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从谢怀石书房中搜查出与风岩部落的通信,信件被部下烧了一半,有些已然损毁,所幸谢怀瑾来得及时还留下一部分证据。
    他立即上报朝廷奏请放出谢暮白与谢郁离,又带人马亲自在昭狱门口迎接,兄弟三人寒暄一番,不知不觉已到府中。
    府内有人一箱一箱地往外托运东西,周氏不时上前清点东西,她擦擦额间薄汗,催促陪嫁的动作快些。
    谢怀瑾前脚出门就看见这阵仗,不由问:“大嫂这是做什么?”
    周氏面对揭发了她丈夫的谢怀瑾,不欲理他,又怕他跟过来问到底,于是长话短说。
    “三公子看不出来?你大哥已经押送官府,我也该与他一拍两散,回自己家去。”周氏明显地不想与谢怀石再沾上关系。
    “话不该如此,夫妻本是同林鸟……”
    周氏率先打断谢怀瑾,她挑起柳叶眉:“怎么?他今日遭了难我就该为他奔走营救,或者是死守一生同他一起臭名远扬?那他行事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他的妻子要如何自处?”
    谢怀瑾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周氏确实不好再待在谢家,就算谢暮白谢郁离不追究到她头上,府里的下人也会看人下菜碟。
    “大嫂就算不想待在侯府,也可以搬出去等候大哥回来的那天,”谢怀瑾连忙表示,“住宅的费用由三弟出。”
    “不必了,我家里容得下我,有可以诉说委屈遮风挡雨的宅院,我为什么要固执地为了世俗眼光苦守寒窑忠贞不渝。”
    周氏确实小门小户出来的不假,可在当地也算富庶有余,爹娘对她疼爱有加,当初也是看中谢怀石侯府长公子出身,除了是妾室所生也算一表人才,周家才存了心思。周氏直到随谢怀石回京才了解到更深一层真相,原来他的生母卷入人命纠纷,而他甚至为了替自己和生母出头孤注一掷,这让被弃离在外层的周氏如何不怨。
    她没有大户人家闺女的涵养,从前就引得小丫鬟暗地嬉笑,使她更加缩手缩脚,这次索性直接释放出来怨念,力图让他们也难受,周氏道:“就算这里容不下我,至少我周天香还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无限包容自己,可你们呢?怕是在这里也感知不了任何暖意吧?”
    门外车马装整完毕,周氏由侍女搀扶上车,一行人逐渐远离街道。
    惊闻喜讯,元氏没有在房中等谢郁离问安,腿脚躺了许久有些麻痹,她却迫不及待要见到谢郁离,让书客不必扶着。
    谢郁离一入内院便被元氏拉住,她掰着谢郁离的手臂左转右转查看身形,擦擦眼角眼泪,“竹哥儿瘦了,要好好补补。”
    谢郁离笑道:“大补大食乃大忌,再说孩儿这些日子过得很好,劳母亲费心了。”
    元氏抚摸他的头不说话,眼泪又掉了下来,谢郁离与她叙话缓解悲伤,谈话之间,同行的谢暮白不见踪影,谢郁离的目光向前看得更远些,越过簇拥的人群,少年的背影形单影只。
    像是有所感知,谢暮白回头,府中树叶换了颜色,在一片金灿灿的木叶里,隐约瞧见谢暮白回以微笑,片片树叶随风而散遮挡远处身影。
    谢郁离忽得想起,从前他自书堂下学时,崇拜他年少成名的妹妹们与小丫头常常跑出来迎接,里面从来没有一个人的身影,那时的二姑娘偶尔路过必然加快脚步,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谢郁离留了心,想要与这位二妹打好关系,刻意叫住谢暮白,而谢暮白抱着手里的书本冷冷睨他一眼又走开。
    围着的姐妹哗然,谢郁离愣了下,打圆场道:“看来怀竹哪里做的不好惹二妹生气了。”
    再然后谢郁离不再惊才绝艳,踏进内院再不见从前的热闹围绕,谢怀瑾怕他一个人烦闷,遇到诗会经常拉着他同往,三哥虽是好意,谢郁离亦明白谢怀瑾的好意,但腹有诗书无法施展的憋闷还是让他愁肠百转。
    谢郁离这才明白谢暮白年少时流露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有嫉妒,也有羡慕。
    还好,他们最终得偿所愿。
    ——
    永夜,太监宣读旨意,太后坐在红木高椅,秋意浓浓,木头本就冰冷,齐榭体贴地让下人给所有家具铺上绣垫,身上暖热融融,太后却语气冷冰冰地质问在旁受封的齐榭,“你本是罪臣之女应该打入凡尘受尽苦楚,是我不顾众议将你接入宫中,吃穿待遇如同亲孙女,你不思回报不说,还要反咬一口,真是让人寒心!”
    齐榭不慌不忙地接过受封旨意,有了封赏不枉她蛰伏如此之久,而且代表她再也不用受太后桎梏。
    “齐太后,你说这话当真不亏心吗?”齐榭又把太监端来的礼服放在桌上,她拿起左手边的腰牌,腰牌上面刻写乡君二字。
    齐太后,当今圣上的养母,因所生皇子夭折,于是收养了一名位份不高妃子的孩子,圣上对于齐家多有关照,也听从太后举荐选淑妃入宫,如果一切戛然而止,也算母慈子孝。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齐家不满意于现状三番五次僭越,与太后常常密信,甚至密谋造反,皇帝的信任终归崩塌。
    当然,齐家并不是主要谋反者,只是作为配角出现,齐大人临死之时对谢沐所说一半真一半假。
    事情败落之后,首先暴露的齐家做了牺牲品,而真正的主谋潜入押送的队伍,告知齐大人他的女儿在自己手上,要想女儿活命就承认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齐大人不得已认下罪状,利用谢沐的信任暗示自己冤枉,又请谢沐照抚阿阮,才决绝赴死。
    可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白氏根本没有抓到齐阮,就如谢沐找到的女孩根本不是齐家亲生女。
    想到这里,齐榭眼眶湿润,这么多的人情愿为了一个假千金付出,可她呢?终日步步为营,与害了全家的老虔婆虚以委蛇。
    齐太后当然知道自己谋划过什么,她始终不见后悔,“要不是我的孩儿死了,断然轮不到那个血脉卑贱的登上帝位,他以为对我齐家照顾有加,可等他死了呢?养我生我的齐家该怎么办?我要的是齐家百世流传,而不是他的后代把齐氏家族永远踩在脚下。”
    她提拔的淑妃是个不争气的,不过三五年就没了恩宠,齐太后能倚仗的只有三皇子,与皇帝说了几次,对于立太子的话题推了再推,太后横了心咬了牙,当初能把养子扶上位,现在就能把三皇子同样推上去。
    “对了,三皇子呢?我要见他。”毕竟他们共同流淌齐家的血脉。
    太监回:“圣上早已着人问过三皇子,三皇子言不与罪妇同一屋檐。”
    “罪妇?”太后愕然,“我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敢叫我罪妇?”
    齐榭出声提醒:“三皇子是您属意的登大统人选,他若是想要活命,怕是连淑妃这个母亲都认不得。”
    “呵,你们都是一样的凉薄,明明与齐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却迫不及待地与我斩断关系。可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世间最可靠的东西就是血缘,它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因为这个,我才不遗余力保你周全。”
    “是么?”齐榭不为所动,“我还是齐将军的亲生女儿呢,享受过谢将军的舐犊之情吗?受到过齐夫人的百般宠爱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更重要的血缘?”
    “那只是一个意外。”齐太后辩解,“你看看你现在,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都是我给你的。”
    “是吗?我怎么觉着,我是您培养的下一个淑妃呢?”齐榭咬牙,她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蠢事,要不是及时折返,怕是会被这老太婆坑死。
    “我后来想了想,设计明昌公主,乃至陷害新科状元,你都视而不见仿佛不是什么大事,任由我断绝前朝与后宫的后路,目地只是为了我腹背受敌更好被你操控。”齐榭笑着笑着,泪光流在脸颊,“说起来还要多谢太后送的贴身侍女,要是没有她,我如何想得到如此,如何做得到如此。”
    齐榭一指,一个宫女立马跪下去,不敢直视太后与太监的目光。
    “带下去。”太监挥手,宫女被拖走。
    区区一个太监没有指令敢送走她宫中的人,齐太后明白大势已去,她将绣垫扯下,摔碎一盏瓷杯。
    太监只安抚齐榭的情绪,“乡君切莫过分悲伤,您的前程长着呢,别在乎眼前的小小得失。”
    齐太后站起来,挑起齐榭娇柔的面容笑道:“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可得维持久些,免得圣上哪天记起你是齐家的女儿,把你一同清算。”
    齐榭被齐太后掰住脸,依然笑容满面,“阿榭是在农户孙家长大的。”
    “果真冷血。”齐太后放手,她以为自己看中的是个美人花瓶,没想到这只花瓶内有乾坤,是她轻算。
    她的养子也是好算计,弄一个与齐榭不和的齐阮当做幌子,齐阮又常常与贤妃通报消息,齐太后顺水推舟提拔齐榭,可原来齐榭才是真正的要反叛的人。
    想想也对,齐榭根本没有感受过齐家的亲情,对于齐家合族覆灭之事自然无关痛痒,只要自己活得安乐,何必管族中的血海深仇。
    太监遣散了宫中大半的人手,长夜过后,此地将成为冷宫,里面的人毕居在此永世反省,太后对着齐榭出走的身影道:“你赢了,赢在比我无情无义。”
    齐榭不曾回头:“齐家谋反罪有应得,我作为血脉侥幸活一命,更应感谢天恩浩荡。对吧,陈公公?”
    太监满意地点头。
    南熏殿门口,门外的齐阮与齐榭恰好撞面,齐榭瞥见齐阮的令牌,与她手里的制式一样。
    齐阮看着齐榭发红的脸,“你……”
    齐榭道:“没挨巴掌,是不是很失望?”
    齐阮摆手解释:“我没有这么想。”
    “不要告诉我你是担心我,”齐榭嗤笑,“我不需要。”
    “我知道。”齐阮道。
    “你不知道,”齐榭又重复了一句,“你不知道。”
    齐榭神色并不好看:“没错,你是替我承受了本该是我经受的苦难,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应该平起平坐。但,不是我亲娘调换的婴儿,齐氏双姝的因由你的亲娘埋下,就算后来齐家遭难,你照样享受到了童年时我亲生母亲的关爱,我的亲爹为了你自愿赴死,而等我回来后,什么都不剩,连争取的机会都没了。”
    齐阮咬唇。
    齐榭还觉不够,继续与她争议,“是你的母亲使我与亲人分离多年,如果情况换过来,是我母亲逃避追捕路上将我与农户的亲生女儿换了,你怎么想?这世间的事不该只以结果论处,就算你替我受过,但不代表孙氏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无论多少人劝解我要谅解,可我齐榭就是要永生永世与你作对,你也不用妄想与我搞好关系。”
    齐阮出奇地沉默。
    刘公公退出宫殿,对着两位新封的乡君笑眯眯道:“呦,两姐妹谈天说地的,声音可得小点,圣上要午休了,暂时不见你们,二位乡君就不用过来谢恩了。”
    齐榭乖巧地福礼,转身去了慧国公府,姑姑还在等她。
    齐阮没有可去的地方,慢悠悠地从宫殿走廊踱步。
    南熏殿西侧游廊,男子走在有阳光的一侧,向齐阮这里走开,齐阮退开回避,男子又上前几步说话:“劳刘公公传个话,就说文乐想要面圣请安。”
    刘公公跟在齐阮身后,原是为了告诉她新的住处,现下先回文乐,“三皇子,圣上正在休息,下次再请安吧。”
    “乡君,奴婢让人带您去新的宫殿歇脚,以后您和齐二姑娘一起住在兰泽阁了,可得和和乐乐的。”刘公公暗示。
    “阿阮明白了。”齐阮笑。
    刘公公笑着送齐阮,文乐不知何时折返,他状似好奇问:“这是何人?为何住在宫中?”
    “先齐将军的女儿,单名一个阮,还有一个妹妹叫榭,说起来,她们姐妹俩与三皇子也算亲戚。”刘公公唏嘘。
    文乐笑了笑,仿佛没有反应。
    ※※※※※※※※※※※※※※※※※※※※
    齐榭真的不是坏人。

章节目录

穿成反派女配的丫鬟怎么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薛苇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薛苇绡并收藏穿成反派女配的丫鬟怎么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