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你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白棠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反而开始提问。
    “乌垒城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受到冷落弃置于此。”谢暮白面色平静,滴水不漏地回来。
    “是吗?我觉得可不像,”白棠把短刀旋转,随后利落地在白栀手臂上划下一道口子。
    血液泊泊流出,谢暮白看到这一幕,心纠难忍,终于说出实情:“我在殿考之时故意展露锋芒,引起圣上注意,他知晓我与白家关系并不好,于是一起演了一场戏借个名头把我打发到边关。”
    后面的就算他不说,白棠也清楚。
    “看在你还算听话的份上,喏,我还一个人给你。”
    又搜集到一份情报,白棠满意地点点头,刀尖实而对准白栀,实而又对准白夫人。
    白夫人的嘴巴被布条缠住,为了避免谢暮白发现异常又给她戴了风帽盖住大半张脸,真正要放出去的只有一个人。
    白棠用短刀砍断绳子,白栀向谢暮白跑去,谢暮白亦向着她而来,受到惊吓的人儿扑向他怀中,谢暮白只当她害怕,手掌轻轻拍打她的肩头。
    白夫人的风帽被掀开,她剧烈地扭动,企图挣脱绳索,眼见毫无效果,对着谢暮白呜呜哇哇,眼神净是恐惧。
    谢暮白不解,下一刻一把与白棠的形制差不多的短刀推入腹中,红色的血喷射而出。
    握刀的白栀看着他倒了下去,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指尖微颤,短刀也跟着落地。
    在到达的前一夜,白棠才把自己的真实目地告知白栀,白家并不需要一个脱离氏族的人效力,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借口向朝廷发难,不论谢暮白是真的被圣上厌弃,还是圣上用来牵制他们的棋子,只要作为表达圣上厌恶的靶子因意外死了,那么白家就可以大做文章,借此发难。
    白棠直到现在才告诉白栀,也是为了最后一步的信任关,假如白栀是因为谢暮白才如此,那么接下这个任务一定舍不得下手杀谢暮白,白棠可不想留一个隐患在身边,反正她还有白夫人可以牵绊谢暮白。
    而显然白栀此次做得很好,白棠便毫无顾忌地向她走起,伸出手表示认同:“做得很好,前几日是我疑心重,以为你是为了谢暮白所以跟在我身边保护白夫人,所以反过来用白夫人当诱饵引你见谢暮白,没想到你居然完成得这么完美。”
    白栀没有与白棠握手,表现得特别安静,白棠以为她还没镇定过来,想要宽慰一二,可从那双眸子中,白棠看出来一点寒意,身为探子最为敏感,她知道自己大意了,四处处于危险之中。
    把刀柄握紧,白棠注意着白栀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不防被白栀攻击,背后突然一阵剧痛,白夫人不知何时解开绳索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匕首上沾了血,颜色很鲜艳。
    白棠才明白自己的血也是红色的,与其他人流出来的一样。
    虽然中了一刀,白棠依然坚持着站稳,白夫人有匕首护身无法对抗,那就抓住白栀好了。
    还没靠近白栀,原本在地上的谢暮白瞬间起身,他踢了一脚掉落的短刀,短刀受力飞入他掌中。
    腹背受敌,白棠知晓自己栽倒在白栀手上,不由得越发对准她出手泄愤,谢暮白以短刀挡下一击,又劈掌把白棠的短刀打落。
    形势俨然换了过来,白棠被绑住,其余三人重新叙话。
    白夫人迫切地查看谢暮白伤势,可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伤口,只有衣襟溅染血迹,她最终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栀。
    “这是马血,我当时刺的是血包。”白栀解释。
    她猜不到白棠让他们自相残杀,但为了白夫人的安全,需要做出几个血包迷惑白棠,提防白棠改变主意对白夫人下手,没想到最终用在谢暮白身上。
    经过一些城池时需要换马而行,白栀趁机取马血备用,缩在谢暮白怀里之时把血包按到他胸口,谢暮白发现了她的行为,借用拍肩的动作掩饰,随后如同白棠所见中刀而亡。
    他们十分默契地配合,白棠自然忽略掉白夫人,过来查看详情。随行的马匹鞍中藏着白栀放好的匕首,白栀已经提醒过白夫人,受到谢暮白被刺杀的震惊,白夫人关心则乱,来到马鞍,用匕首弄断绳索,下一刻就把匕首送入白棠背部。
    白棠受了一刀没有力气,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谢暮白道:“敦煌白氏气数已尽,你一心一意依附的家族不过是强弩之末,现在回头为时未晚。”
    白棠置若罔闻,她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被敌人抓住时多少花言巧语都有,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以白栀对谢暮白的了解,他的毒舌无人能及,此番能够心平气和地与白棠交涉属实不易。
    于是她亦加入劝说之列,“现今天下安稳,可白氏永不知足,一直在边关不正常地活动,还把爪牙伸向京城,朝廷已经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局势迟早要颠覆的。”
    白棠冷哼一声:“你才不要被一个男人忽悠了,没有家族庇护我们什么都不是,任何一个家族被取缔之后,族中女子下场没有不凄惨的,不是拉到市场买卖,就是没入教坊司为奴。”
    说到这,白棠反而觉得好笑地反问:“当奴婢还是当歌女,要不你自己选一个?”
    另一个女声也笑起来,白夫人抚弄发丝,语气满是不屑:“当年白氏如日中天之时,我还不是一样做了歌女。”
    谢暮白心疼地望向白夫人,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
    “阿娘。”
    只是短短的一句称呼,白夫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触及往事难免心伤,不如换一个话题。她欣慰地看着儿子,“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阿娘还是如十几年前暮白见到的一样。”
    白夫人摇头笑:“阿娘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
    “不论阿娘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阿娘。”
    白夫人不置可否。
    “对了,这是白栀。”谢暮白把白栀拉了过来。
    白夫人偏头,没有接话。
    知道白夫人担心什么,谢暮白没有先急着解释,而是第一时间表态:“她确实姓白,而我也是真真切切地喜欢她,与阿爹喜欢阿娘的一样。”
    “没错,我是看不惯姓白的,甚至厌恶自己的姓氏,但阿娘不仅仅因为白氏对我做过的才有所不满。”白夫人深吸一口气,把她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说来。
    “自从上京路中与你分散,我为了躲避劫匪被迫反方向逃到关外。也就是在这十几年里,白家做下的恶行数不胜数,为了收拢财富放高额利子钱,还联合地方官员鱼肉百姓,一旦有人想要上京告御状立时派出人手追杀,剩下的人或被利诱或被□□。”
    这样的白氏,白夫人自然不相信会教导出什么好人,正所谓蛇鼠一窝,在她看来白栀做的那些只是为了谢暮白反水白家,但无从抵消白氏的罪孽。
    谢暮白却置之一笑,对着白栀依旧笑容可掬,白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感情她说的谢暮白都没有放在心上。
    听懂了白夫人是什么意思,谢暮白反而放下心来,他用一种认真的态度与白夫人交谈:“敦煌白氏罪不可赦,可天下姓白的并不是都背负一个家族的罪孽。”
    “你是说……”白夫人还在迟疑,但紧绷的情绪陡然松开大半。
    “她不是敦煌白氏的人,也没有在本家长大成人,她的父亲叫白浔,十几年前便带着女儿脱离家族,除了户帖必写原从敦煌迁徙,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岂不是,和自己一样。白夫人心想。
    草原无边无际,微风没有阻碍地东奔西顾,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白夫人率先坐下,没有再表达不满意。
    可这其中最为安静的却是白棠,这种静或许用死寂形容更为合适,白栀最先发现到白棠有些反常,给白棠喂了一口水。
    白棠没有抗拒,张口喝起来,她手被绑住擦不了嘴巴的水渍,于是白栀替她擦掉。
    “你学过跳舞吗?”白棠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是你小时候。”
    “问这个做什么。”白栀疑惑。
    “没什么。”白棠又不说话了。
    随后她们把乌垒城的情况告诉谢暮白,谢暮白当即决定带领人回去援助,而眼前最容易调动的就是知州手底下的官员与兵力。
    可对于这个想法,白棠付之冷笑:“如果你们真的想救乌垒城,最好不要找他们。”
    “什么意思?”谢暮白道。
    “我言尽于此。”白棠不肯多话。
    看来已经有了突破口,恢复体力的白栀起身,莫名其妙地要求谢暮白弹奏一曲。
    谢暮白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她的要求去做,拿出袖子里的一只短笛,曲音悠扬动听。
    他吹的是一首关于边关送别的曲子,在此地流传已久,上到老下到幼都会哼上两句。
    跟随节拍,白栀抬手,跟随身体记忆起舞。
    白栀不时忘了节拍,舞蹈说不上精湛,可白棠听到乐声抬起头,眼眶湿润。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白氏女,凭借着能力完成平常白氏女子不能胜任的任务,白棠是厌恶献媚的,尤其是白家把一个个女孩子从小集结,教她们舞蹈歌唱,只为作为美貌工具更为出色。
    可在这场可以说拙劣的跳舞里,白棠终于明白,跳舞本身是美好的,错的是用舞蹈谋算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不需要学献媚便是最好的,可原来可以有父亲为了孩子甘愿退出名利场。
    而自己的亲人那时在做什么呢?好像是三两银子把她卖给的白氏?或者是二两。
    白棠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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