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蕃给叶湑打了个电话,问她现在何处。
    她看一眼高冈,他走到窗边,正透过窗帘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在古城,酒店安排的行程我不太适应,自己租了车回来。”
    “这样,难怪没在酒店看到你。”
    “你在酒店附近?”叶湑问。
    “专门找你来着,燕轻小姐托我给你两样东西,你看现在方便不,要没什么事你告给我定位,我过来找你。”
    “那倒不用,”叶湑忙道,“我出来就行。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阿蕃:“是挺重要,其中一样是燕轻小姐自己的,还有一样,是芦先生生前留下的,似乎和八年前的温泉案有关,现在被燕轻小姐拿到,她说让我给你。”
    “这么重要的东西,光明正大给我不怕被你们老板知道?”
    阿蕃轻笑:“叶湑小姐不用担心,除了你我几个,世界上没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高冈转身冲她点一点头。
    叶湑接收到他传来的讯息,回说:“好,我现在过来。”
    阿蕃给她的两样东西,是一段录音,以及一只日记本。
    录音来自芦花白,是他与齐小莉的对话。
    八年前芦花白受老板指示,前往温泉馆现场帮忙处理第三人的尸体。那时,地上躺了三具尸体,dr.a已经离开,屋内只有一个齐小莉。
    见到芦花白,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个人默默将唐如兰夫妇的尸体拖进温泉池,而后静坐在池边,
    她说,就处理那个男人的尸体就够。
    他是怎么死的?
    谁?
    我要处理的这个男人。
    他啊,他们俩为了拿到那个秘密,起了争执,死了一个。
    芦花白喘口气,问她,你不是凶手吧?要顶罪?
    齐小莉没有回话,手里举一把斧子,往唐如兰夫妇头顶砍去。刀斧入骨,带起血肉,声音沉闷而清晰。
    一边砍,一边念着对不起。
    你可以让我来处理的,不会让警察查到痕迹。芦花白对她说。
    会有后患,我不想他有后患。
    她没理会,仍旧做着自己的事。
    芦花白瞧出她身上的衣服是温泉馆员工穿的,他说,你知道这家温泉馆是我的人开的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代价呢?
    代价再大,总比你顶罪入狱,成为杀人犯的好。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哪怕是死,只要他好,我就放心。
    芦花白扯着嘴角,轻蔑一笑。
    他是你什么人?丈夫?弟弟?儿子?
    齐小莉没有回答。
    录音对话结束。
    叶湑与高冈对看一眼,dr.a的身份呼之欲出。
    知道老泉不是齐小莉孩子,知道了齐小莉的反应,凶手除了是她亲生儿子,还能是谁?
    他们又打开日记本,封皮绿色,边缘磨得发黄。很旧的本子,没写名字,不知主人是谁。
    阿蕃说,燕轻没告诉他这本子从哪儿来。
    阿蕃又说,燕轻小姐有许多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芦花白喜欢燕轻,可燕轻小姐有没有喜欢的人,只有芦花白晓得。
    阿蕃还说,他时常在午夜梦回时,见到芦先生喝得酩酊大醉,似乎喝了酒就能忘掉一些不快乐的事,可酒喝越多,心中越是清醒。
    她燕轻,喜欢的不是他。
    他们翻开日记,出乎意料,日记里记录的是一位学生与他老师相处的点滴。
    日期都是八年前,只有十多篇。
    ——三月二十一日。近几日天气稍有小雨,这在昆明并不多见,许先生出身江苏,虽在昆明、北京、波士顿辗转求学多年,后又回国勤恳研究大半辈子,与我说话时,仍夹杂乡音,用他的吴侬软语徐徐漫道。
    ——三月二十九日,沈先生在屋外给花浇水。许先生告诉我,他与沈先生相识于西南联大。沈先生祖籍湖南,从小在北平长大。日本人打来时,沈先生独自坐火车南下求学,她是个极有才情的女学生,学校里许多人喜欢她。这一段话,许先生要我一定记下来。
    ——四月八日。许先生伏案书写文章,他身体很好,九十多岁了,思路清晰,记忆超群,逻辑很强。见我进来,把文章放到一边,与我讲理论物理的知识。如许先生这样的学者,在我们国家是不多的。就我来说,我是做实验物理的研究,许先生曾经也是侧重实验物理,后来他便转到理论上,因为国家缺乏这样的学者。他就主动挑起了这个大梁。
    ——四月十五日。许先生总爱与我说沈先生的事。沈先生不比他,身体稍稍差些,去年刚在北京做了心脏手术,手术第二天便又开始写文章。沈先生是研究社会学出身,最近做的是婚姻家庭研究,她不懂许先生的文章,但许先生却时常对她的研究指指点点,弄得沈先生很不高兴。
    ——四月二十日。今天被许先生骂了一顿,说我研究学问跳不出框架,就算成为顶级的实验物理学家,最多只能验证爱因斯坦的理论,却不能超越他。许先生要我摆脱别人的影子,构造一个更大的框架来。
    ——四月三十日。许先生又骂我了。因为我说许先生是凤凰,我是鸟,鸟随凤凰飞。
    ......
    这本日记来得真是时候。
    叶湑有些激动:“日记里的沈先生,我知道她!”
    高冈看过来。
    “沈先生沈衡湘,社会学学者,应该是她。联大出来的学生,她是杨教授的老师。”
    “这么说,和我们的猜测对上了。你手里那块表或许就是日记里提到的两位先生的,而杨教授要我们保护的人,会不会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叶湑思忖片刻,抬头说:“我觉得许先生的可能性大一些。”
    唐铭之也是做物理研究的,他出现在这里,又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除了与他所做的研究工作有关,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金鸥老板的目标或许也在这个领域。
    “你跟我去昆明,还是留在这里参加婚礼?”高冈问她。
    “去昆明。”
    杨教授让她做的事,她得完成。
    “确定去昆明?”
    燕轻和阿蕃送来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为了让她临时离开,缺席婚礼的。
    叶湑却摇头:“去昆明和参加婚礼,不冲突吧?”
    要是短时间找不到许先生夫妇,大不了,到婚礼时再回来。
    高冈了然:“那就让千里眼他们陪你做场戏。”
    下午时候,酒店包车拉着一群人回来。后面跟着马奥运开的房车。
    没人注意到叶湑跟错车的乌龙,尤其马奥运和千里眼,跟着玩了一整天,买回来一堆纪念品。
    回来时给叶湑打了电话,她把位置发过去。
    千里眼回:......您这是独立门户?
    叶湑看一眼高冈,做了口型征询他的意见。
    见她和人电话,高冈不好出声,只摆手做了个手势,拉开衣柜门钻了进去。
    叶湑:“酒店里情况复杂,得为自己打算。放心,我就是白天出来,晚上还会回去。”
    正聊着天,门外响起敲门声。他们上来了。
    千里眼腾一下钻进来,后面跟着马奥运与何稚秋。
    马奥运换了身衣服,当地做的蓝色扎染布,白天出了汗,晚上回来,全掉了色。一件变两件。
    千里眼好一点,在古城给叶湑买了银饰送她。叶湑来不及感动,何稚秋幽幽来了句:“这是垃圾银。”
    叶湑瞬间黑了脸。
    所谓垃圾银,含银量只有百分之几十,要是谁稍微不适应,戴上准保过敏起红疹。这边的导游都说,您要和谁有仇,到古城买垃圾银送ta,一定解气。
    她作势要打,忽然心念一动。
    傍晚刚吃过晚饭,酒店出了个小乱子。
    有宾客不适应酒店床品,身上起了疹子,请酒店的专用医生过来,查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换床品也不行,照样起疹。
    宾客决定暂时自己搬出去住一段时间,等到举办婚礼的时候,再回来。
    所以,后面几天的行程就没法参加。
    离开的时候,被三个男人开车来接。都穿着防护服,把自己包裹得严实。
    酒店的人见这几人举止怪异,心生疑窦,本想多盘问几句,叶湑将他们拦下。
    她颤巍巍伸出长了疹子的手,指着面前三个人直哆嗦:“别这样......这是......我私人医生......”
    酒店人这才放行。
    脱离酒店控制,等到千里眼他们也回去自己旅馆,叶湑和高冈马上收拾东西,出发返回昆明。
    高冈开车,叶湑坐副驾休息。
    途中租叶湑房的那个程序员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收房租。
    叶湑还是第一次见到追着她给钱的租客,说:“你直接转我吧。”
    “早就转了,你一直不收,钱全退回来,我这才给你打电话来着。”
    叶湑连说抱歉:“最近忙得都没看消息。”
    正说着话,忽的听见电话那头金融哥的声音。
    “他俩回来了?上回吵架,现在该和好了吧?”叶湑问。
    “早和好了,就是那金融哥最近有点烦人,天天在那儿讲股市。平时都不这样,现在就说什么,最近学术界出了什么事,股市都有震动!说有阴谋,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叶湑心下凛然,忙道:“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点话。”
    电话传来一阵杂音,持续数十秒后,金融哥接起来:“房东哇?”
    “你那个股市怎么回事?”
    涉及到专业相关,金融哥一下来了精神:“我就说咱房东和别的人不一样,那个股市是这样的,我也是偶然发现,真是绝了!”
    他感叹一句,总算是可以给人吹牛逼了,屋里两个舍友没一个上心的。
    “前些时候,网上爆出些学术丑闻你知道吧,什么造假啊、伪造啊、代写啊,好家伙排着队来。涉及到的一些行业,它股价就往下跌。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叶湑莫名紧张起来。
    “我发现有人在做空股市!”
    “做空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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