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彼时萧断已经七岁,对父母之仇铭心刻骨。浮游老人不教他武功,他除了家传功夫外,时常自己搜罗许多功夫来练,因天赋异禀,还自创一套刀法。长大之后,萧断念在浮游老人养育之恩没有向他复仇,却出山去接连杀了其他仇人。
    浮游老人自觉是自己造成了这一系列惨祸,从此隐居沧浪山中不问世事,更不再出手杀人。
    他之所以对谢惭英如此严苛,也是因为谢惭英的性子甚至长相都与萧断有几分相似,与其说他与谢惭英过不去,不如说他自始至终过不去心里的那个结。
    南宫遥走前向谢惭英透露,长源萧家与萧临倒也真是远房亲戚,不过早已没了往来。
    这会儿见浮游老人脸上皱纹更深,头发更加稀疏,已经簪不住簪子,只用根小布条系了小髻,谢惭英只想起当年自己刚醒来时,浮游老人的温言细语和厨房锅里总是为他留下的晚饭,忍不住便上前喊道:“师父……”
    浮游老人眼睛都不睁,哼了一声:“不敢不敢,老头子怎当得起谢公子这声‘师父’,当初我是怎么说的,趁我动手之前,自己滚蛋。”
    宁拂衣想开口劝说两句,谢惭英却道:“我现在是武林盟主了,全武林都得听我号令。”
    浮游老人半睁开眼睛,啧啧道:“现在的武林真是一日不如一日,选个盟主如同儿戏。”
    “阿英,你说两句好话,师父是嘴硬心软的人。”宁拂衣捏捏他的手。
    谢惭英一笑,道:“师父,您当不起也得当,我倒也不想叫您师父的,可师兄和我已经成亲了,他叫您师父,我自然得跟着叫咯。”
    “什么!”浮游老人猛地坐起来,目光锐利,“你这个小兔崽子……你……”
    谢惭英冲他一吐舌头,躲在宁拂衣身后,偏偏还不住口道:“师兄,你跟师父说,我们是不是成亲了?啊不,我现在得改口了。”
    见浮游老人站起来就要打人,便又蹦又跳,嘴里不住喊:“夫君”“相公”“媳妇儿”“夫人”。
    谁知道浮游老人抄起一根竹竿往宁拂衣腿上啪地打了一记,怒道:“你这个混账小子,人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被你拐去当……当……,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原来当初救人回来,让他拜师,你是早早地就居心不良……”
    宁拂衣嗷嗷求饶,一边四处躲避浮游老人无处不在的竹竿,一边道:“师父,冤枉啊,我错了我错了,阿英,你……哎哟……你还不快救救我!”
    谢惭英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忽觉脸上一片湿润,浮游老人的身影变得朦胧一片,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把瘦小的老人一把抱住,强忍住哽咽道:“师父,对不起……”
    浮游老人气喘吁吁,总算是停了手,嫌弃道:“放手放手,多大的人了,不是还要耍盟主的威风么?哼!”
    谢惭英放开他,讪讪地抹去脸上泪,浮游老人回到椅子上坐下,道:“既然回来了,去把屋顶给我补了,漏了几个月的雨了。一个两个的,整年不着家……”
    闹过之后,师徒三人又坐回饭堂里那张小桌旁,谢惭英夹起最大的一只鸡腿放在浮游老人碗里,老人睨了他一眼,气哼哼道:“溜须拍马。”
    “师父,”谢惭英笑嘻嘻地,“我找到了我娘,还有舅舅,等我回了武林盟,就把他们从海上接回来,您也跟我们去武林盟住好不好?”
    “不去不去,闹哄哄的,我在山里住得挺好的。”浮游老人啜了一口谢惭英带回来的酒,“我看你心思也不大在武林盟,有空回来看看就成了,老头子去了也是讨人嫌。”
    谢惭英不好勉强,只能和宁拂衣在山里多住了半月,这天武林盟的人送消息来,说楚天阔要嫁人了,谢惭英还吃了一惊,才知道那个金川陈家的二公子带着几大车聘礼,去烟波庄当众向楚天阔求亲。
    二人于是暂时辞了浮游老人,带了贺礼往烟波庄去。
    出山之时,朝阳如金,天边霞色灿烂,树木葱茏,花香袭人。两骑白马并肩而行,谢惭英一手牵绳,一手拉着宁拂衣,连连叹气:“唉唉,当初下山的时候,说好要当大恶人的,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盟主了。”
    宁拂衣笑道:“你还是可以当恶人,不过你的恶,与众不同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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