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这样三重监督下完成这件事,这些人确实也十分小心,难怪上辈子的时候能够掩饰那么久!
    他猜不到那些人的做法,不代表文禛也想不到。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他让李德明将湖广的密折和密探们传过来的折子都取了过来,一张张的翻看,很快他就发现了其中确实有些猫腻。
    以天授十九年的一份关于平江县的折子为例,先是在在六月底收到几份密折提到平江连降大雨,造成某地山洪爆发,河溪水位猛涨,接着便是一连串沿着这条河流涨水出现的损失被上报。等到七月汛期最严重的时候,那就更夸张了,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关于涨水的报告。
    即使以文禛的心性,天天看着这种千篇一律的折子,也难免心烦,有时候都只是扫一眼,了解情况而已。而在人的思维里面,通常都有一个定性,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刚开始的文禛都会过细的去折子让密探们确认,但是返回的消息差不多都属实。翻看密探们的近两年的那些回信,一开始他们确实是诸事都会过细描述,哪个知县到受灾地区赈灾、农田水利受损几何都会一一理出来,可是从前年开始这些回信就开始专注在官员们做的事情上面,对于受灾情况的描述全部都是点到而止。
    文禛派出的密探与密折的无所不奏不同,密探主要是为了监察地方、监督当地官员的行事,主要还是为了防止谋逆、党争等,所以将重点放在人身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汉语实在是太过博大精深,稍微有点省略,就容易出现歧义。
    比如说去年就有一个从湖广布政司递上来的密折上提到,城陵矶某处护坡垮塌,淹良田上百顷,导致去年仓储收粮困难,请求朝廷开放纳捐。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开纳捐的事,但是这种卖官维持朝廷库银的事情却是文禛最讨厌的,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而已,后患无穷。
    但是那时候眼瞅着要和大商开战,实在是全国上下到处都缺乏粮食,于是他便查看了密探递的折子,只见上面将哪州哪县的知州知县去了哪里都一一提到,满满一折子上写的都是这些关于赈灾的事情,就不由得给人一个错觉,水患确实十分严重,虽然达不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是影响却依旧很大。
    这样的情况让文禛最后只得同意开纳捐,并且还在核实后下拨了赈灾粮与银子。
    现在想起来,这实在不太符合这些人的禀性。他也是亲历过洪水的,像自己这样练过武的人一个不注意被卷入水里,也十分危险,而这些素来贪生怕死的家伙哪里可能会跑去受灾的地方。
    其他的人文禛可能不了解,但是里面有一个叫做何少明的知县,他却是知道的。
    这人在京里也算是个名人,何家虽然算不上是大户人家,但是守着一个庄子日子也过得去。有一次他在别人家伸出院子的果树上摘了个果子,结果看到一个女人拿着菜刀冲自己而来,居然吓得抱头大叫,不要杀我!
    那拿着菜刀的妇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只是刚磨了刀回来,见有人在摘果子,想提醒一句那果子是酸的而已,却没想到一个堂堂大男人这么怂。
    何少明的这个事迹是他科举前弄出来的,本来不应该有人知道。但是他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时候得罪人,结果被捅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会身先士卒的跑去防洪堤上去,谁信!?
    给文禛提了一个醒,宁云晋爬起床提笔写了一封信才睡觉。趁着第二天去衙门的时候,他让秦明找人将那信送了出去,接着他便先将这事放在一边,开始琢磨自己的首要想做的事情。
    俗话说的好,一个不弄出蒸汽机的穿越者,不是合格的穿越者!
    当初他恢复记忆之后,也曾经遐想过,如果再回到大夏,自己拥有蒸汽机那将拥有多大的优势,为此他还特地翻看研究过蒸汽机原理。可是真正回到大夏以后,他才知道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而已。
    自己光知道原理其实只能弄出一台可以用的蒸汽机而已,却根本不适合用于生产。一台合格的蒸汽机,先不说对钢材和锻造工艺的需求,光是每个部件的物理构造也要一次次的摸索,使之达到最有效的能耗,直至超越水力,而这些知识都是他欠缺的。
    他知道即使自己是祭天者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全才,更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研究,便将蒸汽机的原理公布了出去。
    宁云晋当年为了扩大《大夏杂报》的影响,在报纸上刊登了珍妮纺纱机的原理。毕竟这个引起工业革命的玩意实在是简单得要命,只不过是一个男人不小心踢翻了自己妻子的纺纱机后想到的点子。
    由于每次《大夏杂报》的知识探索版块刊登出来的东西都非常有意思,因此非常惹人关注,很快就有人按照报纸上的做法,弄出了有大夏特色的珍妮机,并且渐渐的在江南一带蔓延开来。
    宁云晋历史学得不错,知道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由于是先出现了飞梭造成棉纱供不应求,接着才有珍妮机大幅度增加棉纱的产量,因此他才特地先放出珍妮机的原理,等到珍妮机较为普及的时候再放出飞梭的做法,因此那批首先使用珍妮机的人倒是没有珍妮机真正的发明人哈格里夫斯的倒霉待遇——被捣毁机器暴打一顿之类的。
    自黄道婆改良纺织技术之后,江南一带的纺织业原本就是全国最为发达的,而且生产出来的布匹广受国内外的喜欢,可以说生产多少,就能卖掉多少。前朝为了推广棉花种植,规定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加倍,并且将棉花作为农业税征收对象,使得如今棉花已经遍布天下,而棉织业产地更是在全国十个主要省区都有分布。
    这两样机器搭配出来最容易生产的是棉布,因此可以想象得到如今大夏的纺纱业有了多可怕的产量。
    由于目前全球的棉布生产都集中在大夏和印度,在其他国家,尤其是西方算是奢侈品,所以这样巨大的产量带来的并不是商品价格下跌,而是对他国的商品倾销。
    对于这一点,学过简单经济学的宁云晋自然是心里暗爽,因此更想推波助澜一把。如果能将蒸汽机弄出来,说不定能彻底击垮其他国家的纺织业也说不定——他心里实在是对后世鸦片战争期间外棉和外国棉织品对民族棉织业的重大打击耿耿于怀,要知道在那一段黑暗的历史时期,外棉和棉织品的进口量仅次于鸦片,分别占据二三位,差点将民族棉织业击毁。
    蒸汽机的原理他是在天授十九年初才整理好,陆陆续续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将他所知的内容全部放在《大夏杂报》上。遗憾的是,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制作出来,英国人也不会光是为了改良就研究了那么多年。
    大约过了半年时间,到了御街夸官之后,才有人将一封信寄到报社。信里那人说是自己倾家荡产弄出了一个雏形,但是没有再继续研制的银子准备要放弃,想问宁云晋要不要看一眼根据他理论制作出来的机器。
    宁云晋会将这原理放在报纸上,等的就是有人好奇去实验,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大喜过望,巧的是这人正好住在京郊,因此连夜就与那叫石飞洲的人见了一面。
    那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技术宅,虽然书读得多,但是却只喜欢摆弄这些玩意,也不去考功名,是出名了的怪人。不过这人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居然真的折腾出了一台可以功率仅仅只有几马力的蒸汽机。
    宁云晋之后便一直掏钱支持他研究,如今一年时间过去,那台蒸汽机的效率已经接近百分之六,这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接下来等的就是将之大规模运用。
    他知道要想将这东西推广开来,首先就要搞定文禛与五位阁老,所以便让石飞洲按比例缩小,做了台小巧的蒸汽机。
    这台小蒸汽机只有半米长,全部使用的是大夏最上等的精钢手工打造的。这台机器使用的是平衡杠杆和拉杆结构来驱动水泵,不但安装了抽气泵,气缸也是夹层的,可以说虽然小了一点,却是一个完美的模型。
    由于这几天有左师衡的丧事以及阁老变动吸引了朝廷上下的视线,因此他准备等过几日再拿出来,索性先将东西搬到了西五所。
    为了等这台机器,宁云晋离开衙门的时间有点晚,因此等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囧着脸发现自己住的院子简直像是托儿所——鸿阳鸿昕两个正带着鸿旭鸿暄两个小不点霸占了自己的正殿使人支了桌子在写功课。
    一见他回来,鸿皙就将笔搁好迎了上来,嘴里连珠炮似的问,“清扬,你今天落衙怎么这么晚,咱们都等了你好久了呢!他们抬着的那是什么啊?对了,咱们在你这里用膳行么?你这儿小厨房的东西总觉得比我那儿味道好。”
    鸿暄笑嘻嘻地道,“四哥就是个吃货,每天就只惦记着吃的。”
    “就好像你不是一样。”鸿阳板着脸道,“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回去。”
    鸿旭抓着鸿皙的手,对他挑眉,“我才不要呢!你和四哥别想吃独食。”
    眼见这几小闹腾起来,宁云晋只觉得头疼。如果说刚开始这几只还有点皇子的矜持,但是被鸿昕带着到自己这里蹭过几次饭以后,一个个都本性曝露了出来,在自己面前到是不客气得紧。
    “你们不在自己的寝宫做功课,怎么都跑到我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扬不欢迎么?”鸿昕眨巴着眼睛,嘟了下嘴道,“你不是说有不懂的功课尽管可以来问吗?”
    宁云晋还没开口说话,鸿暄就不客气地吐槽道,“四哥,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装可爱可不吃香!还是快别装了。”
    鸿阳也跟着点头,赞同道,“鸿昕你都是十岁的人了,再做那个表情确实不合适。”
    宁云晋算是怕了这几只,只得道,“哪敢不欢迎各位皇子,只是怕你们完不成功课,明日被皇上责罚呢!”
    鸿旭人小鬼大的迈着小步子走到宁云晋身前,“宁大人不用担心咱们在你这里吃白食,师傅说过在外面吃饭都是要给银子的。咱们身为皇子,不会连这都不懂。”
    说着他的小胖手在荷包里掏了掏,接着用肉呼呼的三根手指头捏出四颗黄白之物放在宁云晋的手心。
    宁云晋哭笑不得看着手心的米粒大小的金子和银子,知道这只怕是内侍为他准备着打赏的,不过一般人家都融成瓜子,他到好,直接弄成了米粒。
    突然他心中一动,望着鸿旭道,“五皇子这打赏我可不客气收下咯,这东西融得挺精巧,看着跟真的米粒似的,连纹路都有,得要花不少功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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