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了解我。”
    君离到底是生怕云卿受了寒气,拉着她进了院子,这个院子是莞皇后生前的居所,据说莞皇后十分的喜爱梅花,因此庆远帝专门为她建了这个院落,里面是莞皇后亲手种上的数十种梅花。君离熟门熟路的抹黑进了屋子,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屋子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微微泛起一丝的潮气,闻着有些不舒服。不过好在里面的东西都十分的齐全,君离就近点燃了安神的香料,点点光芒从他的指缝间渗透出来,渐渐盈满了整间屋子。
    “母后去世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我有空就时常过来打扫一下。”他看云卿沉默着不说话以为她对院子有所疑惑,因此开口解释。
    云卿寻了个椅子坐下,对这个屋子她同样的熟悉。她点头,“我知道。”
    他继续方才的话题,做在她的身边。打开门和她一起淡淡的看着门外的大雪,“我心情不好,或者遇到烦恼的时候都会来这里,除了我的心腹郝叔之外没有人知晓,可卿儿……”他忽然转头看她,目光带着几分奇异的色彩,“……可卿儿为什么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呢?”
    云卿却微微一愣,她脱口而出,“郝叔?”
    他不是君傲之身边儿的人吗?当初在江南初初遇到赵赫的时候,郝叔可不就是跟在他的身边吗?而且还负责江南金矿的采集,是仅仅巧合的同名同姓,还是……
    “别猜了,郝叔是我的人。”他好笑的看着她。
    难道她没有发现,他的重点不是在这里吗?撑着额头看着她无奈的叹口气。
    “真的是,那当初我们遇到赵赫还有发现的金矿……”
    “全都是我和风蓝瑾商量好然后安排的。”
    “风蓝瑾都知道?”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什么时候达成了一些协议?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我们现在先不讨论这些,卿儿,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云卿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她望着门外漫天飘扬的雪花,不知道如果她把前世的事情告诉君离他会不会相信。说起来倒也是十分的惊世骇俗啊。
    她满脸堆笑,仿若开玩笑般,“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前世就认识,你相信吗?”
    她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思,可谁知君离竟然十分郑重的点头。
    云卿笑不出来了。
    “当初在大街上初遇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似曾相识,我性子十分的冷漠,对人极少上心,可是瞧见你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许多的事情……”他抚着额头,似乎为这件事困惑了,眉头深深的皱起,“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明明感觉仿佛认识你一般,可是让人去查却根本查不出与你有任何交集的地方,甚至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说到这里他看了云卿一眼。
    云卿有些赫然。当初她骗君离,是因为参加宫宴所以才有过数面之缘的。
    “查到的事情我可以不相信,我询问了我身边的隐卫——你该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身边总有一些死士的……”他解释道,“我自从出声之后身边就有父皇派来的隐卫和死士,他们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我吃饭睡觉他们都在暗中看着,不到我遇到生命危险不会现身。我询问了他们,可是就连他们都告诉我,我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你……”他有些恍惚,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么的震惊。
    明明感觉十分熟悉的一个人,可事实却证明自己从未见过!
    他明明觉得她十分的熟悉,熟悉到他梦中都会出现她的身影。可那影子却总是隔着一层纱,叫他看不真切。
    这一世,他这么强烈的想要抓住一样东西。
    可那便如指间沙一般,越是紧握越是流失的迅速。
    若她和风蓝瑾一起不幸福,尽管她已经嫁做人妻,尽管对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丞相,他都会不折手段!
    “卿儿……我想知道!”
    想知道一直困惑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云卿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她裹上红色的披风,仿佛是在还原当初的那个场景,一步步踩在积雪上,她站在那里,忽然侧首对着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却苦涩的仿佛昨日莲花,衰败而苍白。
    她跪坐在雪地上,双手仿佛扶着什么东西一般,那动作神态熟悉的让君离心中一跳,多少次他梦中朦朦胧胧的出现这样的场景,如今竟然还原了。他心中却是一紧,她的身体跪在雪地上,如何受得了,正要上前去扶起她。
    却瞧见她眸子含泪,虚空扶着东西,他心里猛的一疼,就听到她宛若梦魇一般轻飘的声音。
    “……当年,你就是这样死在我怀中的……”
    君离身子猛然一震,双瞳大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云卿就把当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告诉他,包括他是如何饮下她那一碗带着剧毒的雪梨汤。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点点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讲述着。
    那是她心头的一根永远的刺,带着剧毒,她永远都不敢轻易触碰,愧疚,自责,伤心……各种负面情绪让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晦涩。
    一个故事说完,大雪已经在她的肩头留下一层细密的雪,她跪坐在地上,只觉得双膝一阵阵的冰凉,可是却没有支撑她从地上起身的力量。
    一片死寂。
    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可闻。
    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道,云卿愕然抬眼看去,君离一身白衣面色依旧温和,他轻柔的扶起她,声音宛如轻柔的羽毛一般,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效果,他倏然一笑。
    “快起来,小心着了凉。”
    “你……”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罢了,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总算是明白了。”他笑意温柔。
    “我……对不起!”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头宛若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双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君离轻轻一叹,含笑摇头。
    他又怎么会怪她,且不说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哪怕是如今他和风蓝瑾势不两立,她重蹈覆辙再端来毒药,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别说傻话了,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快些回去吧。”
    “那你呢?”
    “放心,我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想再这里待一会儿。”瞧着她略带忧虑的眼神,他好笑,“没事的,你快回去,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这皇宫我还是很熟悉的。”她拒绝他的好意,让庆远帝瞧见了他的人送她回去,不知道又会如何想了。
    “嗯。”他也没有坚持,目送她渐渐离去。
    “……咳……咳咳……”一直压抑的咳嗽声在她离去之后终于压制不住,他双拳抵着唇,咳得面色通红,双唇却依旧惨白。郝叔从暗处闪身而出,他的脸上还带着万分的惊愕,动作迅速的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一枚黑色的药碗让君离服下,君离吞下药丸咳嗽稍微止住了一些,“郝叔,扶我进去。”
    郝叔面色微沉,面罩寒霜的扶着他进了屋,眼底都是责怪。
    “身体明明不适,却偏偏要待在大雪里受寒,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
    君离摆摆手坐在方才云卿坐过的椅子上,轻笑道,“没事的,我这副身体一直这样苟延残喘也这么多年了,不一样没事吗。”
    “胡说八道,什么苟延残喘!”郝叔最是不能听到君离用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说这样的话,“你的身体会好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君离。
    君离也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屋外有寒气蔓延进来,郝叔不敢大意,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大裘给他披上,屋里温柔的烛光都不能衬的他脸色好一些,郝叔心中一涩。艰难的转过头,移开了话题。
    “公子,方才云卿说的话,你信?”
    “信!”
    “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人带着记忆重新活一遭的,郝叔喃喃道。
    “这世上的事情,乱神怪力只说原本就一直存在,只是这一回亲身感触到了。无缘大师不也是有通天本领,能瞧见前世今生的事情吗,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他原本也十分惊讶,可也仅仅是惊讶而已,他对云卿是一万分的信任,别说是今日这事情,即使是再如何不切实际的话,只要是她说的。
    他就信!
    “这样说来,那公子还是被她害死的!”郝叔加重了语气,有些不悦。
    公子既然相信她,就应该防备才是。
    他的前世是被她害死的,难保这一世她不会这样做了。
    想到这里,郝叔的眸子里顿时乍现出一抹寒光。
    “郝叔!”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目光如电的直射郝叔,郝叔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他还能射出这样凌厉的目光,“别自作主张的动她,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可眼神却万分决绝。
    郝叔有些受伤,也有些欣慰,更多的是难过。
    受伤的是他照顾君离这么多年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他认识了不到一年的女娃娃,欣慰他这一生终于遇到一个可以放在心上的女子,难过的却是云卿已经嫁为人妇,他的痴心注定得不到回复了。
    “抱歉,郝叔!”君离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伤到了郝叔,可是他必须说明白,“郝叔,那是我活着的动力。”只要看到她幸福高兴,他就感同身受了。
    郝叔猛然一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他眸子几度变化,终于无奈的叹口气,“公子,你想怎么做,郝叔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君离的眸子终于松了松,他面色迟疑,目光却坚决,一字一句道。
    “我——要那个位置!”
    ※※※
    云卿回到大殿中才发现大殿中的气氛正是剑拔弩张之时,不知为何,方仁与君莫身边的武官竟然又对了起来,两人已经全然不顾任何,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庆远帝面色怒火四溢,就差拍板怒骂了。
    “还好吗?”刚坐下,风蓝瑾就把她打量一遍,瞧着她目光沉静才微微放下了心,眼睛却在她的膝盖处微微一凝,她今天穿的是明亮的大红色,膝盖处禁了水留下一片暗色,将明亮的大红色给变成了暗红,他看了看她的眸子,终于还是轻声一叹,没有询问什么,拉着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冷,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那个君离是怎么照看她的,不知道她还没有出月子,不能受寒吗!
    “别怪别人!”他不说话云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跟君离没有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质偏寒。”
    风蓝瑾无奈的看她一眼,单手覆盖在她的膝盖上,为她渡过一层层的暖气,她没有知觉的双腿像是被泡在了温泉里一般,全身的经络都似乎被打通了,十分的畅快。身体也没有方才那么冷了。膝盖处的一层暗色也被他用内力崔干。
    轻轻的推给她一小口酒水,“喝一点下去,能暖身子。”
    云卿执起酒杯一口饮尽,一阵暖流直入心肺,果然十分的暖和。
    两人这边温馨的紧,大殿中的气氛却越发的紧绷了。
    “够了!”庆远帝猛的一拍身前的长桌,对着君离和君莫怒目而视,然后目光转到方仁与那武官的身上,冷声道,“大年夜朕让你们进宫来过年,不是让你们一个个都摆出这样一副死人脸给朕看的。”方才受了君离刺激,心里窝了一大团的火,如今终于能一下子发泄出去,他指着方仁,“你,身为堂堂禁卫军首领纵子伤人,你那儿子是什么人朕还不清楚吗,纨绔不堪,强抢民女,借着你的名声在外厮混,无恶不作。还有你!”他指着那武官,“蛮横无理,目中无人。就是方家的儿子行为有不妥之处,也轮不到你教训!你尽管告诉朕知道,难不成朕还不会为你做主!可你是如何做的,竟然一刀将人给捅死!你身为边关将领却如此弑杀嗜血,难不成在边关守卫边关的时候就是如此蛮横吗?在朕的眼前你都敢如此妄为,在边关的时候是不是只要稍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杀人泄恨!”
    皇帝的怒火没有人敢直面迎上。
    方仁和那武官早已没了气势,在庆远帝的怒火下带着身边的女眷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庆远帝却没有就此罢手,他冷冷的从龙椅上起身。
    “原本想着过两日再处理你们的事情,可今日竟然闹到了朕的跟前,朕万然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他怒火四溢,一双鹰眸不带一丝感情,冷声道,“曲艺!”
    那武官面色强硬而倔强,“臣在!”
    “你在揽月楼持剑杀人,你可认账!”
    “臣没有!”那武官曲艺倔强的扬起脖子,一脸的愤懑,“陛下,臣是属于正当防卫,是那方家小子先动的手,臣才还手的。”
    “你放屁!”方仁怒目而视,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恨不得能扑上前来和曲艺厮打,“我儿子虽然纨绔,可是却从未练过武功,他胆子不大,又如何会和你一个带着武器的武官过不去,即使是明里暗里如何厌恶鄙视你,他也顶多只敢在暗地里说说你的坏话,可是若说让他动手,他决计不会如此!”
    “你的儿子,你当然向着他说话。”曲艺嗤之以鼻。
    “曲艺!你混账,老子跟你拼了!”方仁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儿子死了还要如此被人冤枉,他从地上冲起来就要扑上曲艺,颇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怕你不成!”曲艺也从地上跳起来,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动作。
    禁卫军首领又如何,一个常年在京城中养尊处优的禁卫军首领,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跟那个方家的小子一样,同样的不堪一击!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要干架,那边君傲之和君莫瞧着庆远帝怒红的双目,脸色变得相当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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