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刷新了好几次页面,起初她还以为是表格加载不全,谁料重新下载打开后还是一模一样。
    她确认表格没有错漏,因为这些日子,利风给她提供的资料都是准确的。许秋来推测,这些信息肯定由启辰内部季光明身边的高等行政职员流出来,至于为什么会流出,大概率是利风母亲收买了对方,利风的母亲这么做的理由,她也隐约能猜到。
    世人劣根性大多没有差别,拿到手的钱财锦帛,哪里有儿子成为启辰继承人的诱惑更打动人心?
    对比季光明前后的行程密度,这确实有些不寻常,忙碌到时间以分钟计算、除夕当天都还有四五场会议等着开的季总,居然当真空置一下午,没有任何安排。
    虽然奇怪,但这疑点也仅在许秋来心中一闪即逝。也可能安排了家庭活动或其他私人事务,她是可以给季时安打一通电话问清楚,但是她不愿意这样做。
    季光明其实真心疼爱时安这个小儿子,秋来记得直到他七八岁,季父还曾给他坐在肩膀上骑大马。
    秋来戾气最重的时候,是想过,干脆用季时安报复他好了,让他也尝尝被最信任的人伤害有多痛苦,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那样对无辜的季时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也许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的许秋来,连心肠都变软了。
    不想再受这样两面的煎熬,她干脆借着上次季时安犯错的理由,直接和他断了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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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秋来抽时间又去了一趟施方石藏身的私立医院,才进门,就发现他床头柜上摆了束鲜花。
    她回头问施妻,“这谁拿来的?”
    “我小叔子——”
    许秋来皱眉直截打断她:“我不是说过,这地方谁都不能告诉吗?”
    “家里追问得厉害,我实在是没办法,再不说,他们就要觉得是我谋杀亲夫了,除了家里知道,没别人,我也叮嘱了他们不准往外传,应该没什么危险吧。”施妻小心答。
    “他们追问你,你叫他们找警察问去,这世上的事,打你告诉第一个人起就不是秘密了,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高,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还要我教你?”
    女人被只有自己一半岁数的许秋来数落得灰头土脸,心里不大舒服,但到底没说什么,只低声道,“我每天24小时盯在医院,老施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许秋来最不耐烦听见这样的话,眉梢吊起来直接讥讽:“所以你女儿就只能跟着你们去死对吧?”
    施妻没料到她说话居然这么难听,一时噎住,又才想起来,许母当年就是扔下她们两姐妹跳楼了。
    她委屈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我丈夫出事,家里人我会叫他们不用再来了。”
    许秋来的目光扫过她,似乎在审视什么,半晌才收回来,“记好你说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施妻又发现一点她和当年不一样的地方,现在的许秋来冷漠、刻薄,在不需要的时候,丝毫不会给人留情面。
    记得当年她和丈夫第一次去许家,许秋来在院子里打网球,那时尚且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都还把网球扔过来,问她要不要一块儿玩,现在她给生人的,却全是不信任与戒备。
    刚刚被那样的目光打量时,她险些要怀疑自己是故意把住院信息泄露出去、是十恶不赦的嫌犯。
    许秋来只在病房里呆了两分钟便去了医生办公室,她实在不能再和病床上躺着那个人长时间呼吸同一间屋子的空气。
    最新出来的片子显示施方石的脑水肿逐步消退,已经快要恢复到正常状态,如无意外,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应该就能醒过来。
    主治医生年纪不大,特别耐心,他只以为许秋来是那家的女儿,跟她解释得很仔细。
    听了十来分钟,许秋来告别医生,准备回家。
    离开医院时,她忽然想到,如果警方得知施方石快醒了,估计会派人过来24小时看守,毕竟他是宋景案的杀人嫌犯。
    警方都派人过来了,那这消息还瞒得住吗?
    不怪许秋来想得多,宋景死的那么快,就不是前车之鉴。
    她不信任任何人,毕竟一条生命流逝之前,是没有下集预告的,上次若非她误打误撞,现在施方石也早和宋景作伴去了。
    只有自己最可靠。
    白色球鞋在树下定住,许秋来犹豫着,脚底碾碎几段冬天的枯枝脆叶,下定决心,转身从公交车站往回走。
    她得和施妻交代好细节,这个人不太聪明,叫人时时刻刻都不能放心。
    夜晚的私立医院没有那么忙碌,十楼都是单人病房,人没住满,还要更冷清些。
    许秋来快步从电梯出来,除了入口处三四个护士站值夜班的小护士在说话,走廊上偶尔有家属往来,整层楼还算安静。
    路过护士站,她瞧见推车上一排码好的输液袋里,还有两小袋写着施方石的名字。
    时隔半个小时,她重新推开施方石的病房门,发现房间里来了个小护士,在给病人换输液泵上的针管。
    洗手间的门关着,施妻隔着门在里面洗漱,大抵是打算在这里陪床的意思。
    许秋来放下书包,打算等护士出去了,再好好跟施妻讲讲细节。
    这一等,她发现这护士动作慢得厉害,拖沓得很,并不像别人那样麻利,再仔细一瞧,连口罩上方的眉眼也仿佛不是那么熟悉。
    许秋来已经来过这家医院几次,足够她把医院走廊挂的职工照片栏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个人,好像并不属于那些护士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心念一动,站起来时,护士已经配好了淡黄色的针水,一次性针筒就要往施方石的输液器连接管中推进。
    最后一秒钟,她皱眉抓住女人的手,另一只手去扯她口罩,“对不起,你是——”
    第123章
    许秋来原本没有特别确定,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女人胸前的名牌,只是出于谨慎和直觉中零星的不安上前,试图查证她的身份,谁料对方却第一时间推开她,按紧自己的口罩,继续往针管里推进液体。
    女人力气大得厉害,把许秋来整个人直接推出去三四米,狠狠摔倒在地。
    许秋来这下是真急了,顾不得其它飞扑上前,用更大的力道推开那护士,抢在她起身之前关掉输液器开关,飞快将整个注射器针头从施方石脖颈的输液港拽出来,按响床头的护士铃。
    情势变化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许秋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护士站《桑塔露琪亚》铃声响起来。
    假护士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目的再也不可能达成,重新判断形势,收起针筒准备逃跑。
    秋来哪里能让她跑掉,她下意识抓紧那人护士服衣领,在门口将她飞扑在地,厉声质问:“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洗手间的施妻听闻动静,忙不迭擦了把脸上的泡沫,将门打开,才瞧清地上的两人,便两手悬空尖叫起来。
    许秋来的力道远远比不上对方,本就只是勉强压住,这下一分神,便被那人翻滚压下。
    那人的手背在她颈动脉狠狠击打,仅一下,许秋来便完全失去钳制能力,下意识松手,这人趁机起身,夺门而出。
    “你叫什么!喊保安,去找医生来啊!”
    许秋来恨铁不成钢冲施妻吼了一句,翻爬起来急速往外追。
    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人抓住。在刚刚短暂的交锋中,秋来看得分明,对方有着喉结和粗壮的小臂,绝不是女人。男女在体力和耐力上有着天然的差距,尽管她拿过长跑和马拉松奖牌,也未必追得上这种差异。
    但许秋来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齐进的一次次挑衅、蔑视、居高临下掌控节奏的得意,已经让她怒红了眼。
    跑出走廊时,她刚好瞧见其中一部电梯合上,两道门间一抹绿色的护士服衣角闪过。
    许秋来心中一咯噔,这部是双号电梯,只能在十楼以下的双数楼层停靠。最大的可能,他要么在二楼停下,要么就从地下停车场离开。
    秋来刚跑过护士站时,顺手拿了人护士落在柜台上的工作证磁卡,想清楚目的,她用卡匆匆刷开医用电梯,直接按下p层直达。住院部一楼大厅设岗哨,医院也有保安巡逻,大厅四处走廊都安装着监控,从一楼出去,他想要离开医院难度更大,许秋来赌他会选择地下停车场。
    从十楼到底下停车场,前后仅不到十秒钟时间。
    望着楼层逐渐下降,许秋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用最快的速度从书包掏出防狼喷雾,然后将手机里存储的录音找出来,塞在裤袋侧面。
    叮——
    电梯门开了,停车场空无一人。
    秋来走出几步,朝周围张望,除了两辆正在找车位的私家车,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普通电梯楼层显示屏上,上面显示即将到达p层。
    对了,客用电梯可能会在其他楼层暂停,耽误了时间。
    秋来站到电梯出口处,侧身贴墙,用力捏紧手中的喷雾瓶子,等待电梯门开。
    然而电梯一打开,里头却有三个男乘客,没有一位穿护士服的。
    许秋来心一跳,傻眼看着人依次从自己面前走过,是她判断错了,人从其他楼层走了?
    直到她的目光落到第三个人的毛衣身上时,神经才重新紧绷起来。男人个子不高,长相平凡无奇,这么冷的天,所有人都穿了外套,他却没穿。
    她没有判断错,人没有从其他楼层离开,他只是在楼上脱掉了标志性的假发和护士服而已。秋来快步朝前跟上,试图瞧清男人的上半张脸,他却总侧着没有转过来,脚步越走越快。
    秋来瞧着那身形和走路姿势,终于确定,在停车场放开嗓子大喊一声:“抓小偷!”
    那人闻声就跑。
    前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闻声定睛一看,哪里还忍得住。
    喊话的是个再单纯漂亮、清纯无害不过的少女,再瞧前边逃跑的,穿毛衣的猥琐小偷,个头不是很高,手上没凶器,不知道能挨自己几拳,两位壮士当即正义感爆棚将小贼缠住,与他搏斗。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矮个儿明显是经过训练的身手,但在俩北方壮汉拳拳到肉的围攻下,也忍不住落了下风,许秋来正打算上前使用防狼喷雾助阵,忽地看那矮个子开始摸口袋。
    她吓得心脏一窒,大声提醒:“小心他手上有针筒!”
    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她的提醒显然晚了一步,声控灯下,针头闪着寒光,矮个儿即将把针筒扎进压在他身上的壮汉胳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警铃声在停车场大作,壮汉趁着这一闪神的机会连滚带爬避开,小偷起身逃开,他在车位间穿行,飞速消失在许秋来视线里。
    脖子上挂金链的壮汉还要再追,被许秋来的抓住,“多谢你,太危险了,别追了。”
    大哥义愤填膺:“不是妹子,这小毛贼也太嚣张了,敢在医院偷东西,他偷了你什么了?刚你要是没拉我,我真追得上,怕什么,警察不是来了吗,我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诶……警车呢?”
    “警察没来,坐火箭也没有这么快的。”许秋来拿出手机给他看,“是我手机上储存的警铃录音,他刚刚差点儿扎到你了。”
    “就是个小毛贼,他那针筒估计也是医院偷来吓唬人的,还能真让他找着个艾滋病患者用过的针管儿来戳人不成。”
    ……
    许秋来这会儿还真庆幸刚刚拉着人没叫他追上去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没再仔细解释,两人热情要帮她回警局做笔录,许秋来只能再三感谢然后婉拒,只道自己被抢了包,里面没什么重要东西。
    “妹子你真不用那么客气,你瞧瞧,为了追这小毛贼,你身上都摔成什么样了!”大哥十分热心:“我送你上去急诊包扎一下吧!”
    许秋来这会儿才感觉身上有点疼,低头一看,牛仔裤膝盖摔破了个口子,皮肤渗着血丝,和磨破的裤子粘连在一块儿,摔得这么重,脚踝还被那人跑出去时候重重踩了一脚肿了,这会儿精神一放松,连走路都一瘸一拐。
    “我没事儿,我朋友就快到了,回家处理就行。就一点儿小伤,这家私立医院挂个急诊号要两百块起,真的谢谢你们的好意。”都够秋甜买条漂亮的小裙子了。
    壮汉眼神不忍,他万万没想到姑娘长得那么漂亮,日子却过得如此朴实,一个女孩子,刚刚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场事故,居然还要坚强地挺到回家独自处理伤口。他简直都想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摘下来送给她了。
    犹豫再三,壮汉刚想说,不嫌弃的话,自己可以送她回家,没料,踌躇着开口的几分钟里,一辆车自p层入口处驶入。
    那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中闪闪的黑色车身,浅灰色肩线从车头灯往后延伸,与这平凡的停车场如此不匹配,赫然是辆迈巴赫齐柏林!男人们眼中金光闪闪的总裁车型,它就这么在他刚刚打上家贫心善标签的女孩子旁边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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