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模样的女子轻盈落地,衣袖一摆,几欲飘去,“本君无尘,上三界各宗佣兵团团长来见。”
    声音荡开,似是从远处传来,空灵得震人心魂。
    她随意一扫,视线先是把那大坑收入眼底, 再在罗溪身上略微停顿,失望摇头,却什么也不说。
    罗溪膝盖发软,若不是罗战扶着不让她倒下, 只怕此时已经控制不住下跪了:“无尘仙君,我……”
    谁知无尘冷淡地一挥手,一道印结结出, 没入罗溪体内,不过瞬息,罗溪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惊愕不已地摸着自己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罗溪被无尘仙君禁言。
    顾九命立在原地,但是她感觉到那个无尘仙君的神识往她这处扫来,她随即听到鬼王急促的声音在她背后低低响起:
    “九命,挡一挡!”
    她当即作出选择,神识张扬扩张,无形之中于无尘仙君的神识撞上,荡开一阵阵看不见摸不着的波动,空气中肃然一清,震得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被波及到的众人都呆愣住了,到达出世以上的境界,神识都可以拿来当武器使用,杀人于无形。
    但一个超凡之境的女修跟已经飞升的仙君以神识对抗?闻所未闻!
    “好狂傲的稚子,”无尘背手而立,收回神识,说罢,再不管顾九命,“怎么,诸位团长不愿过来?”
    各个佣兵团的团长一听,顿时拔腿向前。
    开玩笑,之前每一届战场之比,都是最终赢的那个人才能见仙界的人,现在是全部团长都能过去,这如何不让人大喜过望。
    顿时一个个毕恭毕敬地上前,梁画过去之前还回头多看顾九命一眼,诚恳道:
    “如有所得,我将……三分之一给顾道友,当作补偿。”
    顾九命嘴角提了提,看不出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无尘再一挥手,结界隔绝了外界的窥视,只留她与各个团长在内。
    顾九命跟着收回神识,依靠着炮台,垂目沉思。
    她在识海中吞并了礼秉的大部分意识体,神识之强大,已经能与无尘一较高下,可想而知,礼秉是什么级别的人物,这还只是他的一半意识体。
    “九命,你不也是团长吗?怎么不去?”纪灵山对那仙界的人充满了好奇,那可是仙界啊!修士这一生所追求的,不就是得到飞升吗!?
    顾九命摇摇头:“我们只是预设佣兵团,不是正式的。”
    说完,她再次没了声音,一个人沉浸了自己的世界之中浑然忘我,她的脑海里各种信息纷杂,一条条细碎的线索你来我往地蹦哒着,纠缠不清。
    一团糟。
    她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
    四千年,太子,仙界,和她和随净又有何关系?她好像是礼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可为什么是她?
    明明她上一辈子死得无声无息,这个礼秉也并没有跳出来阻止,不对,那个时候他还在随净体内的传承里,并不知道她的情况。
    “你这次出来,好像变得更心事重重了。”易斯年来到顾九命的身边,一起靠着炮台。
    他斜眼看着身边的人,外表是没什么变化的,只是总感觉她好像在这一年里经历了太多,有种厚重的沧桑感,像是活了几千年似的。
    她变得……如隔雾看山,明明就在眼前,却与这个世界有种疏离感。
    顾九命回神,忽然盯着易斯年,一动不动。
    易斯年被她瞅得有些受不了,挪开脸,“怎么了?”
    “帮我起个卦。”
    “什……么?”易斯年觉得有些荒唐,“明明你自己也会起。”
    “不一样,”顾九命摇头,“我是局中人,已经迷失,起的卦不会准,你起一个。”
    易斯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眉头一敛细思片刻,反手取出青铜铃,他手掐一诀,在空气中抓取一缕渺渺仙气,得问天道,需得天助。
    他这一次起卦,用了心头精血,尽了毕生所能无比艰难地摇动了青铜铃。
    叮的一声轻响,悠悠荡荡,直入人心。
    半响,他从余韵中睁眼,神色纠结得五官都扭在一块,连封嘉赐等人都注意到他。
    “逆反者……”他抹去额头的汗,“九命,你到底进了个什么局?卦象说你是逆反者。”
    “我,还是别人?”顾九命紧紧凝视着易斯年,想从他的视线中看出端倪。
    她,还是礼秉,这个很重要。
    易斯年被顾九命这个眼神盯得有些紧张起来,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反复查看卦象,最后才肯定地说:“我是以你起卦,并非别人,其余的涉及天机,无法窥探。”
    只是这卦语也是语焉不详,顾九命的情况远比一般的要复杂。
    顾九命听完,却不作回应,反而扭头看向鬼王和书生:“给我说说前太子礼秉。”
    谁知话音刚落,鬼王和书生脸色大变,对视一眼之后都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最后还是书生几番开口,说出一句:“嘘……别让无尘听见这个名字,否则我们怕是走不出这个战场。”
    就在此时,无尘布下的结界一阵波动,片刻后彻底打开,群众激动地险些跳起来,一下子便簇拥上去,声音一下子吵杂起来——
    “团长!”
    “怎么样了?!”
    “怎么都一副丧气脸?”
    “装的吧,不想让我们知道拿到了什么宝贝。”
    里面的几个团长个个面色铁青地从结界范围走出来,不像是得到什么宝贝的模样。
    无尘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能让人砸吧好久的神情,“诸位切记牢记本君之言,战场此行结束,本届佣兵大比将不再举行,切记,切记。”
    她的声音飘忽起来,众人回头一看,惊觉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下一个呼吸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晃,眨眼便出了这个战场。
    历时一年,再次回到上三界的那个草原,却物是人非。
    脚踏实地的瞬间,罗战等人被群起而攻之,一时之间各式法宝,风火雷电,棍枪剑刀,无穷无尽。
    “我日你奶奶个白云宗,你他娘的敢在战场偷袭老子!”
    “狗杂种,把我团死去弟子的命还回来!”
    “艹!”
    白云宗的人似乎早料到众人会有此反应,就在各式攻击到达之前,防护阵顿起,一位白眉道长从远处而来,一挥法杖,截下所有攻击:
    “诸位稍安勿躁!我们白云宗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今日给老夫一个面子,停一停可好!?”
    这是白云宗的镇宗长老,实力强悍,但此事涉及的人以及团体众多,即便他出手,下面的弟子也还有愤愤不平想要继续攻击的。
    “现在是仙界的事更重要,白云宗做的恶,我们各宗定会向他们讨个说法,现在各宗弟子听令,各自回宗门!”
    别宗的长老出来说话,打断了继续攻击的弟子:
    “若还有不服的,想想到时宗门可以谈多少赔偿,如今你们这样一攻击,若是白云宗再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十数个弟子,届时在战场里发生的事就是两清了,所以请大家好歹克制一下。”
    说完,他狠狠剜了白云宗的那名长老一眼,才抬手示意大家找回自己宗门所属的帐篷。
    这一年时间,各宗因为关心自家弟子,纷纷不约而同地在这片草原上安营扎寨,等着弟子们归来。
    这下大家一出现,可就热闹了,各宗急切地想要知道战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仙界的事情面前,白云宗的事还得往后捎一捎。
    顾九命看了一出闹剧,带着众人回到藏山进去战场以前就扎下的帐篷之中。
    封嘉赐他们需要休息。
    她却不需要,于是安顿下藏山的人后,她便掀开帐篷出去,门帘一开,便看见举着手准备敲门帘的梁画,两个人都是一顿,梁画神色复杂。
    “梁团长。”
    梁画下意识地布下一个防偷听的结界,再苦涩地笑了笑:“说起来或许你不会相信,但那是事实,无尘仙君并没有给我们任何物品。”
    顾九命懒散地靠着帐篷支架,双手抱胸:“哦?”
    “顾道友可是不信?”梁画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局促,语气也跟着急起来。
    “说过的话,在我这里也算是物品。”顾九命提醒他。
    梁画猛地一怔,忽然明白顾九命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凝重地低了低头,艰难道:
    “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待我回过宗门长老们,我定来给顾道友一个交代!”
    顾九命抬手示意他随意,随后转身混入了人群之中,她要找找看空神域的随净几人有没有来上三界找过她。
    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空神域现在的形势,这关系到她的下一步动作。
    但她没多久便发现,无论她怎么拐,身上都黏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还有无数投在她身上的、不知何人的神识,炙热得能把她千刀万剐。
    想必是各宗门的弟子都把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家宗门的长辈了,藏山这一次,可谓大出风头。
    梁画这才回去宗门的帐篷,打算回禀这次无尘仙君交代的事情,但在门口就被周围给截住了,他脚步一停,面容严肃:“怎么了?”
    周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对梁画说:“团长,我听到了,藏山的人说楚水怨跟顾九命是亲姐妹。”
    “亲……姐妹?”梁画觉得荒唐到了极点,甚至不太相信,“行了,别胡说。”
    在梁画心里,周围这个话特别多的家伙说话就不太靠谱,小道消息特别多,没几个是真的,加上这次说的内容实在荒谬,让人无法相信。
    “诶……”周围就要继续说下去,但梁画抬腿就进了帐篷,这帐篷不能随便进,周围被拦在外面,气得跳脚,“什么人!自大狂!我说什么都不信!”
    梁画一进门,便看见郁结于眉满面哀思的文初,还有立在一侧,为文初添茶的楚水怨。
    以及一众身份不低的长老,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压力油然而生。
    他目光在楚水怨身上停了停,脑海里忽然冒起周围刚刚说过的话,最后才挪到文初身上,恭敬地作揖:“文初师叔。”
    文初回神:“回来了,说说吧。”
    梁画原本想着一五一十从头到尾把战场里的事情说一遍,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文初师叔,弟子觉得有个人可以招揽,她并非池中物,若得她相助,无情宗将来的路或许更好走。”
    特别是在仙界彻底插手之后的路。
    “谁?”
    “藏山的顾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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