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元默默收回手,抱紧肥鸽子, 甚至有些不想和蒋渐宇说话了。
    花琉雀在边上轻咳一声,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欺负小元吧。”
    陆昭明满面严肃, 好似还有戏不解,一面说:“欺负?”
    花琉雀认真说:“鸽子虽然胖了点,还是和鸡有些不同的,你听它的叫声, 鸡会咕咕叫吗?”
    陆昭明:“会。”
    蒋渐宇:“会。”
    张小元:“……”
    花琉雀:“……他会飞, 鸡可飞不了那么高啊!”
    他示意张小元把肥鸽子丢上天,张小元心中苦楚,这鸽子的确是会飞, 这已经是醉仙阁掌柜的手中最会飞的一只鸽子了,可就算如此,这鸽子太胖了, 实在飞不了太远,那个距离……张小元觉得, 散养的鸡,也可以做到。
    花琉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鸡……鸡也没什么不好的嘛!”花琉雀认真说,“小元要是喜欢, 养鸡就养鸡,这也没什么。”
    陆昭明认真说:“我怀疑他被人骗了。”
    张小元一字一句大喊:“这!是!鸽!子!”
    陆昭明:“鸽子有这么肥吗?”
    话题又绕回来了。
    张小元觉得,如果一直继续这样下去,必定是个无止境的怪圈,他和大师兄这个脑子一根筋的人争论是没什么用的,他应当要用事实说服大师兄。
    等这只鸽子瘦下来了,他们就知道这是鸽子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把肥鸽子塞进鸽笼,高声说:“就算是鸡,我也要养!”
    陆昭明一怔,小声说:“我只是担心你受骗……”
    花琉雀看不下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略过这个话题,问:“我要出门去吃烤乳鸽了,你们谁要跟我一起去?”
    蒋渐宇终于听见了烤乳鸽三个字,他几乎立即便从他坐着的地方跳了起来,激动万分说:“走走走,同去!”
    张小元气呼呼抱紧鸽笼:“我要看剑谱,我不去了。”
    陆昭明:“……”
    陆昭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怎么师弟竟然都要看剑谱了?
    张小元已经抱着鸽笼进了屋,陆昭明犹豫片刻,再将糖葫芦耙子从蒋渐宇怀中拿回来,一面与二人道:“你们去吧。”
    他没有更多解释,干脆转身进了屋。
    蒋渐宇呆了片刻,摸着下巴小声念叨:“烤乳鸽不香吗?”
    花琉雀:“我说过的,这种事情在同门之间很常见……”
    蒋渐宇:“本来就没带多少钱,他们不去,我岂不是可以多吃一只了。”
    花琉雀:“啊?”
    ……
    张小元把鸽笼在屋内放下,看了看笼子里的大肥鸽,深深叹了口气。
    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人要给鸽子减肥的。
    再说了,他收下这只鸽子,不是为了给师门赚些钱,好为师父广纳门徒吗?为什么到头来他还要被大家怀疑养了一只鸡。
    张小元备受打击。
    陆昭明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思来想去,好像自他担心张小元被骗了之后,张小元就不开心了。
    可是那玩意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只大肥鸡……
    陆昭明皱着眉思索,那或许在真的是一只很胖的鸽子,毕竟鸡是没有这个颜色的,染色也很难染出这么好的效果,就算那不是鸽子,年轻人脾气太大了,若是真让他觉得他被人欺骗了,只怕师弟也要郁卒上好些天。
    陆昭明明白了。
    不管是不是鸽子,那都是鸽子。
    陆昭明想明白了整件事,他在屋中看了看,想办法将手中的糖葫芦耙子立住,这下才空出了手来,走到张小元身边去,语调平静地与张小元说:“方才我看错了,这是鸽子。”
    张小元:“……”
    不,大师兄,你不用这么勉强的!
    陆昭明:“它会瘦下来的。”
    张小元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他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赚钱好办法,只需要给那江湖秘闻抄写写信,便能轻轻松松供给师门所需,可如今看来,在赚钱之前,他或许还得先花大时间大气力为这只胖鸽子减肥,而他还未想出易容乔装的办法,好像无论是何事,开头都显得极为困难。
    陆昭明又问他:“你要看见剑谱?”
    张小元一顿:“我……”
    那只是他生气时的一个借口啊!
    不过花琉雀都钻研起剑谱了,他是不是……也该抽空看一些?
    陆昭明道:“剑谱我很熟悉,我可以陪你一起看。“
    这就不必了吧……
    张小元的看剑谱,不过是随意翻上几页,他虽稍微有些武功底子,可那都是这些年来爹爹按着他的头学的,他的武功远不及阿姊,也从不曾上心,师门的剑谱对他而言实在晦涩难懂,更何况练剑时剑谱不过只是第一步,往后还需有无数的剑招在等着他,他觉得自己天资愚钝,光是想一想,心中便已要开始退缩,咚咚敲起了退堂鼓。
    陆昭明已拿过了剑谱来。
    他翻开第一页,抬头问张小元:“你已经读到哪儿了?”
    张小元:“我……”
    肥鸽子从鸽笼缝中挤出肥嘟嘟的脑袋,对着张小元叫了起来:“咕咕。”
    陆昭明今日不知为何,竟是难得的好脾气,他点了点头,又说:“无妨,我们从第一页开始。”
    张小元:“……”
    他只好也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剑谱拿过来,心中倒还觉得大师兄今日究竟怎么了,上次他差点背不出剑谱后面的剑式,大师兄冷声不说话不谈,还狠着心让他去提那么重的水桶,如今他连剑谱第一页的内容都记不起来了,大师兄却如此平和冷静。
    张小元莫名觉得,大师兄这简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若自己承认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或许下一刻就是戒尺打向手心板,大师兄一定是在故意骗他。
    可……大师兄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张小元只得也将自己的剑谱拿出来,他战战兢兢坐在陆昭明面前,跟着翻开第一页,硬着头皮读了一句,再抬起头,看向陆昭明神色严肃的脸。
    陆昭明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气恼或是愤怒,他听张小元停了下来,反是好声好气与他说:“可是有哪里看不懂了?”
    大师兄怎么这么温柔?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陆昭明,却见陆昭明也小心翼翼看着他。
    张小元好像一下就懂了。
    大师兄该不会是觉得他生气了……所以才故意用这种办法来讨好他吧?
    大师兄竟然也会讨好别人?不是,大师兄竟然也看得出他生气了?!
    张小元更加惊恐。
    他不住摇头,大声说:“没有看不懂!”
    陆昭明微微抿了抿唇角,似乎是想对他笑一笑,可强作笑意的神色实在不适合他那张甚少表情的脸,有些勉强,甚至还有点狰狞,吓得张小元咽下一口唾沫,一下立起手中的剑谱,放大声音,直接顺着方才他所读的第一句话念了下去。
    师门这剑谱,前几页他本来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多少还是有些不解的,只不过先前并未上心,也不曾想过要问一问二位师兄,如今大师兄就坐在他面前盯着他,正是向大师兄询问剑谱的好时候,他却一个字也不敢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迎着大师兄的目光,硬着头皮,又念了第二遍。
    万分紧张下,他莫名灵光一闪,忽而茅塞顿开,原来剑谱里的这句话,是这么个意思啊!
    他觉得眼下这场景,真是像极了小时候读私塾时,被先生死死地盯着的境况,只不过那时候他不听话,先生会打他的手心板,而大师兄只会……只会用这种自以为耐心温柔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剑谱翻过第二页。
    陆昭明有些惊讶:“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张小元不住摇头,说:“没有!”
    鸽笼里的鸽子还探头看着他们不住叫唤:“咕咕!”
    陆昭明有些许失望。
    他也将剑谱翻到了第二页,喃喃道:“第二页是有些难点的。”
    肥鸽:“咕咕咕!”
    张小元已经大声念了下去。
    他用书挡着自己脸,仅露出额头与发顶,死活不去看陆昭明的脸,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认真地在脑中思考剑术上的问题了,他恨不得将爹爹和阿姊这些年教过他的剑法全都一口气想起来,可那都是他年岁还略小一些时候的事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什么都还记得。
    他终于还是看到了不懂的地方。
    张小元将剑谱缓缓挪下来一些,露出自己的眼睛,抬起头眼巴巴看向大师兄,却正见陆昭明一手支着头,微拧着眉心,心不在焉地翻着自己手中的剑谱。
    他根本没有在细看,也许是心烦,一目十行地往下扫,将书页翻得快极了,张小元小心翼翼唤他大师兄,他一下抬起眼来,烛火就在桌上,映入他漆墨般的眼眸内,好似一瞬便有了亮光。
    张小元将剑谱平放在桌面,指着上面的一句话,小心翼翼询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
    陆昭明来不及开口。
    二人身旁的肥鸽撕心裂肺地咕咕大叫,那声音实在是太聒噪了,连张小元都忍不住回眸,朝它看了一眼。
    那鸽子还探头在鸽笼的缝隙之中,歪着脑袋看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像是在好奇,可又……好像有些不对劲。
    它粗胖脖子上有不少羽毛倒竖,而它急躁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好奇。
    张小元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大师兄。”他艰难辨认,“那只鸽子……它是不是……”
    陆昭明已将自己的手中剑谱摊开,挡住了自己的脸,一句话也不想说。
    “……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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