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从前,以许秋来简单粗暴的风格,估计已经想着怎么斥巨资买台信号接收器、如何放置在齐进所住医院的病房附近……想方设法拦截他的一切通讯往来了,毕竟收藏的卖家联系方式都还记在脑子里,这方法貌似也最便捷。
    但现在,念头仅是在秋来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彻底打消,毕竟她现在可是经过洗白,乖巧平和的守法公民了呢,得试着用正常人的方式,不可以再剑走偏锋。
    秋来脑海中使劲思索手上所有可动用的信息和资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那本监狱取药记录。
    金哥一伙儿被逮捕之后,她就把证据攥手上,一直没交出来,现在可算有用处了。
    许父死的那个夜晚,负责取药和注射的狱医叫宋景。
    如果金哥没有撒谎,记录本也没有出错,这个人算是许秋来的杀父仇人,他穿着医生的褂子,却干着刽子手的行当,化身齐进手中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亲自切进了许父的胸膛。
    宋景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尽管只是个普通医生,只因当年收了齐进好处,如今已经在帝都拥有四套宅子,加起来也算坐拥千万家底,娶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从这个角度讲,他和许父没有私人恩怨,是单纯的图财害命,许秋来对他除了憎恨没有多余、复杂的情绪。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打的却是引蛇出洞的主意。
    秋来将取药记录簿复印,尤其是宋景亲手在签字栏亲的那一行,特意放大印了五六张,悉数塞进信壳,寄了封同城闪送快递。
    现在只等东西送到,跟着六神无主的刽子手去找他的雇主,等他们露出破绽吧。
    做完这一切,她心情总算好转许多,催促洗手间里磨蹭的秋甜动作快些,一起出去吃下午饭。
    “大魔王也去吗?”
    “去。”
    “哦……我忽然肚子很疼,秋来,咱们就在家里吃吧,阳台上种的小青菜不是可以吃了吗,我喜欢小青菜。”
    秋来不耐烦了,“许秋甜,我数到321,再不出来我就——”
    哗啦!
    没等她声音落下,屋内传来冲水声,洗手间门应声开启,秋甜人是出来了,两只辫子却气鼓鼓快翘上天去,狮子大开口道:“我要去青州广场吃糖醋排骨,红烧里脊、松鼠桂鱼、水晶咕咾肉、龙井虾仁……”
    “你注意一点,今天是你姐姐我请客。”
    “那我们就在小区外面吃菠菜豆腐汤、黄豆炒玉米,水蒸蛋好了。”秋甜改口飞快,但她想来想去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我们这么穷还要请他吃饭吗?”
    “许秋甜,你这观念可不行,他有钱是他的,不代表他就必须得请客,我们穷是我们的事,不代表我们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帮忙买单。”
    “知道了。”秋甜吹眉耷眼应着,背地里悄悄撇嘴。
    道理换做别人身上她都懂,但换作这个和她抢姐姐的坏蛋,她只希望自己的小肚子像哆啦a梦,能有一个通往二次元的黑洞,一进店门先上百八十道最贵的菜,最好把陆离吃到破产。
    秋来只看妹妹这样子,就明白她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她忽然觉得有点惭愧,感觉实在无颜对天上的二老,把他们曾经一块尿布百块钱的宝贝千金蛋儿,养成今天这抠搜样儿,她下定决心要扭转秋甜的金钱观念,一咬牙,干脆把请客地点从路边酒楼,移到了高档餐厅。
    直到许秋来推开餐厅门开始点菜,秋甜才确定,原来今天真的不是路过,而是以客人的身份进来吃饭了。
    她瞧着菜单后的一排排标价,比许秋来还肉疼,目瞪口呆试探道,“如果我们付不起的话,会被留在这里洗盘子吗?”
    许秋来:“……尽管点,想点什么都可以,我们现在有钱了。”
    “上次你也这么说呢。”秋甜小声逼逼。
    上回许秋来从教育机构那边拿到编程的薪水,好不容易给她买了几身衣服和裙子,吃上稍贵的绿豆冰棒,不料没等过几天,钱退了,新衣服被重新收起来过年穿,日子过得比之前还紧巴。
    前车之鉴,秋甜现在就希望姐姐从未富有过。
    第112章
    其实自微风上市,陆离的行程就开始忙碌至极。
    团队发展到这一步,需要大量顶尖人才,重新组建一支全球顶尖的互联网科技安全阵容,以抵御黑客每天成千上万次时刻不断的攻击。
    陆离吸纳人才的方式其实十分简单粗暴,谁能攻破他公司的安全系统,谁就能得到公司的聘请,且薪资随着突破的层级上涨而上涨。公司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新聘了安全首席,开出近四百万的年薪。
    许秋来初听到这价格简直咂舌,这在整个互联网行业都算顶高的薪水,放在那些大厂里都算少见的。她知道陆离挣钱,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挣钱,都能给手下开这么高工资了!
    毕竟陆离看上去就是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高深冷淡、眉眼疏离,满脸写着“你别用钱来羞辱我”,如果没有自己创业,到哪家公司都要随时担心老板被他气出毛病,分分钟可能丢饭碗的神人,谁能料他这种最不可能当富翁的性格,竟然成了个吸金狂魔,要不是陆神现在已经是她男朋友了,秋来觉得自己能嫉妒得眼睛发红。
    “吃点儿蔬菜,”许秋来把奶油菠菜汤推到他面前,眼睛晶亮,“你们公司还有什么看不上、接不完觉得可以考虑外包的琐碎业务吗?”
    “有是有,”陆离扫了许秋来一眼,“把你这两天行程告诉我,我就给你介绍。”
    “哦。”许秋来无趣探回身,“我这两天很老实啊,就每天上课,哪里有时间做其他事情。”
    陆离了解许秋来的秉性不能更多了,一个字也没信。
    把正在看的手机屏幕转个向,屏幕打开的页面时正是齐进保取候审的后续新闻,“所以是我想多了,你看到这个新闻也什么都没做啊。”
    许秋来现在总有种自己做什么都能被人看穿的挫败感,她叹口气无奈承认,“好吧,也就是下午寄了个包裹,我把取药记录的复印件送出去了。”
    ……
    秋甜在一旁咬着饮料吸管,憋屈地大声吸着底上冰块,听他们俩说着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却无论如何像打哑谜的话题。
    他俩什么时候那么默契了?
    这个势头下去不行啊,难道真要陆离做她姐夫吗?秋甜脑壳疼,小小的脸上布满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愁。
    饭后,秋来就近把妹妹送回家,叮嘱她锁好门,自己跟陆离出去。
    秋甜揪着她的书包下摆追出来:“姐你去哪儿!”
    “办正事。”陆离代答。
    “谁问你了。”秋甜瞪他,背过身又换了副面孔,举起两根手指甜甜发誓,“姐,你带我一起去吧,我肯定乖乖的,不给你添乱!”
    “那怎么行,你自己在家好好写作业,认真点哦,我回来要检查。”
    “今天的作业——”
    作业在学校写完了。
    秋甜失望看着面前被关上的防盗门,觉得眼睛有点酸。
    她吸了下鼻子,身心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小小世界,埋头从卧室床底下一大箱子的宝贝里翻出一张全家福,摆在茶几上,边写作业,边絮絮叨叨跟天上她快已经忘记模样的父母聊天和抱怨。
    “……姐姐出去不带我,做什么都不告诉我,年轻人都会这样吗?”
    “应该是到了青春期吧,”她自问自答,“妈妈你在那边要是有空的话,抽点时间多盯着秋来,能给她拖个梦说她两句就更好了,叫她好好学习,不能光顾自己,有空管管她学习困难的妹妹,不要总跟男孩子出去玩,她还小呢。”
    说完她想了想,又连忙道,“算了,还是别骂了,语气也不要太严厉,要照顾到她的情绪。其实要怪就只能怪我姐姐长得太好看太聪明了,那么多人喜欢她,就算她不想恋爱,别人也会努力勾引她的,对吧妈妈?”
    “肯定就是这样。那个大魔王以为送礼物就能收买我了,我才不会被他的糖衣炮弹迷晕呢。”
    说到礼物,她哗地起身扔下笔,风风火火跑回房间去,把那套拆开拼了三分之的乐高一股脑推倒收起来,再一次扔进床底下。
    这下心里的气总算是消散了一些,小卷毛冷静下来,再次对着照片改口:“我其实不是要告状啦……秋来一直很辛苦的,她这段时间开心了很多呢,算了妈妈,你就当没听见吧,不要说她了,也不要跟爸爸讲哦。”
    =
    华哥开车,三人从宋景家楼下出发,一路跟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
    基本可以肯定,宋景来这里,就是来见齐进的了。
    进停车场前,秋来只见保安亭给前面的车递了样东西,宋景再下车来时,已经换上了缝着这家医院名字的白大褂。脖子上还带了胸牌。
    门口有警察看守,这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有张良计,许秋来自然也有过墙梯,一路跟到楼上,直到远远瞧见人看守,才停下脚步。
    仔细一看,她隐隐瞧清那门口看守的便衣模样,瞬间大喜过望。
    这人正是上次和她打过交道,她还救了人家一次的女警察。既然朝中有人,那将计就计,送警方点证据好了。
    多行善事果然有福报,许秋来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当时急中生智救人一命了,真是省了她许多麻烦呢。她当即拿出手机和人女警发消息联系感情,顺便举报。
    女警原本走廊里打转巡逻,感受到手机震动,她停下来。
    才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她身体一僵,下意识朝病房那边跑了两步,又猛停下来,四下环视一圈,没瞧见什么,低头给许秋来回复——
    了解,非常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齐进以心脏疾病为借口住院,特护病房里,假医生在给他测心跳血压。
    女警先向队里报备了一声,之后进病房巡视一圈,进行例行检查。
    离开之前,她假借蹲下来系鞋带,将抽了sim卡、打开录音的手机塞进病房沙发底。
    许秋来这么直接暴露自己提供线索,事实上是具备风险的,任何人都会怀疑她对启辰如此关注的动机。
    但经过几次和女警短暂打过交道的经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个勇敢正直、母性与博爱并存的女人,任凭她心中有疑惑,仍会尽力保护好自己线人的身份。
    许秋来赌对了,女警在汇报时,没有和队里细谈,只说进门的医生面生,之前没有见过。
    至多十来分钟,假医生便从病房里出来。
    他与许秋来在医院人群中擦肩而过,没有多看她一眼,白大褂的口袋里仓促露出信封一角。
    许秋来却观察得仔细,宋景的神情看上去并没有比进去前好多少,下眼睑紧绷,唇角僵硬,嘴巴和鼻孔微张,是十分焦虑的表现,看来与齐进的谈话并没有安抚到他。
    想也是,雇主承诺得再多,又有谁敢保证他一定能做到呢?
    毕竟连齐进自己现在都已经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留这儿还是跟上去?”陆离抱臂靠在电梯上问她。
    许秋来犹豫了一瞬,“跟上去吧。”
    虽然焦虑,男人眼中却没有穷途末路的恐慌和绝望感,许秋来总觉得他还会做点什么。
    黑色小轿车重新汇入车流。
    男人的精神其实很紧张,他不知道当年未来得及销毁的记录簿究竟落到了谁的手中,这封信到底打哪儿来,寄出它的人有什么目的,那么多年过去,简直像凭空出现一样。
    而且对方在明他在暗,整个人战战兢兢、心神不宁,数次踩急刹,还有一回差点儿闯了一回红灯。
    好在华哥的跟车技术不错,对方这么不靠谱的技术,还是追上了。
    车子开往一条越来越熟悉的路,越往前,许秋来的身上越僵硬,她攥紧陆离的手,目不转睛盯着,直到前车在那熟悉的社区门口停下,在保安亭登记,像是一块石头悬了已久,彻底落下来。
    她的猜测终于还是验证了。
    这是她曾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区,宋景是来找季光明的。
    如果说启辰现在还有谁有余力保他,那也只有里面这个人了。
    当年光赫的四位原始股东关系虽好,但又各有远近亲疏。
    齐进跟程峰同为寒门学子,有更多相同的人生经历,决策时总是同进退,季光明和她父亲的关系最好,季家是高门大户,许父也出身书香世家,两人都曾留学欧美,天之骄子,志趣相投,处处能谈到一块儿,就连买房都选址相隔不过百米的距离,做了十几年邻居,亲如一家,许秋来也因此和季时安青梅竹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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