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幻境不同寻常,乃是引剑气而成。我初见是在云罗山上,师父给我看的。这么多年在外世从不曾遇到过,面具人说他自创,我不信。”
    “还有他的剑,你应该感觉到了,那剑与你的干将不相上下,也是一把神兵,可外界神兵除了干将莫邪就只有我的承影,可承影认主,旁人根本不能用。那这把神兵又是什么。”
    “我已传了你平阳剑法,可方才他依旧与你不相伯仲,而且我觉得他还有所留手,跟你交战都留手,这人是有多可怕。还有金蛊,最奇怪的是他的金蛊,我总觉得他与本命蛊之间联系不深。这是最不寻常,金蛊必定融魂,与蛊师共生,这是必然的,可他的蜈蚣给我的感觉却并非如此,看他使用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我想到秦翦,当年秦翦强行融合本命蛊练成的金蛊也是这般。”
    江西泽捕捉到了一个词。“你的本命蛊并非强行融合?”
    “嗯。”陈相与没有丝毫得意。“当年万虫窟内,飞卿为了护我,主动为我魂魄所融。”飞卿是潜渊金龙雏子,长大后自然晋神比肩圣人。可这个小家伙在危难之时,舍弃了肉身,舍弃一切,就为了保他一命。
    “金蛊难练之处就在于融合过程中的本命蛊反扑。万物生于天地,蛊师夺了虫的造化又用非常手段控制其身,是为大恶。高阶蛊开蒙,对蛊师非常痛恨。不可能自愿被吞噬,但修为高强者可以压制强行吞噬。如此也能练成金蛊,但只是一个架子,不敢随意使用。”如同用蜡丸封了一包毒药在口中,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江西泽看着陈相与肩头歪着小脑袋的飞卿。伸出手指轻挑了挑它的三角蛇头。“谢谢你。”
    飞卿能够听懂,竖瞳看向江西泽吐了吐信子。江西泽明白,它在说:应该的。
    二人回去路上又住在湘川那个酒楼,生意依旧惨淡,老板还认得二人,上前哈哈道:“客官又来了,这次吃点什么?”
    江西泽点了菜,陈相与熟练洗杯子,在最后点完菜时道了句。“要两坛酒。”
    “哎呦~”老板在一边牙疼道:“客官你可是海量,上次真吓死我了,你说要是喝出什么好歹,我这店就要关门了。”
    陈相与笑。“好好做生意关什么门?听说你们店里死人了?”上次两个小斯拉客时提过,这家店好像死过人。
    “您可别提了。”老板忙看了看周围仅有的几桌客人,幸好都没听到。压低声音道:“你说我这造的什么孽。”
    闲着也是闲着,陈相与开了坛酒,拿着小坛子抿了口。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老板左顾右盼,苦着脸道:“我看二位也不是寻常人,那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但你们可千万不要往外传啊,我这还要做生意呢,这种事一传出去,都没人敢来我这吃饭了。”
    陈相与道:“你放心说吧,我也就听个新鲜。”
    江西泽连听都不会听。
    老板在一旁凳子上坐下,趴在桌上小声道:“这事也怪我贪财。”哭着脸道:“那日有个泼皮来我店里要住店,按理说我不该收的,奈何他给银钱不少,我一时眯眼就收了他。这人从进房间就一直都没出来过,饭食也都是送上去的。第三天清晨,伙计上去送饭的时候,就见他死在房里了,而且死的……”老板说到此处脸都吓白了。陈相与想,这人一定是非常死法,搞不好被人用蛊折磨死的。
    问道:“他死的很难看?”
    老板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说难看也不难看……说不难看也……唉~”
    “他死在房里虽不是什么小事,但幸而这人是个远近闻名的泼皮,六亲具无。就算突发恶疾死了吧。我就买了张草席,找了几个胆子大的人,想趁黑给抬出去埋了。谁知……谁知。”老板惊恐瞪大眼睛。“那人看起来完整的一个人倒在地上,轻轻一碰就碎了……”
    “碎了?”陈相与好奇。“怎么个碎法。”
    老板道:“当时一碰,他身上就像有一张网,沿着纹路碎成一块一块大小整齐肉块。”想起那场景他就觉后背都是凉的,忙闭眼睛双手合十,叽里咕噜念叨:“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陈相与点评。“的确死的别致。”
    “哎呦。”老板苦道:“您了别说了,可吓死我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鸡啊鹅的,这么被人剁成了无数块,可真是造孽。”
    陈相与道:“不是说个泼皮吗,生前肯定作恶多端,如此死法倒也配了。”
    老板叹了口气。“虽这么说,可那场景,哎呦,我想都不敢想。”
    他低头叹了口气。“不过那泼皮倒也真是无恶不作,南边街头有个寡妇,那天这泼皮喝醉,夜里闯门进去把人给糟蹋了。那妇人本就命苦,被侮辱的第二天就上吊死了,她也真是命苦,本来丈夫儿子过的好好的……”
    陈相与打断。“她不是个寡妇吗?”
    老板道:“没寡之前。”
    “哦哦。”陈相与心道糊涂。寡妇又不是天生的。
    老板继续道:“她那儿子可聪明,小小年纪,见什么都能记住,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老板翻着眼皮想了想。“过目不忘,对!过目不忘!那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又听话又乖巧,在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可惜啊,那么好的孩子,跟着她丈夫出去行商,半路遇到匪徒,死了。”
    陈相与同老板一起惋惜。“确实可惜。”
    老板道:“可不是嘛,这妇人就这么成了寡妇,本来还有个公公,后来他公公去了南边一个什么大家族里做活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个老人,我看八成也回不来了。”
    江西泽一直自顾自的吃饭,突然放下手中筷子。
    “那个大家族可是明月城。”
    他一直没说话陈相与以为他没在听,突然这么一开口有些疑惑。
    “对对对。”老板拍着大腿道:“对对,就是明月,明月山庄,我记得名字怪好听的。”
    陈相与蹙眉。“福伯?”
    老板道:“不知道你们说谁,但她公公我们平常都叫老福。还都说他这辈子会有福。”叹惋道:“有什么福……”
    老板再说什么陈相与没去听,这也太巧了吧。
    夜晚,他趴在江西泽怀里,勾着他一缕青丝,有一搭没一搭玩弄着。
    “在想什么?”江西泽摸着他光洁的后背,扯过被子为他盖好。
    “西子。”陈相与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你说面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我真的越来越不明白了,昨日他告诉我他想屠尽百家,我觉不似玩笑。”但什么仇怨能让一个人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江西泽拢着他,说到屠尽百家他只能想到一个人。“当年藏佛府君为何要灭世。”
    陈相与道:“这个我听师父提过。这人年少成名本修的善途,有一次下山歼邪时,被人偷了后方,他的发妻因此丧命。此人便疯了。”
    江西泽不言,就算发妻身死,他疯癫后为何要杀世人。
    “回去问问兄长吧。”
    陈相与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但愿他们离开这段时间江家一切安好。最近修真界可谓暗潮涌动。
    二人赶回明月城时,江城正在门口眼欲穿。
    “无垢,快!兄长要见你!”
    江西泽知不好,忙奔至江世钦房中,江世钦闭着眼睛,身上几处大穴都落了银针。江城别过脸去擦干泪水。“兄长一直强撑着,等你回来,说有话要留给你。”她收了针,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
    江西泽喉咙滚动了两下,干涩发了两个音节。“兄长……”
    昏迷中的江世钦蹙眉,缓缓睁开眼睛。“无垢……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江西泽答。
    “无垢,我想同你说……”江世钦想要起身却无半点气力。
    江西泽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江世钦泛白的唇轻笑。“陈叔叔回来以后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江西泽根本不会如此温柔待人。
    江西泽垂眸,沉默了许久。
    “兄长……恨我吗?”
    恨他吗?这是江西泽一直想问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的问题。他自生下来便风华绝代,江家万千宠爱于一身。江世钦身为江家长子,无法修炼已是难熬,还经常会被人拿来跟弟弟做比较。甚至后来,他不负责任,不管不顾的扔下江家担子,江世钦迫不得已以羸弱的身躯扛起来,走到今天。而如今……江世钦用生命去保的江家,又送到自己手里。
    江世钦眼睛弯起,虚弱笑道:“你是我弟弟,亲弟弟。你我同胞之恩血脉相连,我怎会恨你。”
    江西泽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聪慧如江世钦,怎会不知道江西泽这话由何而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从未恨过你。相反,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江世钦轻轻笑着,平常温柔的笑在垂死之人脸上总有无限荒凉。
    “阿娘怀你的时候,我就盼着你出生。你一出生就被检测出白虹剑气,我当时就想,这是我弟弟,真好啊。”他眯着眼睛虚弱的笑。
    江世钦说出口的只是心中一角。
    那时襁褓中的小家伙还不懂事,伸出白胖小手抓住他停在空中的手指,心上那层平静坚固的城墙被摧拉枯朽推平,顿时惊涛骇浪。
    这是他弟弟,他的亲弟弟。
    弟弟好小,好软,好像只要微微用力抽出手他就会散掉。他暗暗决心:要保护好弟弟,保护好这个白白软软的小家伙。
    一个信念,在此后数年中默默践行。他愿意在他闯祸时偷偷为他收拾,愿意在他被罚时谆谆为他求情,愿意站在身后衬托他的光芒,愿意永远潜伏暗处,为他铲平将前进道路。
    谁要动他,他便杀谁。
    哪怕万劫不复是归宿,也终究执迷不悟。
    “无垢,让你接手江家确实勉强了。”江世钦道:“我想同你说……”头开始昏沉,他缓了片刻继续道:“若有一天你找到合适的人可以托付江家……天高海阔,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江西泽生来无垢,不喜尘俗权势他知道的,若非逼不得已,也不愿把江家丢给他。
    “兄长……”江西泽眼眶微红,听着江世钦犹如交代遗言一般,一滴泪滑了下来。
    “小泽。”江世钦眯着眼睛,声音轻到没有底气。“还记得小时候,你从别院回来的第一天见我喊了什么吗?”
    江西泽红着眼眶道:“记得,姐姐。”
    江世钦道:“后来,阿娘纠正你了,你喊了什么。”
    江西泽已经哽咽,虽强装镇静,声音却还是低了下去:“哥哥。”
    江世钦闭上眼睛,沉默许久。
    “好了,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相与一直默不发声,此时突然开口。“你有什么话要留给谢惜朝吗?”
    江世钦摇头。“没有。”
    江西泽扶他躺下,从未如此深切体会到他身躯的单薄,为他掖好被子,带好了门。
    江世钦睁开眼睛,将手腕上的红绳,贴身靠在胸前,隔着薄衣仿佛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那个阳光少年郎,双目炯炯,灿若繁星,从小便跟在他身后一句又一句的喊世钦哥哥。
    为他留话,怎能留。好不容易狠下心做到这个地步,让他放下自己,已然熬到尽头。
    留下只言片语都是拖累,功亏一篑。
    惜朝,终究是我骗了自己,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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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钦哥哥从此下线,他想保护江家,我给他开了挂,现在被封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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