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你们想把我绑起来,硬要把饭菜往我嘴里灌?”
    女仆后退着跑了,临到楼下,还朝楼上喊:“小姐,你这样我们不好交代。”
    珺艾半个身子伸出栏杆,抓了旁边花瓶里的腊梅朝底下扔:“你好不好交代是你的事!别来烦我!”
    另外一个女仆过来帮着同伙说话:“小姐,别发脾气呀,回头还是你自己不好受。”
    珺艾快要气昏过去,眼眶里含着热泪,赤脚咚咚地跑下楼,披头散发地像个疯子。她恶狠狠地盯住她们,转身朝饭桌那边跑,全身力气爆发出来,一把掀翻了桌,一时间满地狼藉热汤热菜流到她的脚掌边。
    回到卧室里,珺艾还处在激烈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反正他今天不回来是吗,有什么事明天再面对好了。她已然坐不住了,脸上一阵阵发着滚烫,手脚也不听使唤,翻箱倒柜地找着一件黑色大衣,红色的长围巾和帽子。把这些东西搁在床头柜上,她拉了灯,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及至外头时钟指向十二点,外面爆发出震天动地的鞭炮声,珺艾一溜烟的爬起来,里衣也不换,直接套上了外套盘上围巾,拎着皮鞋溜到后门处。后门是半开的,珺艾跛脚穿上皮靴,推开门时尴尬得要命。
    老丁蹲在地上抽旱烟,脚边的盆子里装着搅和一同的饭菜,两条野狗搏着脑袋抢东西吃。
    “啊,你在啊。”
    老丁点点头,很寻常地继续看向野狗。
    珺艾试探地越过门槛,搓搓手心喝出一口热气:“那个我想出去一趟。”
    说着,又朝前小小地走了几步。
    老丁喊住她,珺艾以为他要去报信了,谁料老人家慢吞吞地说一句地上滑,拿灯照着好走路。
    接过老丁递出来的手电筒,珺艾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一身黑黄杂毛的野狗夹着尾巴跟了上去,她走得慢它就走得慢,她快两步它也跟着激动甩尾巴。
    老丁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要紧的小姐,让它跟着你,它不咬人。”
    好不容易在路边等到一辆黄包车,珺艾对着野狗道:“你就在这里玩,好吧,回去那边也可以。”
    野狗的皮毛上沾着结块的泥巴,后臀上光秃了一大块,围着黄包车转了一圈后,凑过来嗅了嗅珺艾的脚,珺艾爬上车,朝它挥手。
    迎面吹着冷风,珺艾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将脖子上的围巾拉到面上,单是露出一双波光闪闪的眼睛。她好几次催问车夫,问他什么时候能到,车夫呼哧出大口的热气,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终于到了红砖墙的楼底下,潮湿的地面上铺满了炸开红炮竹。珺艾却是止步不前,在路灯底下徘徊。一楼的门厅里传来说话声,珺艾转到侧面去,垫着脚尖扒在高高的窗楞边朝里看。小顺穿一件喜气洋洋的红袄子,跟守夜的大爷围再炉子边说话吃瓜子。
    珺艾抹一把玻璃窗上的水雾,朝里头拼命的打手势。
    小顺好歹还算耳聪目明,装模作样的拍拍手,说出来透口气。
    珺艾一把将孩子拽到角落,抹下脸上的围巾,喝出团团的热气:“哎呀,快让我看看。”
    小顺似乎又长高了点,长裤只到脚腕,一截黑色的棉袜从鞋子里冒出来。
    她拍拍他的头,捏他的脸,还把他的手抓出来左右的翻看。小顺害臊地往回缩:“大姐姐,你最近去哪里啦。”
    “这个你别管。”珺艾拿手指夹住他的鼻梁,小顺喊痛,她就噗嗤噗嗤地笑:“我发现你长好了,比以前顺眼了。”
    小顺缩着肩膀埋下头,珺艾问他妈怎么样,小顺眼里亮起来:“娘说做了些炸肉丸,叫我送给你的,可是”
    “好啦,我知道啦。”
    珺艾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摸出零碎的大洋,竟然还有两块瑞士奶糖,估计上她从哪里顺来的,自己都忘了。
    把大洋和糖果一齐塞到小顺的口袋里,珺艾拍拍手,恋恋不舍地准备走了:“没准备什么礼物,你自己去买,别告诉你娘啦。”
    小顺很有些期期艾艾地,小跑着跟上来:“峯哥也在呢,姐姐你要不要去跟他说两句话?”
    珺艾踢着脚边的石头,两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埋头揍:“他呀,算了吧。”
    “峯哥也很想你的。”
    “他?想我?”
    珺艾做出毛骨悚然的模样,随即指向小顺的鼻尖:“你别跟他说我回来过哦,也许也许过段时间我忙完就回来住了。”
    小顺应承了,珺艾转身驱赶他,让他回去楼内,外面要冻死了。
    等珺艾上了车离开,小顺恋恋不舍地回到门厅里,安少峯半靠在墙边抽烟:“这么舍不得?”
    小顺做出苦哈哈的表情,少峯折身站到屋檐下,黄包车压在马路上的声响  已经很远了。
    在后门巷口下车,野狗汪汪两声,四肢蹄子走得行云流水,跑过来跟她吐舌头。珺艾笼住大衣,领着狗子往回走。她在想老丁还在不在那里,毕竟外面太冷了。不过就算他进去了,应该也会给她留个门。野狗忽然不走,警惕凶恶地朝前头低叫起来。
    珺艾猛地抬头,就见廊下散发着微弱黄光的灯泡下,立着一个高长的身影。
    温宏站着不动,黑色的皮手套上捏着一截烟头,送到嘴边重吸一口。这寂静的除夕之夜,她听得到烟丝燃烧的声音。
    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过去的,珺艾惨兮兮地低唤他一声。
    温宏垂下眼盼,低磁的声音平铺直叙:“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
    温宏仰头,朝天幕上喷出一口烟雾:“去见唐万清了?”
    珺艾摇头,后退一步:“我没有。”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三更半夜往外跑。”
    珺艾再退一步,喉头酸涩难耐,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她好怕他这样质问她。
    野狗压低了脊梁,冲到她的前面朝温宏低吠,温宏朝前一步,眉目收敛着叫她:“小艾,回来。”
    珺艾不听,继续后退,温宏的太阳穴鼓噪着,嗓子压得更低更危险:“小艾,我再说一遍,你回来。”
    珺艾趔趄着抹了一把眼泪,她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就像曾经爱唐万清那样,什么都不计较,只要对方开心就好。可是她竟然办不到了?为什么会办不到?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爱,极致的热烈过后,就会极致地刺痛骨髓。光是看他冰冷的眼神,她就快要疯了。
    她转头就跑,寒风跟刀一般刮在面皮上,皮鞋踩在地上好几次差点滑倒。背后是激烈的狗叫声,就要冲出幽暗的巷子抵达大马路时,暗夜下传来男人一声闷哼。
    珺艾猛地停住了脚步,刚刚载她的车夫还没走,屁股压在踏板上抽旱烟,问
    PO—①⑧.¢O『M她是不是还要车。
    “不用了,谢谢。”
    她转过身去,脚上似乎绑住铅块,终于还是回到原地。
    温宏倒在地上,右手摁住汩汩流血的小腿,珺艾挥手赶走野狗,朝他伸出手。
    温宏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极尽全力的扣进去,扣到自己发抖。
    珺艾随着他的大力扑了过去,脑袋搁在男人的脖颈上,大衣坚硬的衣领磨着她的下巴和擦脸。摩擦粗粝触感和温宏侧脸上冰凉的温度,让她同时体会到了悲哀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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