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个清亮的声音,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脸上。
    严郁抬头寻声望去。
    巩化东怒火烧胸,脸被傅媛的一个巴掌甩的,偏到一边。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我靠!”傅媛被打的趴在地上,“你算哪根葱!连我也敢打!活腻了你!妈的!”
    严郁认出二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其实是想上前拉起傅媛,或者阻止他们两个再继续打架争吵。可是,她没动。傅媛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女生,一心想比别人过得好,若是被严郁看到她这么狼狈过得并不好,一定比她被打被侮辱更让她耿耿于怀,无地自容。
    巩化东蹲在地上,拽起傅媛,傅媛平静地望着他。
    巩化东突然笑起来,“你打我一巴掌,我也还你一巴掌了。”巩化东用舌头顶了顶被抡着的腮帮子,“还挺疼,我们扯平。”说着看似抚摸地轻揉傅媛漂亮的脸蛋。
    傅媛拨掉他的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将微乱的头发拢好,好像刚才被打的不是她,而她只是一个看客一样,说:“那扯平吧,对了,我明天还有课要上,我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你现在送我回学校吧。”
    “好。”巩化东立刻答应,他就爱傅媛这么懂事,轻佻得正到好处,也恰如其分掺着那么一点点贱,又贱的知趣,什么时候贱的多一点矫情一点,什么时候又干净利索不给人添堵,都做的十分合他的胃口。
    他又重新拥着傅媛往车边,为她拉开车门,自己绕过车头,跨进车子里。
    严郁站着不远处,心头发闷,闷的她觉得有点缺氧,她往空旷的地方迈了两步,狠狠呼吸两口。
    星期六严郁陪宋居州与邹阮云,其实是想着换季多添两件衣服,还有宋居州的。之前严郁就想过给邹阮云买件衣服,只是囊中羞涩,也买不起什么上档次的衣服,又怕宋居州跟邹阮云看不上,于是只是在前两天买了两大团毛线,质量比较好,准备给邹阮云织一件冬天穿的毛衣。
    宋名卓跟在三个人的身后,左顾右盼,又向前看着夏洛不时笑着与宋居州说话,他一面心里不舒服,一面又劝自己,夏洛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又比我大三岁,宋氏里面一半的女生都比她年轻漂亮,这样想着慢吞吞地跟三人后面,再看严郁,反而没那种“抓心”的感觉了。离过婚——一直是宋名卓心里的芥蒂,这个芥蒂频频将宋名卓心间上升的爱情温度给降低。
    “阿姨,你看那件外套,就红色那件。”严郁挽着邹阮云指给她看,侧首问站在邹阮云另一边的宋居州:“居州,你觉得呢?”
    “我不太懂这个。”宋居州如实说。
    “红色不合适吧?”邹阮云不确定地望去,余光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轮廓。
    此时,商场的另一条通道上,宋建勇,蒋山等向这边走来。
    第68章 疯狂与否
    在邹阮云看到宋建勇的同时,宋建勇亦望向这边。
    一个花一样的少女迷恋一个甜言蜜语外表迷人的男人,为他生为他死为他饱受折磨,几十年后,再看到这个男人,他所有的历史风流与坏心卑鄙连同欺人的甜言蜜语都堆积在肚子上似的,鼓鼓的凸出来,竟比一般全身浑圆的老头儿丑不知多少倍,让人啼笑皆非,当真不能把年轻时看到的美好当做永久。
    可相似的轮廓,无情的眼神,还是令邹阮云瞬间想起诸多无法释怀的过去。
    严郁与宋居州同时感觉到邹阮云双手的抽抖,两人看向对方的瞬间立即明白。
    “妈。”
    “阿姨。”
    两人一起喊。
    走在三人身后的宋名卓,歪头窥到邹阮云胳膊在抖,头开始微微摇动,心想:“不会在这儿就要发病了吧?”两年前,他见过邹阮云发病一次,力气大的完全可以抵过一个大汉。宋名卓不由得慢下步,往一边靠了靠。
    宋居州搂着邹阮云的肩膀对严郁说:“我们现在回去。”
    “好。”严郁紧握着邹阮云的手就要转身。
    “阮云。”
    宋建勇蒋山一众人已来到跟前,挡住三人的去路,宋建勇看着这样的邹阮云,颇为伤感,眼角带了点泪意,其实不过出于怜悯,更□地说,他看到她发间的白发,感叹自己也老了,岁月催人泪。
    人渣到老还是人渣,老人渣。
    邹阮云狠狠地望着他,两只手僵硬地撑着合不拢拳剧烈地抖,一种不受控制的念头冲向脑门,猛地挣脱宋居州与严郁,扑向宋建勇。
    “我要杀了你!”咬牙切齿,凶狠异常,那天她真应该一砖头拍死他,她恨!两只手掐向宋建勇的脖子。
    宋建勇晚一步身子往一侧一斜,没躲开邹阮云指甲,从后颈到锁骨。
    “嘶!”的一声,宋建勇伸手摸下痛处,摸出一片血,鲜血沿着长痕往外涌。
    邹阮云扑个空的同时撞到蒋山,还欲扑上前掐宋建勇时,被蒋山握住手腕,往一边一甩,甩趴在地上。
    “阿姨!”
    “砰!”的一声,蒋山甩出去的手还未收回,一拳袭过来后,狠狠一脚踹过来,踹的他站不稳向一边趔趄,并且抱着垃圾桶滚到在地。
    “宋居州!”见蒋山被打,宋建勇怒气呵斥。
    宋居州径自指着蒋山说:“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妈的!”倾倒的垃圾桶流出的果汁奶茶浇了蒋山一身,蒋山抹一下嘴角的血丝,倏地站起来,刚一出拳,宋居州比他快比他狠,抬腿又是一脚,蒋山趴在地上,捂着肚子,脸憋通红,来不及发声。
    “宋居州!”宋建勇暴怒,上前一步,扬起手,还未落下,被宋居州抓住。
    “阿姨!”严郁大喊一声。
    邹阮云已挣脱严郁没命地跑,宋居州放开宋建勇,不理这一众人,赶紧去追,风一阵从宋名卓跟前跑过,宋名卓双手抓着商场走道栏杆,出一层汗,望一眼满脸怒气的宋董,又看向趴在地上痛苦捂肚子的蒋山,撒腿去追小叔宋居州。
    邹阮云拼命地向前跑,商场角角落落都有闲逛的人,邹阮云撞掉一个孩子手中的冰激凌,小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孩子妈咒骂一句:“走路不长眼睛。”
    听到孩子的哭声,邹阮云想起来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捂着脸痛哭:“舟舟,我的孩子……都怪我,都怪我……”
    她想起来了,舟舟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好多血……她看着舟舟流好多血,她伸出手来,看着指甲上在拼命跑的过程中,打翻别人的红色果汁粘到手上,“血,血……舟舟……舟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舟舟,妈妈来陪你……”
    她又开始拼命地跑,没有目的地跑,撞倒一个又一个的人,商场的走道嘈杂一片。
    严郁穿着高跟鞋,双手抵着膝盖,猛喘两口气后,再次追。
    眼见着邹阮云晕头转向地就要跑到商场自动扶梯跟前,翻过扶梯下面是板板实实的大理石砖,即使不翻过,这个商场设置的这么高,一头摔下去也……严郁心中一惊。
    “妈!”宋居州远远地喊一声。
    商场中骤然阒静,好像仅能听到严郁惊恐急促的喘气声和邹阮云不停歇的脚步声,宋居州已经忘记呼吸。
    “舟舟,舟舟在楼下等我……”邹阮云奔向楼梯,脸上带着笑意,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落。
    她还记得她妈妈临时前,伸手打的一巴掌,她说:“阮云,都、怪你……”
    “阿……姨……”这时严郁已经喊不出来大声。
    就在邹阮云将要跑到电梯前时,上行的扶梯上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小伙子,带着工作牌,顺着扶梯缓缓动行,冒出头来。
    “严灿!快拦住邹阿姨!”严郁突然叫出来。
    严灿还未听清楚是谁喊的,就看到下行扶梯前一个人影冲过来,严灿心下一急,双手按住上行下行间的挡板,纵身一跳,跳到下行扶梯上,迈开腿连跨几步超过自动扶梯下行的速度。
    此时邹阮云走到扶梯,伸开双臂,将向下倒时,严灿先一步扑上去,将邹阮云扑倒在地。
    “扑咚”一声后。
    严郁与宋居州随即赶来,扶起邹阮云时,地面上一小片血迹,宋居州目光一紧,立刻抱起邹阮云下楼。
    “姐。”严灿惊慌地望着严郁。
    “没事儿。”严郁安抚严灿,“你继续上班,我先走了。”随后跟上,严郁走后,紧接着是宋名卓从跟前跑过。
    ***
    真不知邹阮云受此一闹是好事还是坏事,一病未清又添一病,慢性白血病。
    宋居州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低着头望着地面。
    严郁拎着包盒走过来。
    邹阮云脸色一直苍白,尽管严郁一度觉得她气色好很多,那也是她精神好而带动,邹阮云贫血,宋居州一直照顾着,他们重视她精神上的问题,却都没料到她身体上的病。
    严郁坐到宋居州旁边,将饭盒放到一边。
    宋居州双手摩挲一下脸后,静几秒,转过头来说:“辛苦你了。”接着说:“我出去透透气。”
    宋居州走出医院,在医院的院子里一棵树下蹲着抽烟,手指弹一下,烟灰落在地上,风一吹又不知落在那里。他想一定是他做坏事做太多,所以总会一件接一件地报复回来,一点点折磨他,让他臣服,让他认命,让他不要再费尽心力地挣扎!
    “我们一起去找找你那些亲人,有希望我们就去试一试。”严郁蹲下.身对宋居州说。
    严郁一来,宋居州随手将烟按灭在地上,点头。
    这时,不远处轮椅上一个女孩儿,刚刚还好好晒太阳的女儿,头一歪,手上的一本书落下来,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医生说,这个女生也是白血病,一直找不到配型的骨髓,化疗到她已经觉得活着太痛,每天的每一口气都得十分用力地去呼去吸,不然会因为缺氧而死,她父母实在忍心不下,选择了安乐死。
    这个女孩儿还在读高中,她刚进医院时,说等她出院时,一定好好学习数学,她数学太差,高考会拖后腿……
    严郁看着地上的书一页一页的翻过,一些数字,一些线条,一些青春……她靠在宋居州肩上失声痛哭。
    第二天,宋居州与严郁坐上开往d市的汽车,去寻找邹阮云的亲人,也是宋居州的亲人。
    列车上严郁一直握着宋居州的手。
    第一位找的是邹阮云的堂哥,六十多岁,在d市跑三轮车顺便带孩子,听说情况以后,很配合宋居州地去当地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出来。要了联系方式,严郁又就近去超市买一些礼品后,跟着宋居州又连夜去e市e镇,第二天一早一路问一路找,找到邹阮云的一个表姐家里。
    两人未进院子就被从半开的门里飞出来的扫帚吓一跳,紧接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黄毛狗从门内蹿出来,一溜烟地跑走。
    两人走到门口,透过半天的门看到一个孕妇坐在正门口,手里拿着一袋西瓜子,磕着嘴还不停地说着,像是赌气似的,腿跟前坐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儿在玩一个毛毛球,“我生闺女怎么了?闺女疼我,你让你儿子拿钱给你享受啊!想得美!你大儿子大媳妇好,他们也没给过你一毛钱!”孕妇的嘴角粘着一小片瓜子皮,跟着她嘴唇动来动去,分外显眼。
    院子里坐着一位老太太,一面将一件毛衣的拆掉毛线重新绕成一团,一面喜眉笑脸地说:“大儿子大媳妇好也没有二儿子二媳妇好,都没有你好,能吃能喝省心。”
    孕妇还要嘲讽两句,搭眼一看,看到门口忤着两个人。
    严郁被她一看,看得心头一惊,赶紧笑着说:“你好,你们好,我们是找一位王阿姨的。”
    孕妇下巴一扬,“这儿就那老婆子姓王,别的都不姓,找她干哈呀?我是她二媳妇儿,有啥事和我说。”
    严郁当真将事情和孕妇复述一遍。
    “什么,要抽血,那不成,这老婆子还得给我带儿子,她死了我怎么办。”孕妇说。
    严郁赶紧又解释一遍,宋居州站在一旁直皱眉头。
    王阿姨倒是和善,当场应承,收拾收拾要跟宋居州严郁去医院。
    孕妇眼圈红红地不让去。
    王阿姨在路上说,她这二媳妇人不坏,就是嘴坏,凡事非得拿嘴上的刀子割你两下,其实那刀子也是钝的。儿子在外打工,王阿姨生病时,这二媳妇儿可是挺着大肚子不眠不休地伺候着,儿子打电话来,二媳妇儿回答放心吧,她就是个老不死的,死谁她都活得好好的。
    宋居州与严郁互看两眼,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这样的婆媳关系,这样的温情。
    辞别这家,两人又赶出另外一家,期间严郁困得靠在宋居州身上睡着了,醒来时,宋居州说:“要不,我们休息一天?”
    “那不行。”严郁说:“还有那么多家没去,城乡村都有,他们连电话都没,毕竟都是老人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值得高兴的是邹阿姨有不少堂表兄弟姐妹,虽说亲不过两代,但你看看这些人,一听阿姨需要帮助,他们都是二话不说就愿意,亲情不管多久都是亲情。”
    宋居州微笑着揽过严郁,“那你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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