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号的清晨,最后一艘渔夫的小船即将从港口离去,那船上坐了五个人,四个都来自英国,只有一个来自荷兰,身上也穿着英国陆军的军装,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上布满尘埃,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他的模样很狼狈,但白蓁蓁认的他软趴趴的棕色头发和温暖的眼睛,他是恩斯特,恩斯特·维米尔。
    冒着被沃尔纳‘查寝’的危险,白蓁蓁一大清早就跑出了酒店赶到渡口。很庆幸船还没开,她塞了一包食物给恩斯特。显然是被突然窜出来的她给吓着了,捧着食物的恩斯特愣了好几秒。赶在他开口之前,白蓁蓁打了个止住的手势。
    “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送送你,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啦,很高兴能看到你活着,也希望你可以一直活到战争结束”
    无意识地攥了攥纸袋,恩斯特慢慢朝她伸出手,太阳从身后缓缓升起,第一抹曙光穿透茫茫海雾,打落在一望无际的英吉利海峡。在这个没有飞机尖锐呼啸的清晨,海鸥欢快的盘旋在海面,远处翻涌的浪花拍打礁石,近处的他在低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海域尽头会埋着什么?
    会埋着和平,希望,以及白蓁蓁所奢求的未来。白骨成殇和国泰民安的距离不过区区二百四十公里宽,往前一步踏上那艘船,她的一生将再无后顾之忧。
    说不心动就太虚伪了,生来就是如此平庸自私的一个人,渴望黎明变成白蓁蓁的本能,但她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弯了弯眸,挥手跟恩斯特告别。
    向往黎明是本能,可若是心有所系,哪里不是画地为囚?她心心所念的人,纵然是行走于落雪苍茫的料峭山巅,也能如鲸落十里一般簇拥着世间所有温柔。
    八点一刻,查寝的沃尔纳准时出现在酒店门口,一下车就看见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食物的白蓁蓁。
    “去哪了?”
    “去买吃的!”
    她满心雀跃地扑了过去,在沃尔纳结实的胸膛上黏糊糊的蹭了蹭才肯下来,紧接着就发现今天车上的司机换成了一个他的副官布鲁诺。
    “弗朗茨没来”
    “他去了马奇诺”
    “那我买了三份”
    白蓁蓁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手里的三份小米南瓜粥,这已经是她在比利时的大街小巷里能找到的所有食物里最有中国特色的东西了。最后这碗多余的南瓜粥被白蓁蓁推给了布鲁诺,他似乎是第一次尝到,眼睛亮的像是小狗。
    解决完了早餐,白蓁蓁还想躺床上睡个回笼觉,被沃尔纳抓了回来,摸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说,“吃饱了就去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白蓁蓁伸懒腰的动作一停,“走?去哪?”
    “法国”
    收拾好酒店里的行李,白蓁蓁跟着沃尔纳回了军营,警卫旗队的军营,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人。
    之前待在弗朗茨身边的时候,弗朗茨会带她上战场,但一定不会让她上前线。她一般都待在后方的非战斗人员组里,能保障住人身安全,保障不住四处乱跑的坏习惯。弗朗茨知道她跑不了太远,只要不进作战区,爱去哪里蹦哒就去哪里蹦哒,他根本不管她。
    但是沃尔纳的安排很不一样。也许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走丢’的情况,沃尔纳不顾她的抗拒,强行将她带上了指挥车。车窗外比利时的国境线正逐渐远去,车窗内四五个同行军官的眼神,存在感强的让人没法无视。
    还有一条拴着链子的凶恶大狼狗,姿态乖巧地蹲坐在沃尔纳脚边,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白蓁蓁,怂的她一动不敢动,望着车顶想念弗朗茨。
    军队是不允许家属亲友等人随军的,弗朗茨之前带着她已经算是违纪了。若不是因为他的直属上级是父亲的旧识,早就被提上军事法庭了。弗朗茨的这位上级心倒是挺大的,只要没惹出什么重大的战略性错误,对于白蓁蓁的存在,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甚至单独见过白蓁蓁,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以后,送了她一包方糖。
    在弗朗茨那里她还算安全,但是沃尔纳这里……
    被这一车军官一条狗盯得浑身不自在的白蓁蓁悄悄附在沃尔纳耳边小声问,“我坐在这里很不合适,能不能去后面?”
    大概是因为警卫旗队是直属希特勒的一支军队,白蓁蓁总觉得他们要比别的军队严肃。弗朗茨那边的上下级分界线很模糊,不论是高级军官还是基层士兵,都喜欢扎堆在一块儿玩。但是这里除了那只大狼狗在她上车的时候还汪过一声表示存在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出现。
    在这种军队里待久了,人不自闭那实属奇迹,她终于知道沃尔纳为什么话少了。
    “不合适?”
    闻言,沃尔纳用询问的眼神扫过一圈,目光所到之处,车内人纷纷若无其事地低头,他的目光又再次转回了白蓁蓁的脸,认真反问,“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咳咳,沃尔纳,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
    终于有人说话了!白蓁蓁感激涕零地投去一眼——确认过眼神,是从没见过的人。
    “还需要介绍吗?”
    沃尔纳并不在意他们眼中的试探,堂而皇之的将白蓁蓁搂进怀里,扣住腰际坐好,好整以暇地开口,“女朋友,我的。”
    “那上次来找你的那位……?”
    开口的这位兄弟接收到了沃尔纳暗含警告的一眼,仍然硬着头皮继续发问,“那位是什么?”
    “上次?什么上次?”
    白蓁蓁发问道,环顾一圈没人回答,她只好又看向了沃尔纳,“他们说的是谁?”
    “她不重要”
    沃尔纳摸摸她的头,不打算告诉她答案。
    女性称谓的她。
    白蓁蓁不禁开始好奇,这个不知名的女人究竟是谁。沃尔纳身边从来不会出现什么不相干的莺莺燕燕,他总嫌她们身上的脂粉气不合胃口。
    “不说就不说”
    她轻哼一声,到了法国就去问她的小姐妹克里斯蒂安。
    马奇诺防线的佯攻转移了全体法军的视线,沿西南方向攻入巴黎耗费的时间并不长。10号左右,法国政.府在广播里宣布了巴黎不设防的消息,德军不费一兵一卒,于当天进抵巴黎。
    进入了巴黎,沃尔纳没有继续带着白蓁蓁往前。留下了足够的钱和防身枪械,外加一本德法语言对照词典,让白蓁蓁一个人待在巴黎境内等他。
    战事还未真正停歇,法国也还未真正亡国。巴黎不安全,城内的抵抗力量也分外棘手。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德军留下来的人,落在本土的爱国人士眼中,无疑是众矢之的。
    白蓁蓁也不傻,这个时候出去乱跑纯属是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她每天就趴在酒店房间的窗口上,抱着词典凝视街上发生的一切,除了下楼解决三餐问题,基本不踏出去一步。
    如此与世隔绝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面对全军溃败的弱势局面,退无可退的法国政.府决定投降。在六月二十二日,签订停战协议的地点被定在法国人曾经引以为傲的贡比涅森林。
    广播里传出消息的时候,白蓁蓁正在餐厅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吃她的午饭。刀叉碗碟互相碰撞的声音和人们谈论的热点话题忽然都消失了,人们怔仲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广播上,白蓁蓁甚至能捕捉到身旁鬓发苍苍的老妇人眼角湿润的瞬间。
    二十二年前的晚秋,贡比涅森林签订的康定停战协议奠定了德国一战失败的最终结局;二十二年后的初夏,也是在贡比涅森林,两国地位彻底交换。仿佛是为了把当年的耻辱还给法国似的,签订康定协议的那节车厢被希特勒从博物馆里拉出来,按照当年的位置停在贡比涅森林,等待法国代表团的到来。
    “很得意吧?”
    擦桌子的服务生忽然一甩抹布发起了难。刚开始白蓁蓁还没有意识到她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想过要不要帮她捡下抹布。
    “法国投降了,那令你骄傲的帝国军人终于要回来了!想踩在法国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一餐厅的法国人都红着眼眶恶狠狠盯着自己,白蓁蓁瞬间就明白了,一声不吭地起身准备离开。对方人多势众,她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抓住她!别让这个小婊.子跑了!”
    不知是谁先行一步按下了白蓁蓁的脑袋,朝着她膝盖的位置猛踹了一脚,令其吃痛到半跪在地。余光里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而餐厅里待在自己位子上的其他人,只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伸出援手。带头的那个服务生,掰着她的下巴大力抬起,笑容扭曲而狰狞,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巴掌,额头撞到了桌角,潺潺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淌下,脆弱的腹部又接连被踹了四五下。兔子逼急了也咬人,这群亡国的疯狗想活活打死她泄愤。白蓁蓁挣扎着从口袋里掏出□□反手一砸,撕出条缝隙扣动扳机,后座力震的她虎口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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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更新啦!新年快乐!希望大家健健康康哒!新的一年,新的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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