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一棵百年大树下,我问道:“现在几点了?”
    他看了看怀表,说:“嗯…10点50分。”
    “差不多了,我们再等一下”
    他说好,然后我们放心倚着大树坐下。
    我们静静聆听风呼啸的声音,闪烁的星河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丘,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落,大多数房屋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寥寥几个窗口透出暖黄的光,平静安宁。
    星夜仿佛有魔力似的,此时,我像回到了小时候,思维变得怪诞又离奇。天空是一张厚重的丝绸布帘,无论凛冽的风怎么吹拂也纹丝不动,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我仿佛听到月光滴落和星星膨胀的声音。
    我沉浸在间断没逻辑的想像中,心里勾勒即将到来的流星雨:数以千计的流星穿过大气层摩擦出热,变成一道道闪光,然后坠落在地球上。那个时候也真是奇了怪了,我从未如此坚定,没有缘由的,只觉得它一定会来。
    我望着满天繁星,没由来的说:“我会住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在某一颗星星上微笑着,每当夜晚你仰望星空的时候,就会像是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一般。”
    他笑了,我敢肯定他一定看过《小王子》那本书,所以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一定会找遍每一颗星星,直到找到你。”
    我转头看着他在月光下略显苍白的脸,突然想到《小王子》里的一段话: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当然,我没有说出来,只是突然想到这段话。
    这像是一种连锁反应,以后当我仰望星空时,我会想起小王子和他的玫瑰,然后想起1889年那提早到来的流星雨,想起我14岁那年的夏夜,想起他说过的话,我的思想,想起他就在我身旁。
    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如果流星在地球上安家的话,那朵来自异星球的玫瑰,也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收留它?可是如果它不来的话,好像也没关系了。
    我打开手中的怀表,已是11点15分,仍未有一颗流星出现。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失望,只是很平常地打趣道:“完了,可能看不到啦。”
    “没事,我们再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什么都没有,我更加确定今晚出现流星雨的概率几乎等于零。我计算错误了——这是真的——我的推测出现错误了,全部人都那么信任我,抱有那么高的期待,我却让他们失望了。
    心里当然多多少少有些不甘,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暴跳如雷,懊恼地责备自己。在完美主义者地眼里,一丁点沙石都十分碍眼,就算是小数点最后一个位也不允许出错,我们追求绝对的完美。
    而现在,我完全没有想生气的心,所有的执着都被过滤掉了,仿佛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星光和森林。
    完蛋,我好像变了,变的跟之前不一样了,内心深处多了个柔软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我允许情感大于理智。
    既然流星雨不来了,还这么等下去似乎有点尴尬,要不然…我讲讲其他有趣的吧。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那些关于流星雨的古老传说。”我向他那凑近了点,故作神秘地说,“从前人们认为一颗星坠落,就必须有一份灵魂补上去,人死了,灵魂就升天,升天时也就把你的愿望带给上帝了。”
    “我相信。”他说,这回答可真是出乎意料,“我母亲曾告诉过我,每一个离去的人,都是一颗星星,他们的光芒,凝聚了最极致的思念。”
    说完,他望着星辰的眼睛眨了眨,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我不知道他此时想到了谁,怎样的回忆在翻动,他那抹温存的笑容,实在罕见。
    我们都有不同想守护的东西,但此时,我们都是仰望星空的人。
    我不知道我们等了多久,在等的同时我不小心睡着一次。
    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眼前夜色厚重,星辰似乎更亮了点,才是子夜吧,我猜。可我已经懒得拿出怀表看时间了,意识模模糊糊的,眼皮重得睁不开。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瞥见他的睡颜,他竟然跟我一样,在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夜的最深处,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他的脸,月光洒了一层银辉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白皙的脸越显苍白,在我看来,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的侧脸可真好看,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深邃的轮廓像是用美工刀刻出来的,完美如出自米开朗基罗之手。
    我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深深栽在梦里,于是我突然,什么都没想地,就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我很快别过脸去,清楚感受到心跳的节拍,再次缓缓闭上眼。
    那时真的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好了,我把半梦半醒的爱情永恒保存在这个状态就好了,长夜不要离去,我不想看见曙光。
    以后当我回想起某些事时,我会想,如果时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在记忆和岁月间潺潺流动,没有来源和归宿,那么美好的回忆是不是就能永恒存在了?
    之后我做了什么梦,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在那断断续续的梦里,流星雨好像曾来拜访。
    梦见另一个夏夜,一颗星的葬礼,梦见一闪光的伸延与消灭。
    而我心里那株玫瑰花苗啊,竟然开始生长了。
    ——
    我在凌晨时分回到家,在薄雾之中慢慢走向山坡上的大宅。那时天空还是淡淡的蓝色,星星隐匿在天空里,若隐若现,晨星与晨曦一同出现的景色,美得静谧。
    一进门,我第一个看见的是莱斯特。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上前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没关系,没事的。”以及其他安慰的话语。
    从未见过他如此煽情的一面,他一定以为我会很伤心才这样做的。事实上,我比想像中要平静许多,即使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以及为数不多的一次失败,我成功地接受了它,没有怨言。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推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再说了,错的本来就是我,我太自信了。”
    “可是你——”
    “别说了莱斯特!”我打断他的话,懒得再和他争论下去,我实在累了,“我很好,只是有点困了。”
    说完,我径直越过莱斯特,魂不守舍地踏上阶梯,扶着栏杆很慢地走往二楼我的房间。
    我醒来时已是中午,吃完午饭后,我便留在房间看书。我坐在露台的单人沙发上,右侧是一个小茶几,放着一杯冷掉的红茶,阳光斜斜地洒在露台,洒在我手中的《基督山伯爵》上。
    阳光太过于耀眼,粗糙泛黄的纸也被照得斑白,磨去了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睛生疼。我盖上书,伸了个懒腰,目光望向远方,云层低低地滞留在山峰上,洁白如洗,不远处的谷地也开满了郁金香。
    我想,要不先别回伦敦吧,绿树成荫,鸟语蝉鸣的季节到了,不如留在苏格兰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听上去不错,但其实我只是不想面对多恩教授和弗兰斯蒂德先生,不想面对伦敦的一切。
    此时有人敲门,我回头扬声道:“请进!”
    门轻轻被打开,那个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看向露台处,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肆意煽动,被阳光亲吻的尘埃在半空中飞舞。莱斯特走到了露台前,把手撑在墙壁上,低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我有个好点子。”他说,“晚上我们去树林里看萤火虫好不好?”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去不去?”
    “欸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
    “去——不——去?”
    我瞪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后,我松开撑着沙发的手,头往后一仰,叹了口气,“去。”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他想我去,那我就去吧,我不想思考那么多了。
    晚上,我站在大宅门前,温暖的灯光从我头顶洒下,我望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天,思绪飘到了远方。
    莱斯特从大宅出来,他穿了双崭新的牛津皮鞋,白衬衫和西装长裤烫得没有一丝皱褶,手里拿着跟我一起买的挡风斗篷。我仍然望着远方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天,根本没注意到他出来了。直到他拍了我的头,我才吃痛地转向他。
    “走啦。”他往树林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过了那么多年了,不知道那些萤火虫还在不在。”我捂着头,连忙跟在他背后,不满地碎碎念。
    “一定在的。”
    “我是说…我们都长大了,也搬去伦敦了,萤火虫会不会也跟我们一样,早就不在这里了?”
    下一秒,莱斯特便一把挽住我的脖子,嘻笑道:“别那么有创意,我想萤火虫应该不会像我们爸爸一样任性的。”
    我们走在广阔的山坡上,方圆几里内没有一个人。夜晚渐渐降温,带来冷飕飕的风,风穿过石头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鸣。住在高地令人又爱又恨的一点就是:白天日光普照,微风清凉;到了晚上却气温骤降,寒风凛冽。
    走了大概五分钟后,一片茂密的树林呈现在眼前,我们在入口伫立了一会,莱斯特提醒我,“如果你怕的话要说喔。”
    “哼,我怎么可能会怕。”
    话语刚落,一声刺耳的鸣叫划破寂静的夜,伴随叶子沙沙落地的声音,两三只乌鸦从树上飞向墨色的天空。我惊叫了声,一把抓着莱斯特的胳膊,直打哆嗦。
    “哈哈哈哈你看你。”
    一秒后我恼羞地松开他的胳膊,推着他往前走,自己默默扯着他斗篷一角,跟在后头。
    过了那个小树林,前面是一条河流,河流的对面通往更深更大的树林,基本上是一个森林。右侧有一条小径,那条路则是通往更高的山丘。
    我看着那条我昨天差点掉进去的河流,顿时鼻酸。
    莱斯特牵着我过河,此时我脑里出现的画面,是那个人在月光下的脸。我和他一起在山丘上等流星雨,明明才是昨天的事,但却好像被棉花覆盖起来,栽在记忆深处一样,好不真实,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越往里面走,树叶和枝桠也越渐茂密繁盛,我眼尖看到几点细小的微光在树洞前漂浮着。我连忙踏前几步,被树叶遮住的视野忽然开阔,只见点点荧光遍布整个森林,温润的光静静在空气中流淌。
    我伸手拢起一只萤火虫,再打开,牠在我手心中忽明忽暗地发光,像黑暗洞穴里一点微弱的烛光,而我像迷失的旅人,珍重地看着牠,看着希望。
    半晌后,我微笑目送牠飞往牠的同伴。
    莱斯特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个湖泊,位于森林的中央,被层层树木包围起来,四周都是飞舞的萤火虫,让这个本来只被苍白月光洗礼的地方,顿时多了点温暖和生气。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莱斯特走到湖边,望着树梢上的月圆,“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我走到他身旁,看着湖泊里萤火虫和月亮的倒影,轻轻地笑了,想起从前读过的诗句:
    浅蓝色的夜溢进窗来夏斟得太满
    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
    梦见唐宫梦见追逐的轻罗小扇
    在我感慨之际,倏地瞥见一道细细的光倒映在湖里,一闪而过,我瞬间绷紧了神经。我担心自己看错,下一秒,第二道光接着闪过,延伸拉长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彻底愣住了,一个早已被抛弃的想法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说话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莱…莱斯特,你快看…”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却没有反应,在怔怔地望着天空。我蓦然抬头,睁大了眼睛,哑然无语。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满天星辰,无数颗流星划过夜空,殒星如雨,多而不密,一颗接着一颗,匆匆掠过后转瞬即逝。
    晚风摇摆着树荫,我站在点点荧光之中,看着眼前一场狮子座流星雨,眼角渐渐潮湿。此刻,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可贵,这么说可能有些抽象夸张,但我感觉一生的意义,就在于收集这些令人感到幸福的小星光,装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奇怪,对一切事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我渴望了解这个世界,希冀着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点的改变,我希望这些细小的改变能为人类带来进步,这是每个科学家共同的梦想,恒古不变的初衷。看着流星雨,我想我又离这个梦想更近一步了。
    如果他们能在流星坠落的一瞬间明白到某些深刻的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曾以为自己只喜欢天文和物理,喜欢大自然、星空与海洋。而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是这整个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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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6年,发现坦普尔-特塔尔彗星,并确定了该彗星的轨道,在欧洲观测到流星暴;
    1899年,预期的流星暴并未出现,公众对天文计算可靠性的信心发生动摇;
    在本文的设定中,狮子座流星雨在1889年6、7月出现,而上一次出现的年份不变,所以比一般预测的相隔了23年(原本应该是33年)
    在这里,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平行时空,原本的流星雨没有如约而至(1899年),因为早在1889年就已经发生过了,但没有人知道。
    然后可以说因为流星群突然皮了一下,所以1889年提早发生,月份也提早了,由11月到了6月。
    【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ps 这章用了第一人称,以女主的视角去写
    2020.1.6
    其他我不知道,但2018年7月写出这章的我一定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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