄也随他一起回来了。不久后,听闻冷七回到了冥界。
    自寿山一别,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长安站在一旁犹豫不定,欲言又止。
    雲澜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苍亭师兄,还把洛嫣儿给打了。”长安如实回道。
    “嗯?”雲澜一愣,洛嫣儿?宰府大人的女儿?
    “为何?”他看着长安不解的问。
    “苍亭师兄说她配不上你,还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安愤愤的道,语气里满是赞同之意。
    雲澜笑着摇摇头,又问道,“然后呢?”
    “还说她痴心妄想,俗子想摘星。”长安继续道。
    “然……后……呢?”雲澜拉着长音继续问道。
    “然后就把她气哭了,苍亭师兄说,他最烦女人哭,就把她打了。”长安回禀道。
    雲澜皱了皱眉,“洛嫣儿可是得罪了师兄?”
    “那到是不知,只知道他和宰府大人打了起来,洛嫣儿来了以后好像说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长安道。
    这时苍亭师兄晃晃荡荡的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说,“小澜澜,我来啦,有没有想师兄啊?”
    雲澜闻言翻了个白眼,自从师兄来了以后,这天庭便无宁日了。
    但凡哪个神官养了个宠物,他都馋,不是偷摸抓来烤了,就是架锅煮水炖了。吓得大家都躲着他走。
    即使这样,他还整天抱怨说天庭的伙食过于清淡。
    苍亭师兄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雲澜旁边,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起来。
    “听说你和宰府大人打架了?”雲澜看着他问道。
    “嘿,你这个小长安。”苍亭师兄一听这话,立马放下奏折站起来,伸手揪起长安的耳朵,“是不是又是你告的状啊?”
    长安被揪的耳朵都红了,泪眼汪汪的看向雲澜,“殿下,殿下救我。”
    “好啦,师兄。这也是他的职责,他不说我也会知道的。”雲澜伸手拦了一下道。
    苍亭师兄冷哼了一声,收回手,重新坐了回去。
    长安没了束缚,立马捂着耳朵躲到了雲澜身后。
    雲澜无奈的笑笑,继续问道:“怎么回事?听说你还把洛嫣儿给打了?”。
    “洛嫣儿?你说那个丑八怪?”苍亭师兄眼睛一瞪,嗤之以鼻的说,“长那么丑,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不打她打谁。”
    然后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斜靠在椅子上继续看奏折。
    雲澜无奈的摇摇头,劝说道:“师兄,洛嫣儿毕竟是女子。”
    “那又如何?”苍亭师兄梗着脖子,斜了他一眼问道,“女子不能打吗?”
    雲澜无语的叹了口气,师兄长年隐居在寿山,随心所欲惯了,完全不在意处世之道。
    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人和兽之分。
    来到天庭后,因看不惯神官们的做派,打了几场架,无一败绩,自此后,师兄便在天庭横着走了。
    神官们敢怒不敢言,谁叫武力不如人呢,于是纷纷上奏,参了他一本。
    结果这事儿不知怎么就被他知道了,于是他找上门去,又把人家揍了一顿。
    从那以后,师兄便多了一个小本本,每天都随身带着。
    每次看他批奏折,都过来翻一翻,但凡看到有人参奏他,就记在小本本上,然后再逐一报复回去。
    今天就因为宰府大人说他德行有失,有辱天庭颜面,便把人家养了三百年的金蛇给吃了。
    思及至此,雲澜又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去吧。
    苍亭师兄翻了一会儿奏折,然后掏出了他的小本本,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雲澜扫了一眼,上面写的竟然是“冷七”。
    他一愣,脱口问道,“他没参你吧?”
    冷七怎么可能参他,冷七连奏折都没有,完全是音讯全无,寿山一别,他们再无交集。
    苍亭师兄闻言笑了起来,颇感兴趣的说:“这小子对我胃口,这些都是参他的,哈哈哈,比我还多,有机会我定要见见他。”
    然后拿起一本奏折,啧啧的道,“连自己亲哥都杀了,竟然还闯了弑武道,这冥界被他搅和的血雨腥风啊。”
    雲澜看了一眼奏折,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没有再见过,但是他的消息一点都不少,全是神官参奏上来的。
    就这件事,就连参了十六本,但都被他压下去了。
    天帝魂归星海后不久,冥君也陨落了。
    冥界落在了冥君的第二子夜昌手里。
    冷七回去后,召集君臣,当众与夜昌对峙,言他是冥君嫡子,自古以来都是嫡子继位,庶子辅政。
    并拿出冥君留书,上面清楚的言明由七子夜玄冷继位,结果受到了夜昌一脉的强烈反抗。
    他带领部下和投靠他的官员们进行激烈的反扑,并意图撕毁冥君留书。
    兄弟二人当庭反目成仇。
    冷七二话不说,手持斩魂,与他打了起来。
    他手段凌厉,杀伐果断,几番交战下来,夜昌节节败退,最后带领残余部下逃了出去,躲了起来。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冷七不依不饶,翻遍整个冥界,最后在弑武道找到了他。
    弑武道是历届冥官的亡魂所居之地,无人敢冒犯不敬。
    而冷七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群臣阻拦,带人冲了进去。
    弑武道里竟然隐藏着夜昌暗中培养的一批精兵死士,蓄谋找寻时机重夺君位。没想到被冷七找到了。
    弑武道一战,远近闻名,冷七率领丘城和心腹护卫,与夜昌余孽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将他斩于剑下。
    然后以铁血手腕,清理了夜昌的所有旧部,冥界也在此时进行了一次空前的大换血。
    冷七因此一战成名,有了杀神的称号,自此后,在冥界一人独大。
    冷七不是滥杀之人,既然做了,自有他的道理。
    因此冥界的事,他一概不管,惹得神官们对他众多看法,怨怼颇深。
    “啧啧啧,你看这个。”师兄递给他一封奏折道,“终于有个神官说了句人话。”
    雲澜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目光一滞,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这是一位文相大人的奏折,言冥君弑武道一战,身受重伤,建议天庭应该给予帮助。
    雲澜看着这几个字,心里一紧,受了重伤吗?是有多严重?
    他看着这几个字沉默片刻,说道,“长安,你去把父皇留下的那株血灵芝给文相大人送去,让他送到冥界交给丘城。”
    “血灵芝?”长安惊讶的说,“是那株凤血灵芝吗?全送过去?”
    雲澜点点头,“你去取出来,送过去吧。”
    长安看着他木然的点点头,那可是凤血灵芝啊,千百年只出了一株。
    平时从上面刮下来一点都足治百病了,对于练武之人更是可以塑筋换骨,使其灵力翻倍,功法大增,殿下竟然要都送给冥君。
    “殿下不以太子殿的名义送吗?”长安不解的说,“那么贵重的药材,平白的让他领了功劳。”
    “不必,送到了就行了。” 雲澜道,“而且我也不便出面,以免惹来麻烦。”
    长安意识到殿下的处境,连忙点头应是,转身去办事了。
    长安走后,雲澜沉默了下来,低垂着头坐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说这小子,冥界都是他的了,还盖城池做什么?”苍亭师兄打破了沉静,边翻奏折边道。
    雲澜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奏折道,“冥界暗腐众多,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过除掉了夜昌一脉而已,还有很多蠢蠢欲动的毒瘤。”
    “这事儿你也不管吗?”苍亭师兄看着他问。
    “管什么?我自己都自身难保,随他去吧。”雲澜不在意的道。
    苍亭师兄把奏折扔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的。
    雲澜看着他这副纠结的样子笑了一下,“师兄有什么不解的,问了便是。”
    “你说你当初死活要回来,回来以后又什么都不做,那你回来是为什么呢?”苍亭师兄道,“起初我以为你是为了继承天帝之位,可是如今看着又不像。”
    雲澜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也想继承啊,但是神杵不在我手里,过不了神殿认证,我有什么办法。”
    “宰府这个老贼。”苍亭师兄闻言愤恨的骂道。
    随后又眼前一亮,“小澜澜,要不我们把神杵偷出来?”
    “你知道在哪吗?”雲澜问道。
    “不知道。”
    “是啊,找遍了都没有。”
    “那……我帮你把宰府那老头杀了吧。”苍亭师兄道,“我今天与他交手,也不过如此。”
    “师兄,此事万万不可。你若把他杀了,我们这辈子都拿不到神杵了。”雲澜正色道,“神杵关乎天界灵运,一旦有失,我也无法幸免无难。”
    见苍亭师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放缓语气道,“宰府此人,心机颇深。他正是拿定了我们不敢动他才会如此作派,你以后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师兄的武力在天庭的这些神官里无人能敌,也正是因为有师兄在身后震慑着,他才能稳坐太子之位。
    当初天帝夜观天相,已知自己命数已尽,发下神旨,传位于太子九凤雲澜,宰府辅政,辅佐太子治理天庭。
    同时下了一份罪己诏。将隐瞒太子身份一事,昭告天下。
    这封神旨一直交由长安秘密保管,无人知晓,也是隐约有堤防宰府之意。
    天帝交代他若太子殿下回到天庭,便发下召书,扶他上位,若他留在寿山,此诏书便永不流世。
    天帝为他铺好了退路,留在寿山,有师傅师兄护着,即便天庭覆灭,他还是可以在寿山自在的生活。
    若回到天庭,便将其太子身份昭告天下,太子继位名正言顺。
    即便会轰动三界,但天帝血脉在此,神旨已下,除了太子,无人能执掌神杵,运转天界灵气。
    因此,即便有再多非议,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也许父皇是想他留在寿山的吧。但他最终还是执意回到了天庭。
    回来后才得知母后在父皇魂归星海之时一同随他去了。
    他一个人跪在帝后的神位前,不吃不喝,伤痛欲绝,母后如此决绝,难道就舍得孩儿吗?
    后来长安告诉他,天后嘱托若有不解,便去藏书阁。
    他在藏书阁待了整整三个月,出来后便变了副模样,也正是那段时日让他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得知了那个惊天的秘密。
    “殿下。”长安走了回来,看他这副神情担忧的唤了一声。
    “嗯?”雲澜收回思绪,见长安一脸担心的看着他,安抚的笑了笑,“东西可是送过去了?”
    “是的,文相大人接到殿下旨意,便亲自去往冥界了。回来后会来太子殿亲自回禀殿下。”长安恭敬的道。
    雲澜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苍亭师兄难得的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要娶那个什么洛嫣儿?”
    雲澜嗤笑一声,“再说吧。”
    神杵是天庭之物,是历届天帝的执杖,如今却成了宰府大人给女儿的陪嫁,也是有意思。
    “宰府这个老头,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当不了天帝,就当天帝的岳丈大人,就他那个女儿,哪里配的上我家小澜澜。”苍亭师兄气怒的说,“要不我把洛嫣儿杀了吧?”
    雲澜闻言笑了起来,师兄这脾气,怪不得神官都顾忌他几分。
    “没有了洛嫣儿,还有洛兰儿,洛梦儿,宰府大人想当岳丈,总会变出女儿的。” 雲澜冷笑道,“不过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随他去吧。”
    苍亭师兄摇了摇头,“哎,弄不懂你们这些乱遭事,我还是去睡觉了。”说完起身离开了。
    长安站在一旁,情绪低落的问,“殿下,你真的会娶洛嫣儿吗?”
    雲澜看着他,“长安不喜欢她做太子妃吗?”
    长安点点头,“她配不上殿下。”
    雲澜笑了笑,在长安眼里,谁都配不上他家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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