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彤忙去问话, 而后一脸惊惧地快步走向台上。
    “少令。”之彤碍于邵尘和邵焱在,艰难地喊她。
    “怎么了?”沈尽欢起身静静道。
    之彤颤道:“上谷郡的马车出城后......着火了。”
    沈尽欢突然定住,地面要在她脚底裂开似的, 短促地呼出一口气。
    “人呢?”沈尽欢几乎要失声。
    之彤咬唇低下头去。
    “尽欢。”
    一个声音蓦地钻进她的耳朵。
    外头又炸开一个惊雷,仿佛打在她身上,将她撕成了两半。
    沈尽欢这才挪动脚步,推开之彤,脑子不受控制地发懵,只顾往前走。
    众目睽睽之下,沈尽欢不顾形象地扯住禁军的衣领, 难掩惊愕问道:“怎么回事?”
    禁军似也惊魂未定, “卑职不知, 禁军接到衙门消息赶到时......两辆马车的火直冲云霄,要不是下了大雨, 那火根本扑不灭。”
    “人呢?”
    “卑职该死!处理出的五具尸体烧的面目全非,卑职没见过荣夫人,所以......”
    沈尽欢脑中一阵嗡响。
    邵尘走到台下,怔怔看着她, “沈尽欢?”
    沈尽欢目中空洞, 呆愣了片刻竟抬步朝门外走去。
    “沈尽欢!”
    邵尘拉住她,谁想她力道突增从他手中挣脱,中了邪一样走向门外, 起初是慢步, 渐渐快跑起来, 最后直接冲进了大雨中。
    沈尽欢在最近的马厩抢了一匹马,一刀砍了套索朝宫外奔去。
    邵尘和邵焱追出来还没来不及辨识,就见沈尽欢快马离开的背影。
    “快!给殿下和王爷备马车!”左丘在殿内大喊着。
    邵尘和邵焱半个身子刚冲到雨中就被左丘拉回来,“使不得!二位殿下坐马车去,雨太大了!”
    望楼望下,内宫里冲出一匹棕马,姬坤从瞭望镜里去看去压根看不清人脸,只觉身形是个女子,又见马后紧跟着一辆东宫马车,咒骂道:“奶奶的,这么大雨还造!”
    姬坤刚要下令关宫门,却听有人在楼下呼喊,继而泽宇纵身攀上望楼:“开宫门,快!”
    姬坤见太子令牌,随即击鼓下令道:“太子出宫!开宫门!”
    沈尽欢身体前倾,手握缰绳保持着加速状态,驱马直接冲出安宁门一路向南。大雨没有遮住她的眼睛,空旷的京街上马蹄声响,临边的街铺里不时有人探头观望。
    棕马后的马车也十分急躁,撒开蹄子一路狂奔。
    见此情景众人又赶紧拉上帘幕。
    出城方向很好辨认,沈尽欢远远看见一大片黑糊,此时雨小了很多,但砸在脸上也生疼。
    沈尽欢跳下马,不顾一切冲过去。一边的地上齐齐排着五具焦黑的尸体,禁军见她来,赶忙让开。
    她扫过尸体,又倒在地上试图擦去一个女尸脸上的脏污,发现不是沈倾宁,继续去看下一个。
    马车随后赶来,邵尘下车后,眼睁睁看着沈尽欢跪在尸体堆里辨识着。之彤撑着伞跑去劝,却被沈尽欢挣脱开。
    沈尽欢感觉自己的手不听使唤,摸索向最后一个人,那人耳坠她见过,是沈倾宁的近身丫鬟。
    天上一个闷雷后再没有声音。
    沈尽欢起身跪在焦黑的马车堆边,奋力扒开车顶。被大雨冲刷后,里面的木头上仍有火星子,她抓在手上也不感觉往身旁一扔。
    禁军头领吓傻了,在旁躬身:“少令!马车内还烫着!少令!”
    沈尽欢整张脸惨白,不时喊着沈倾宁的名字。
    邵尘过去拉着她的手腕,拦腰抱着她往后,“沈尽欢!”
    “你放开我。”沈尽欢大力推开邵尘,自己却也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哭声。
    禁军见状,赶紧让人搬开马车残骸。
    才搬开一个车顶和不知哪个部件,就看见一段手臂压在底下,半黑半白。
    邵尘反应过来,急忙上去抱住沈尽欢强迫她看向自己。
    沈尽欢感知了什么偏过头看去,怔怔呆在那里。
    之彤捂嘴,那手臂上的镯子正是沈倾宁的。
    沈尽欢被人扼住喉咙一般,艰难地发出声音,“你让我过去,求你。”
    邵尘死死抱着她,闭着眼,他知道沈尽欢为何这般痛苦,“尽欢听话,别看。”
    众人站在三步开外不敢发声,看着太子抱着濒临崩溃的少令。
    陆生良和左丘急急赶来,看着满地残骸大吃一惊。
    沈尽欢扑过去拉住那手臂,触及那焦碎的皮肤,顿时肝肠寸断。
    陆生良哀叹一声,上前将她从邵尘怀里抱起来,奈何沈尽欢用力拉着残臂,怎么也拖不动。
    “欢儿,跟师父回去。”
    “师父,救救我姐姐。”沈尽欢绝望的呜咽。
    “跟师父回去。”陆生良凝视着沈尽欢。
    众人并未察觉人群后又来了两个人,直到听到一熟悉的声音:“太子殿下果真和沈少令情意深重。”
    “慎王爷。”禁军忙让开道。
    邵祁诡异一笑,“陆大人,本王以为少府高风峻节,眼里容不得沙子,沈少令算是坏您的门风了。”
    “少府倒戈,滑天下之大稽。”邵祁身旁一仆从道。
    陆生良眼里带着坚定道:“少府归我管,倒不倒戈与慎王无关。”
    邵祁淡淡道:“如此说来,沈少令这么些年都是受陆大人之命,为太子办事?”
    “大人何要遮掩这么久。”邵祁抬眼,脸上依然是春风和煦。
    沈尽欢两眼空洞望着废墟,“慎王何须用下三滥的手段考验少府。”
    邵祁避退众人,独自撑伞走到沈尽欢身前,蹲在她和邵尘之间,“沈少令才是好手段,将太子迷的七荤八素,在终南山好是威风.....不过你派去陈郡的小伙子现在应该逃命去了,想断本王财路?”
    沈尽欢闻言,冰冷的身体里奔腾着仇恨,冷热交杂快要撕开她的心智,催起魔根只需一念之间。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沈尽欢侧头,阴森地看着邵祁。
    邵祁大笑:“少令以为这是本王做的?不不,本王在九龙殿为皇上解忧,听到禁军通报才跟来看看,少令误会了。”
    沈尽欢发出一阵低笑:“慎王,你最好每一步都走的稳当。”
    邵祁眨着眼睛,对上沈尽欢清明的眼睛。
    此时的沈尽欢一改方才的混沌执拗,神情目光分明理智清醒。
    沈尽欢靠着之彤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弯腰握住那段手臂用力往外一拽。
    邵祁的太阳穴一阵剧痛,温和的目光瞬间狠厉起来,“不是沈倾宁。”
    沈尽欢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眉眼如丝,“王爷想看戏,也得打听好角儿啊。”
    邵尘的目光始终在沈尽欢身上,这一刻仿佛明白了什么。
    左丘不解,“究竟怎么回事?”
    陆生良看着乌云遍布的天空,长叹一口,“引蛇出洞。”
    左丘还没明白,瞪着眼睛干看着。
    “你敢算计本王。”邵祁恨不能拔剑杀了眼前的女子。
    沈尽欢微笑,“王爷不是在九龙殿听到通报才来的么,怎么成我算计你了?”
    邵祁怒火中烧,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你为了引本王出来,活活烧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沈尽欢冷声道:“你见过哪个死囚犯是无辜的?”
    “王爷再不回去,城门可要失火了。”沈尽欢死死盯着他,无需言语就将邵祁的计划抖搂个明白。
    “还是王爷要继续维系温文尔雅的表象?”
    邵祁一僵,恶狠狠地看着她,“好,甚好,沈尽欢你可瞧好了自己的死法。”
    沈尽欢欣赏着邵祁扭曲的脸,目送他离去。
    邵尘解下披风面无表情地上前裹住沈尽欢,她全身湿透,发丝沾了水更加蜷曲,游离在肌肤上如同一只水妖。
    沈尽欢双唇抿成一条线。
    这一大出戏有惊无险的开了场,无一人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尘冷眸看了半晌,将沈尽欢打横抱起向马车走去。
    左丘觑了一眼陆生良,“我说.....上天注定的最大嘛,别那么小气。”
    陆生良不为所动:“你知道什么。”
    左丘嘿了一声:“我早就算出来了!”
    陆生良道:“你算出来个头!”
    左丘不服气:“你瞧瞧,每次都不信,事实摆在眼前还要耍赖。”
    陆生良又是仰天长叹,背着手往回走。
    见邵焱站在那里,陆生良又道:“王爷,回去吧。”
    邵焱沉默着点头,他也不知此时心情是怎样的。他作为局外人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看着邵尘抱起沈尽欢又旁若无人地经过他身边。
    邵焱觉得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始终融合不进。
    他唯一有的,是有一张能在未来的某天将她绑在身边的圣旨。
    禁军在雨中默声处理着现场,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稀里糊涂就成了收拾烂摊子的人。
    邵焱收回目光,此时的雨小了很多,他牵过沈尽欢骑来的马,也不坐上马鞍,跟着马车在后走。
    侍卫吉桑撑伞跟着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清楚邵焱对沈尽欢别样的情绪。
    “王爷,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吉桑小心地问道。
    邵焱平时沉默寡言,让人觉得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加上自小离宫在外潜藏十年,最后奇迹般地回来,燕帝对他的态度和同样是宫外回来的五皇子相比要亲昵得多,好似从来没有过隔阂。
    邵焱顿了顿,玩笑般道:“不知,就当陪沈尽欢演出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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