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是知道,自己的这几个儿子,至少没有猪油蒙了心到这种程度,帮助朱皇叔造反,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但谁管他们有没有得到好处,徐家安稳的度过了这次动乱,就是最大的证据,别管那些朝臣能不能相信徐家的清白,想必皇帝心中,是不会相信徐家的。
    徐老爷子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若是早知道这一日,他即使不大力支持朱成皓上位,也不会摆出大儒的高姿态,愣是不为新帝所用,这般不识好歹,确实是能得到文人的称颂,但同样的,也碍着皇帝的眼睛,恐怕这一次,皇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大堂之中,徐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几个大老爷面如土色,纷纷跪倒在地,几个妇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并不妨碍她们猜到家中出了大事,一个个也是脸色苍白,想要开头求情,但看着老爷子难看的脸色却不敢开口。
    最后倒是徐老太太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只有想办法解决,你拿这些孩子出气又有什么用。”
    徐老太爷却是第一次瞪了一眼发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一味宠溺,这些个怎么会这般不成器。”
    徐老太太这还是第一次被丈夫这般,当着小辈的面不给脸子,立刻气得喘不过来,后头的孙妙云连忙上前一步,轻柔的给她拍着后辈,却实在不敢说什么。
    徐老爷子看着自己多年的发妻这般,倒是骂不起来,叹了口气说道:“这几个混小子,这次是惹了大麻烦,若是处理的不好,不但牵累了宫中的娘娘,全家满门抄斩,也是轻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刻吓得面无人色,而为首的徐家大老爷连声喊道:“爹,爹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儿子真的没有造反的心思,朱皇叔……不,那逆贼花言巧语,儿子只以为是寻常交际,这才走的稍微近了一些,朝中跟那逆贼相交的人家并不少,儿子,儿子真真没有那个心思啊。”
    徐家二老爷也在旁边叫道:“是啊爹,徐家在宫里头还有一位皇后娘娘,怎么会动了造反的心思,一定是那逆贼故意陷害,皇上英明,一定不会因此责怪徐家,再说了,爹您可是三朝……”
    碰的一声,徐老太爷直接将东西砸在了两个儿子的面前,恨铁不成钢的叫道:“他设局,你们就傻乎乎的相信,我怎么会生出你们这两个傻儿子,你们现在知道徐家在宫里头有皇后娘娘了,早干嘛去了!”
    徐老爷子的眼睛从两个儿媳妇身上扫过,见他们低垂着脑袋一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心中更是感叹,当年他不想要与世家联姻,娶回家的媳妇门第并不算高,谁知道家族倒是安稳了,只可惜两个媳妇的眼光实在是短浅,别说是帮助儿子,别撺掇着他们做出更加严重的事情来就成了。
    徐老爷子自问一辈子英明,谁知道在教养孩子这方面却十分的失败,而娶媳妇的眼光也是一般,孙子辈里头,他最看重的是徐皇后,但徐皇后在宫中沉浮,家里头还要拖她的后腿。想到这里,徐老爷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看着两个媳妇冷声问道:“朱皇叔的事情,你们带过消息进宫吗?”
    两个媳妇立刻把头压得更低,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任何话来,徐老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睛又往孙子辈的看,几个孙子资质平庸,挂着大儒子孙的名头,平日里最喜欢风花雪月,又被老婆子才宠着长大,没有半分的担当,而几个孙女早已嫁人,唯一一个还在家的嫡女,如今婚事却是要耽搁了,他再看了一眼孙妙云,叹了口气,如今徐家自身难保,哪里还能……
    徐老爷子也是责怪自己,这些年他只顾着经营大儒的名声,却忘了立家之本,如今一切却是已经晚了。
    徐老爷子闭了闭眼睛,总算是平静下来,恢复了平常淡然的模样,却不想再看眼前的人,只是冷冷吩咐道:“这一次,徐家能不能安然度过,就看皇上对徐家还有几分情谊,若是不能,妙云你便会孙家去吧,孙家固然不好,那才是你的父族。若是度过了,你们便安安稳稳的在家守孝,二十年之内,不准有任何人出仕。”
    “守孝?”几个子女顿时惊叫出来,甚至忘了后头二十年不准出仕的过分规定,徐老爷子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早年宠幸虞氏,晚年痴迷儒学,只是等我走后,千万别再一味宠着他们,否则,徐家,怕是要毁在他们的手上。”
    徐老太太脸色大变,惊叫着问道:“老爷你这是什么话,您身体一直康健着,为什么说这些丧气话,徐家,还得老爷看着,才不至于走错了路。”
    徐老爷子听着却笑了起来:“徐家,早就走错路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这些孩子,是我……对不起云水。”
    说完这话,徐老爷子却不顾在场哭诉的人,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心中都清楚,若是我不死,徐家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宫里头娘娘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怕现在已经负荆请罪,老夫一辈子谨小慎微,这一次,便为了徐家,做最后的努力,你们修要再说。”
    大堂之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小辈们低泣的声音,徐老爷子一个个看过去,最后眼睛落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身上,他想起来,自己以前最不喜欢这个大儿子,因为当年宠姬虞氏的孩子,就是被他撞掉的,那时候虞氏日日哭泣,他也厌了这个孩子,不愿意亲自教养,现在想想都是报应,虞氏已经走了多年,而自己,还活着受罪。
    徐老爷子心中闪过万千,最后化为一声感叹,徐家的事情,他早已慢慢的交给两个儿子,如今也是无话可说,最后只将自己的东西分了一分,又嘱咐自己去世之后,守孝满三年,几个孩子就分家,长子拿大头,嫡子和庶出的子弟就按着惯例来。
    因为徐家大难临头,几个徐家大老爷倒是并没有闹腾起来,反倒是齐了心,一个个都听了进去。
    徐老爷子吩咐了一遍,便叹了口气说道:“对外奔丧吧。”
    徐大老爷脸色大变,却见徐老爷子已经转身进了正房,没一会儿,里头便传来徐老太爷身边常随的痛哭声音,徐大老爷几乎是连爬带滚的进了房间,便看见自己一向无所不能,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父亲,如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嘴角分明都是血丝,他的父亲,固然一直以来都不疼爱他,甚至是带着几分厌恶的,但无可厚非,徐家正因为有徐老太爷,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爹!”“老爷!”徐家的哭声几乎震动天际,这一天,徐家的顶梁柱终于倒下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站在徐家的前头遮风挡雨,徐家的小辈们必须学会自己撑起门户,而徐家的没落,似乎已经注定了。
    远在宫中,朱成皓将手中的周折扔给身边的贺文麒,带着几分嘲笑说道:“徐老头子倒是打着好主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徐家一家子的平安,实在是合算的买卖。”
    贺文麒飞快的看了一遍,不由感叹,教子的重要性,徐家老爷子的失败之处就在于,忽视了后代的重要性。
    看着贺文麒带着几分惆怅的模样,朱成皓倒是挑眉说道:“怎么,你觉得徐家可怜,在朕看来,他们是罪有应得,还有那位皇后,若不是起了心思,怎么会对皇叔的事情隐而不提。”
    这些贺文麒无法否认,只是在他看来,徐老爷子生的光荣,死的却太憋屈了,虽说是换了徐家一丝生机,但恐怕这样的死去,对他而言也是最大的惩罚。他叹了口气,只是说道:“徐老爷子毕竟是大儒,又死在这个时候,皇上还是要安抚一二。”
    所谓的安抚,自然不是安抚徐家,而是安抚那些因为这次动乱而惶恐不安的文人,徐老爷子死的确实是时候,这个关键时刻,朱成皓不可能再对徐家动手,否则的话,很容易激起文人的不满。
    朱成皓撇了撇嘴,显然对徐家那老狐狸有些不满,但最后还是说道:“罢了,好歹是爷爷辈留下来的老臣,让皇后亲自前往吊唁,也算是全了这份主孙之情。”
    这话,是不想要给徐家另外的封赏了,贺文麒知道朱成皓的为人,让他咽下这口气已经是难得,再奖励徐家已经不太可能,便只好说道:“皇后定会感激。”
    朱成皓不在意的放下,说实话,他就是忌惮那些将军,也不会忌惮徐家,徐家说到底不过是好听一个名声罢了,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说的就是这些人,当然,徐家的人自己撑不住想要蹦跶,他收拾起来,也不会有任何的手软。
    ☆、第121章 丞相之位
    徐老太爷一生荣耀,死的时候却并不怎么光彩,即使徐家瞒的严严实实,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里头只要是消息灵通一些的,谁都能多多少少打听到一些,可见徐家几个大老爷,着实没有遗传到徐老爷子的精明谨慎。只是自古以来人死为大,皇帝摆出了不计较的态度,上门吊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皇后亲临吊唁,说起来是天大的荣耀,但实际上,后宫不得干政,一般而言,要表示对大臣的死后尊荣,不是分封爵位就是皇帝亲临,自古以来都没有皇后出面这回事儿,皇帝这一手骗得过无知的百姓,涉世不深的书生,却骗不过满朝文武百官,当然,他们都是知道底细的,自然也不会揪着这个事情不放。
    徐皇后是真的伤心欲绝,徐家的天是徐老爷子撑起来的,自家的几个父亲叔叔是什么角色,她自然清楚的很,只怪当初自己昏了头,知道家里头与那几位牵扯不清不但没有阻止,反倒是生出几分期盼来。
    在皇后的位置待的太久了,早就没了当年的平常心,一开始嫁给朱成皓的时候,徐皇后便知道,即使朱成皓成为阶下囚,只要徐家是中立的,为了徐家的人脉,新帝也不会对自己动手。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谁会知道最后上位的,是既不得皇帝喜欢,又没有百官支持的朱成皓呢。
    只可惜错误已经造成,皇帝还愿意给她一个孩子,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再多却是没有了。作为皇后,那就是整一个后宫的靶子,当年的老人,如今的端妃,无一不让徐皇后寝食难安,即使为了四皇子,她的心态也在一点点变化起来,辜负了徐老爷子多年的教导。
    只是如今后悔还有何用,徐皇后的悲戚,也从来换不来皇帝的心软。四皇子与徐老爷子并不相熟,即使是外孙和外祖的关系,但四皇子还未到出宫的年龄,见徐老太太倒是更多一些。只是如今看着母妃伤心欲绝的模样,徐老太太也是脸色憔悴,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架势,心中也是黯然。
    四皇子虽然年纪小,性子也不是那么活泼机灵,但心中其实也明白,自己的父皇并不喜欢自己,来中宫看他母妃的时候也少的很。偶尔去了皇子院,对几个儿子看似一视同仁,但其实更加偏爱那位爱好武艺的大哥一些。
    徐老爷子的葬礼看似风光无限,上门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作为大儒,他名下的弟子数不胜数,上门来的自然也不少,其中不少还是贫寒学子,尚未入朝的,贺文麒冷眼看着,倒是明白了一些朱成皓的忌惮。
    读书人造反确实是不容易,但徐家太会拉拢人心,若是徐老爷子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到时候这些人进入朝廷,就成了徐家的喉舌,徐皇后出自徐家,别管徐老爷子多么的高洁,到时候难免没有私心,四皇子,就会成为徐家支持的那个人。
    朱成皓不喜外族,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他本身的外家倒是也还在,不过母妃早亡,与外家的关系也不亲近,不过是封了一个无实权的爵位养着罢了。这样的皇帝,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到时候倒是成了依靠外族的人,四皇子性格说的好听点是温顺,说的难听点就是懦弱,徐家在徐皇后在,他们在朝上的影响力,恐怕就会超过皇族。
    无论如何,徐老爷子的葬礼还是落下了帷幕,这段时间办葬礼的人家不少,倒是让徐老爷子的丧事也变得寻常起来。等京城闹闹哄哄的结束了这场动乱,时间已经到了入冬的时候,又是一个年要到来,又是一个年要过去。
    而朝中,于拾一死,丞相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历朝虽然不像前朝一般,设定了左右丞相,权利极高,但丞相到底还是百官之首,是为人臣做到极致的地步。于拾是三朝元老,资历过人,平常也是德高望重,他在的时候无人不服,如今他一死,中书省的人先蠢蠢欲动起来,谁都想要更进一步。
    朱成皓自然是更加属意贺文麒,但即使他偏心眼,也知道贺文麒毕竟资历还浅,进了中书省没两年,若是平白无故的直接扒拉上来,反倒是引了许多人不服。在朱成皓心中,自然觉得贺文麒能力也有,一心也是为民,是再适合不过的人,但他也得为了贺文麒考虑,不愿意为他树敌过多。
    一开始因为于拾和徐老太爷这两座大山倒下,朝中倒是无人提起丞相之位,等两人的丧事结束,两家像是有了默契似的齐齐上书,回家守孝去了,一时之间倒是空出了不少的位置,便又有人活动起来。
    朱成皓看着那些上蹿下跳的人十分不耐烦,对着贺文麒的时候便露出几分来,贺文麒看着心惊胆跳,要是这位直接将丞相的名头放到自己的身上,怕并不是好事儿。即使有皇帝护着,但一直被穷追猛打,很可能让他再也没时间去做正事儿,这可不是得不偿失。
    幸好朱成皓也是个知道好歹的,固然心里头属意贺文麒,最后还是选了一位在中书省熬了许多年的老臣,虽说无功也是无过,这位的性子倒像是跟于拾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年纪也是大了,贺文麒看着,总觉得这位是把位置给自己留着呢。
    贺文麒确实是没有想错,在朱成皓看来,论真才实干,谁也比不上贺文麒,论资历,他们觉得不够,再历练几年也就是了,再有一个,那位老臣实在是年纪大了,又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让他为贺文麒坐几年丞相的位置也是不错。
    丞相之位成尘埃落定,这次的动乱中,固然有不少人丢了性命,但同样的,也有不少人得到了升迁的机会,其中便有贺文麒的表弟李知礼,这位是个会做人的,又有贺文麒跟黄立的提拔,不过是一年的功夫便动了一动,虽然是平调,但有实权还是没有实权,在京中还是有极大的不同。
    在贺文麒看来,这位表弟最应该做的,其实也是外放几年,熬出一些资历来,只是李知礼家中老祖父年纪大了,祖母又是不省心的,李察氏身体不好,李大舅又是个不着调的,愣是一个人都放心不下,这个孩子从小就操心惯了,娶妻之后,夫妻俩倒是成了当家作主的人,这件事便拖了下来。
    如今李黄氏早已生了儿子,在李家站稳了脚跟,虽然对丈夫的决定心中颇有微词,但她是个聪明的,早就看透了李知礼的为人,对家中父母长辈十分孝顺,即使是那位不着调的奶奶也不肯明面上违抗,这样的人,对妻子自然肯定也是重视的,但要在朝堂上跟那边的表哥比,怕是不成了。
    李黄氏倒是个心宽的,他心中明白,当初黄大人给自己看了这户人家,为的就是自己能活得舒舒服服的,现在看来,自己的日子虽然比不上那几位嫁进高门的堂姐妹,但确实是不错,家里头两层婆婆是难伺候,但不管是李孟氏还是李察氏,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哪里是她的对手,不过两年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若是李知礼青云直上,她固然可以得到诰命,但随之而来的,黄家的财势恐怕也压不住李家,到时候李知礼对自己是如何,还真的是难说。只有面子,还是面子里子都有,到底是不一样的,为此,李黄氏倒是并不希望李知礼能够当多大的官儿,熬着几年,等自己再有几个孩子,彻底站稳了脚跟也不迟。
    丞相之位尘埃落定,朱成皓见贺文麒倒是没有半点失落,忍不住笑着说道:“你倒是宽心。”
    贺文麒倒不是宽心,在当官之前,他还真未想过又朝一日自己能站到这么高的程度,对他而言,能庇护家中,让李氏和贺亦轩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就是足够了。
    贺文麒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朱成皓一听倒是笑了,不可否认,他喜欢贺文麒,与他这样的态度也是有关。不过还是提了一句:“你才学过人,若是屈居低位,倒是浪费了一身的才学,这个世上,即使是男子,又有几人比的上文麒。”
    贺文麒头皮有些发麻,幸好这会儿室内无人,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不得早晚猜出自己的身份。朱成皓瞧了她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朕知道分寸,放心吧。好不容易万事落定,不如今日随我去御花园看看。”
    如今正是初冬,也只有皇家的御花园还有灿烂的鲜花,贺文麒倒是也不反对,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发了,朱成皓难得来了兴致,一旁的陆公公自然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生怕皇帝有丝毫的不满,这段时间,死在皇帝手上的人,可都可以堆成山了。
    比起皇城之外的初冬萧条,御花园的景致依旧不错,甚至还有几棵梅花早早的露出花苞,带着若有若无的芬芳,贺文麒看着难得的绿意,心情倒是十分不错,觉得这几日因为政务繁忙而导致的疲倦也散去了一些。
    见他面带微笑,朱成皓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笑着说道:“不如去亭子里坐坐吧。”
    皇帝出行,自然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虽然是初冬,但亭子里头也已经早早的烧上了炭炉,倒是比外头更加暖和一些,而凳子上也早早的放好了软垫,坐上去都是热乎乎的,贺文麒感叹了一声特权阶级的福利,享受的倒是心安理得。
    陆公公早早的给两人端上了清茶点心,下头都用小炉子热着,总不能让皇帝吃凉的东西不是。这样的时节,喝着热茶,吃着点心,看着风景实在是再好没有的享受,贺文麒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暗暗想着,回家之后倒是可以带着老娘去院子走走,免得天气一冷,那一大一小就窝在家里头。
    贺文麒吃得香,连带着朱成皓也吃了不少,陆公公看着倒是心喜,皇帝的胃口一直很差,平常时候就是正餐,也不过是沾沾嘴巴罢了,这次倒是托了贺大人的福气,果然有贺大人在,皇上的心情总是不错。
    两人闲聊着不着边际的话,享受着难得安宁的时光,只可惜,在宫廷之内,安宁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没过多久,便听见园子深处传来哀怨的歌声,分明是一曲描述对情人期待的曲子。朱成皓脸色一变,冷声喝道:“是谁这般不懂规矩。”
    陆公公自然赶紧过去看,心中不免大骂不知道哪位娘娘这般不知道分寸,皇上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献媚的计量,这不是上赶着自讨没趣吗。等陆公公再次回来,脸色却有些古怪,拱手禀告道:“皇上,前头是兰贵人,听说皇上在此,一定要过来拜见。”
    即使是不受皇帝待见的女人,也是皇帝的女人,陆公公不敢擅自动手,再说这位兰贵人还是贺家的人,他自然更加忌惮。
    朱成皓一听这个名字,倒是猛然想起,自己宫中还有一位来自贺家的妃嫔,只是这些日子被他忘在了脑后罢了,看了看贺文麒,他倒是说道:“那边让她过来见见。”
    贺文麒十分识趣的站起身来,想要避讳,倒是朱成皓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不过是个贵人罢了,说起来,这位兰贵人还是你族侄女吧。”
    兰贵人过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话,这才意识到这里不仅仅有皇帝,还有这位同族的大臣在,心中不免懊恼起来。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兰贵人磨掉了满腔的傲气,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又对着贺文麒说道:“见过叔叔。”
    一句叔叔,简直让贺文麒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称道不敢。
    朱成皓眼睛从两人身上扫过,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让兰贵人站了一会儿便挥手让她下去,继续跟贺文麒旁若无事的说起话来,贺文麒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位侄女确实是个美人,只是看朱成皓的样子,并不像是喜欢的,但又为何让她过来,总不会是想让他见见吧,贺家那点事儿,皇帝早就了如指掌。
    ☆、第122章 宠妃
    贺文麒离开宫闱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疑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朱成皓背着自己在打什么主意,而这个主意恐怕不会是自己喜欢的。这种错乱的感觉,让他心中忐忑,等走出皇宫,城外头的空气似乎也清新了许多,贺文麒倒是松了口气,将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过年在即,家里头要忙活的事情可不少,他也没有那个闲工夫瞎猜。
    所以等兰贵人受宠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贺文麒忍不住愣了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来,贺如兰确实是长得不错,但朱成皓却绝对不是那种会耽于美色的人,之前宠爱端妃,背后大部分都是因为前朝的缘故,几个宫内所谓受宠的妃子,无一不是跟前朝有所关联的。
    再有一个,贺文麒自问对朱成皓还是十分了解的,这位若是真的对贺如兰有情,压根不会放任她冷遇了将近两年,要知道在宫中,一个既没有身家背景,又没有皇帝宠爱的低位妃子,只可能受到各种苛待,看看当年骄傲如此的贺如兰,再见的时候收敛了一身的傲气,就知道在里头吃了不少的苦头。
    别管贺文麒如何猜测,皇帝宠爱后宫的妃子,都是皇帝自己的事情,身为朋友,他或许可以在朱成皓过分,有成为昏君倾向的时候多说几句,但其他的时候,还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不然的话,早晚都会落到跟徐家一样的下场。
    贺如兰受宠的消息传出来,最为担心的倒是李氏,无他,那位贺孟氏得意洋洋的来贺家走了一趟,让李氏心中憋了气,又怕真的给儿子惹来麻烦。倒是贺文麒并不放在心上,直接让人堵了那位在外头,以后凡是要上门的,提前送帖子,李氏想要见才去见,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夫人了,哪里怕一个无品级的。
    事实也是如此,后宫妃子,即使是皇后,也少有直接分封亲母的,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是千古铁律。别说如今贺如兰还是个低位的贵人,就算是有朝一日成了妃子又能如何,有皇后在,她连召见外头夫人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名头更加好听一些罢了。
    有了贺文麒的安慰,李氏但是安心了一些,只是越发不爱出门了,她这些年养尊处优,接触的夫人多了,出门玩的心思倒是更少了,只有每年贺文麒闲下来的时候,陪着在京城附近偶尔走走罢了,大部分时间,还是为了陪着贺亦轩。就算是闲得慌了,也更加宁愿留在家中,叫几个亲近的晚辈过来摸牌。
    前朝还是安安静静的,并不因为皇帝宠爱了谁而波动,后宫却已经兴起了惊涛骇浪,一连半个月,皇帝居然都宿在兰贵人那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即使是端妃,也来没有一连超过三天过,不管是那些妃子,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在心底都对这位兰贵人多了几分忌惮。
    朱成皓坐在龙椅之上,一只手慢慢的抚摸着手中的匕首,眼中带着的心思变幻莫测,旁边的陆公公低着头举着绿头牌,今早的时候,皇后趁机找了兰贵人的岔子,因为她不敬高位,直接将她的绿头牌撤掉了一个月,后宫向来都是一天一个样,一个月之后,皇帝还会不会记得这位美人,还是两说。
    在陆公公看来,皇帝的心思也是难以猜测,要说他喜欢兰贵人吧,每次宠幸之后都是赐下避子汤,显然是不想要这位美人给他生孩子,后宫的女人,若是没有个孩子傍身,以后红颜逝去哪里还有恩爱在。要说不宠爱吧,一连去了半个月,时常的赏赐也十分丰厚,在后宫确实是独一份的。
    朱成皓微微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绿头牌,他自然是早就知道皇后的动作,心中倒是并不在意,那个兰贵人矫揉造作,让他心中倒胃口的很,若不是为了那个计划,也不会连续去了半个月,皇后如此一来,倒是让他缓了缓,不用上赶着去恶心自己。
    朱成皓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今日歇在御书房,吩咐下去吧。”
    陆公公点了点头,退下去将消息传出去,让那些娘娘们都不用再等了,至于这些娘娘们心里头怎么想,却不是陆公公要琢磨的事情。不用他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一点,皇上对那位兰贵人也就是那样,真的喜欢的话,以皇上的性格,怎么会让她站在风口浪尖上。
    果然,皇帝歇在御书房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后宫的娘娘们更是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皇后娘娘出手,收拾了那个贱人,让她在自己的宫内禁足一个月,她们都想着法子,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力呢,谁知道那个贱人即使不在了,居然还能让皇帝不看他们,这般一想,对兰贵人的嫉妒简直要淹没后宫。
    而兰贵人那边也早早的收到了消息,即使被皇后娘娘处罚了,但她如今身份不同,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后宫都是看菜下碟的人,自然有人会通风报信,兰贵人手里头也是有银子的,打赏起来也是大方。
    得到了这个消息,兰贵人恨不得放声大笑,即使那个善妒的皇后娘娘借机惩罚自己又如何,皇上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只要皇上还记着她,别说禁足,就是打入冷宫都是不怕的。哼,再说了,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压根不受皇上的喜欢,她这样的举动,反倒是会让皇上觉得她善妒,等皇上来了,自己可一定要好好上眼药。
    贺如兰原本就是个瑕疵必报的性子,在受到皇帝宠爱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开始收拾欺负过自己的人,也幸好她之前尚未侍寝,连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机会都没有,不然的话,处置的可不仅仅是那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宫人了。
    贺如兰自以为自己行动缜密,却不知道,在后宫里头哪里有秘密可言,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哪一个不是紧紧的盯着,见她这般的嚣张跋扈,毫不收敛,心中愤愤觉得好笑起来,这样的人,即使一时半会儿受到皇帝的喜爱有如何,这样的性子,早晚都会被皇帝所厌恶。
    比起贺如兰来,其实后宫的娘娘们更加担心的是贺文麒,谁都知道这位是皇帝的亲信,这么多年下来,两人的关系一直亲密的很,甚至几位娘娘私下怀疑过,这位贺大人其实是皇帝的入幕之宾,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也不敢捅出去罢了,如今若是这两位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后宫岂不是成了贺家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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