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询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狠,用请辞来要挟他,逼得他不得不点灯熬油挑灯夜战。
    而贺公公见殿下难得为了读书熬夜一次,不觉有些惊喜,自己亲自值夜,最后被孟询赶走。贺公公不放心别的太监值夜,所以大半夜又把王洙叫起来。
    王洙郁闷得要死,心想自己这是倒了什么霉啊,大冷天的被拎出被窝,一个人站在寒风瑟瑟中守门,真是憋屈的快要撞墙去了。
    而这个时候,孟询忽然推开门,房里的热气扑面而来,王洙露出饿狼扑食的凶狠目光,孟询揪着她的衣领把她耗了进来。
    王洙不知道七殿下又发什么毛病了,但是在暖洋洋的屋里守夜和在寒风瑟瑟中值夜意思完全不一样,她心里那股子怨气一下子就没了,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陪七殿下夜读。
    虽然宫人值夜应该谨遵不乱看不乱听不乱动的原则,可长夜漫漫,王洙也觉得挺无聊的,便偷偷盯着孟询看。
    室内烛光明亮,孟询难得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王洙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间发现他不说话时也不是那么讨厌。柔和的光线照射在他的脸上,显得孟询也比平时和气多了,整个人倒有一种儒雅的书卷气。
    只是王洙看着看着发现有些不对,殿下怎么半天都不动弹呢?
    “殿下?殿下?”王洙试着叫了孟询两句。
    “啊?”孟询一下子弹坐起来,迷迷茫茫的问王洙,“怎么了?”
    王洙:“……”
    原来是睡着了……
    孟询也很郁闷自己怎么又睡着了,抓狂的挠挠头发。他一看见书就困,这不是他愿意的,而是很自然的一种生理反应,就跟人听到哨子声就会想尿尿一样,他是天生和“书”这东西八字不合。
    “殿下,您要是累了就歇歇吧,一会儿奴才叫您起来。”王洙道。
    孟询把自己头发抓的和鸡窝一样,碎碎念道,“背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些玩意儿念多了人都会变傻。”
    王洙想了想,忍不住说道,“殿下,有些人想念书都没有那种条件呢,有多少人这辈子的梦想都是多读点书啊!奴才弟弟就喜欢念书,他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省下钱来买书呢!”
    孟询听懂了,这小太监是说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风凉话说的倒是轻巧,等你真的有念书那个条件时,你就不想念了。没办法,有的人天生就是念书的,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孟询打量这个小太监,“一山望着一山高。”
    王洙说,“多读些书总是好的,不是有句话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奴才要是可以念书,做梦都能笑醒了。”
    孟询“切”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听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王洙没想到孟询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多,也忍不住笑了,“您既然没法行万里路,那就更应该读万卷书了。”
    孟询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太监还挺能说,饶有兴味的问她,“你识字么?”
    王洙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瞒您说,以前在内司监偷偷听过师父讲课。”
    孟询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连忙站起来把王洙拉过来,又把她按在凳子上,王洙不知道七殿下又犯什么毛病,怎么忽然间对自己态度那么好了,真是受宠若惊啊!
    孟询按着她瘦弱的肩膀,“你既然识字,那就替我抄点书吧!”
    王洙:“……”
    七殿下自己背不完书,又开始走歪魔邪道了。
    王洙很无奈,但是主子的命令又不敢不从,只得从命的提起笔,照着书一笔一划的抄起来,孟询抱着胸站在一边看,他没想到,这个小太监的字倒是娟秀的很。
    他忽然就想到“字如其人”这个成语,这个小太监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样清秀,孟询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孟询搬了把椅子坐在王洙身边,名义上是盯着王洙写字,但是目光时不时就飘到了王洙清秀的脸庞,他看的有些呆了,但心里也很别扭,他怎么会盯着一个太监看半天?这也太不正常了。
    王洙完全没意识到七殿下在看她,她终于有机会碰笔墨,自己也开心得很,拿写字当一种享受,等天微微亮的时候,王洙回头一看,发现孟询已经用手撑着下巴睡着了。
    王洙忽然就觉得孟询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是个很美好的人。
    漫漫长夜是那么寂静,在大家纷纷入梦的时候,只有这一主一仆互相陪伴。
    孟询醒来的时候,王洙也睡着了,脸上还有不小心蹭上的墨汁。孟询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擦脸,在手触上这个小太监冰凉的肌肤的时候,孟询有些怔住了。
    这个清秀的小太监皮肤滑滑嫩嫩,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又白皙又软嫩,他从来没见过皮肤那么好的人,这副好皮囊竟然长在一个太监身上,真是暴殄天物了。
    孟询舔了舔嘴唇,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连忙把手缩回来,跑出去洗了把脸。
    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王洙惊醒了,王洙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看着乱了心神的孟询,那副模样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她每眨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都会煽动一下,每一下都像是猫爪一样在孟询的心上挠一下。
    孟询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奴才不依
    孟询将王洙为他准备的密密麻麻的小抄藏在袖子里,太傅问他的时候,他就假装挠额头或者拨弄头发,借这个机会偷看藏在袖子里的小抄。
    这种事情他可有经验了,做起来轻车熟路,而太傅见七殿下已经可以对答如流,感到颇为惊喜,当天去面见圣上的时候将七殿下好好夸耀了一番,皇上龙颜大悦,马上就要召见孟询,说是要亲自检验孟询的功课。
    孟询过了太傅那一关,心情很是不错,跑去王洙那里逗弄阿够,这个时候皇上的旨意来了,孟询听说皇上要亲自考他,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贺公公和王洙把孟询扶起来,孟询拍拍自己的脸,不自觉的把头转向王洙,问,“我没听错吧?”
    “殿下……皇上还等着您呢……”王洙心想,再过两个时辰,景德宫又要迎来狂风骤雨了。她已经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孟询见了皇上文盲本性尽显,皇上龙颜大怒,孟询被骂的狗血喷头心情不佳,回了景德宫又要摔东西骂人。
    孟询叫王洙跟着一起去面圣,贺公公神情复杂的看了王洙一眼,王洙也一头雾水孟询为什么要叫自己跟着,贺公公虽然对她不错,可她爬的太快了,有点抢了贺公公的风头,难怪贺公公不高兴。
    王洙故意畏畏缩缩道,“殿……殿下……奴才一见到皇上就紧张,万一吓尿裤了怎么办……”
    “你有没有出息啊!”孟询不可思议的瞪王洙,“你见到皇上紧张叫我就不紧张了?凭什么?”
    王洙撇撇嘴,知道孟询嫉妒心又犯了,连自己的父皇也嫉妒,王洙也是无话可说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这紧张是不一样的啊,见到皇上是被天威所震慑,见到您是被您优雅的言行举止所折服,但是您为人亲切,又体恤下人,奴才对您是又敬佩又害怕,最后还是敬佩占了上风……”
    贺公公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呸!”
    “行了行了,别说了。”孟询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人就是这样,你不夸他他会不高兴,夸他他又会羞涩。“少废话,你跟我去,我那堆东西都是你写的,你去了万一能帮上我呢。”
    贺公公一脸的疑惑,“那堆东西”是什么东西?
    孟询无视贺公公探究的眼神,“跟你没关系。”又对王洙说,“一会儿靠你了啊。”
    这俩人跟对暗号似的说着贺公公听不懂的话,贺公公有点不爽了,但也不能多问,只能用眼神杀死王洙。
    王洙感觉自己要被贺公公犀利的小眼神看穿了,忙含含糊糊应了孟询,三人磨磨蹭蹭去见皇上。
    皇上听了太傅的话,以为自己的小儿子终于出息了,本来想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但是这个儿子半天没来,让他苦等了好一阵,皇上还是有点不高兴了。
    孟询呢,其实很怕皇上,虽然这个皇上是他的亲爹,可是他对这个亲爹的畏惧是一天比一天多一点。
    是,他是皇上的小儿子,皇上对他已经是格外宽容和宠爱,可是当他渐渐长大,长成皇上并不希望看到的样子,这份宠爱便逐渐递减,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而孟询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从小到大都在犯错,犯了错就会被包容,过后他又会再犯,直到今天,他犯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可是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今天犯的错误会成为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你当朕老糊涂了是不是?”皇上怒不可遏,“好啊你!现在连撒谎都学会了,朕原本以为你只是顽劣,想不到你现在连欺君都学会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反了你了?”
    “父皇……儿臣不是……”孟询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打个小抄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低估了这位饱经风霜的君主,也高看了自己作弊的能力。皇上叫他背文章,他才刚刚往袖口瞥了一眼,就被皇上看出了端倪,然后他就被人搜身了。
    皇上手里握着孟询那张密密麻麻的小抄,气的青筋暴起,太傅站在旁边也不敢求情。
    “这……这小抄谁给你做的?”他知道,自己这个蠢儿子写不出这样漂亮的字。
    孟询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后的王洙,王洙也是一脸惊恐,如果要是让皇上知道自己是帮凶,那她肯定小命不保了。
    两人对视一眼,孟询看出了这个小太监眼中的哀求和惧怕,她看起来那么文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如果她要是被父皇踹上一脚,恐怕……
    孟询咬咬牙,壮着胆子,“是儿臣一人所为……”
    孟询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踹了一脚。
    皇上年轻时也是练过的,那一记扫堂腿正中孟询的胸口,孟询只觉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最后又得硬生生咽下去。
    ~~~
    孟询捂着胸口出来,一个劲儿的咳嗽不止,王洙跟在孟询身后,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跟了个爱闯祸的主子也是倒了大霉,而每次不被自己主子连累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王洙真不知道是要怪孟询太能“作”还是要谢谢他没把自己拖下水。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主仆俩行至御花园时,忽然从假山后转出一人。
    那人笑眯眯的朝孟询走过来,孟询嘀咕了一句“真晦气”,于是偏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那人却追了上来。
    “唉,老七,好久不见啊,听说父皇解了你的禁足,恭喜恭喜啊!”
    王洙心想,这个四皇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都在七殿下最倒霉的时候出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她再一看孟询,他可真是印堂发黑,脑袋上都在冒着青烟,每一缕青烟飘上天际都化成了一个大大的“衰”字。
    “老七,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看见四哥也不打个招呼,是怪你被关起来的这段日子哥哥没去看你吗?”四皇子拦住孟询的去路,“这可不能怪四哥啊,父皇派我去泰山祭天了,哥哥我这段时间都不在京城,哪有那闲工夫去看你啊!”
    王洙冷眼瞧着,总算知道什么是贱人了,能把“贱”这个字演绎得如此出神入化,四皇子也真是够拼了。
    孟询皱起眉头,“父皇派你去祭天?”祭天这样的大事一向是大皇子去做的,何时轮到四皇子了?“我大哥呢?”
    “大哥?”四皇子露出不易察觉的不屑神情,“大哥奉父皇之命去镇压南方农民造反,结果不但没平息了民怨,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如今留在那等着新的钦差过去帮他收拾烂摊子呢,怎么,你不知道?”
    孟询还真的不知道。
    “也对,七弟你哪有空操心这种事呢,你自己的事还自顾不暇,四书五经背了几页了?”
    王洙看到孟询攥紧了拳头,自己也下意识的握拳,这个四皇子真是太贱了,堂堂一个老爷们怎么像个老娘们一样尖酸刻薄,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而且,听这意思,是四皇子特意来找茬的,他知道孟询因为功课挨了皇上的训,特意出来冷嘲热讽。那他怎么知道的呢?肯定是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人。
    孟询不理他,转头就走,四皇子幽幽道,“也不能怪大哥处理不好农民起义,大哥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哪里知道什么民间疾苦啊,又不是谁生下来都能是栋梁之材……”
    四皇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孟询一拳打倒在地。紧接着,四皇子就挨了自己口中什么都不会的弟弟的一顿胖揍。
    “来人……啊……”四皇子在宫外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平时进宫也不带宦官,他绝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敢这么对他的人,但是他现在身边一个自己人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洙心里为孟询喝彩加油助威,但她也不能一直做一个旁观者,只能意思意思的上前劝架,反正皇子斗殴也轮不到她管。
    不过……这副打相也太不忍直视了,王洙想像中的打架是高手对招、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满身血迹却不沾染一丝尘埃,再看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个人……啧啧,出手毫无章法,大祁的皇子武功差成这样也真好意思打架……
    而就在这时,王洙忽然听到什么动静,那好像是……巡卫的侍卫打酱油路过了啊!
    “殿下……有人来了!快停手啊!”王洙这次是认真的上去拉架了,孟询坐在四皇子的身上,正要落下的拳头忽然停住,就在这一瞬间,四皇子反客为主,挥了孟询一个拳头,孟询就这样被打趴下了。
    王洙心想,这可坏了。
    这是一场令大祁皇室蒙羞的皇子斗殴事件,事后得知真相的皇上感到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他眼中稳重沉稳的四儿子竟然和不成器的小儿子打起来了,更重要的是,他稳重沉稳的四儿子竟然连不成器的小儿子都打不过。
    这场斗殴的真实战况本来是这样的:上半场七皇子先发制人,先是趁对手不备朝脸下手,然后眼疾手快朝四皇子的命根子一踹……四皇子因为小四皇子疼的死去活来,没空还手,七皇子胜之不武。
    下半场四皇子激发无限潜能,找到对方破绽,马上就能扭转战局的时候,孟询忽然外挂大开,王洙加入了!
    王洙劝架失败,王洙拉架失败,王洙自己化身肉盾!
    最后结果就是七殿下毫发无损,四皇子被揍成了猪头,虽然四皇子一再强调七皇子他作弊了,不光读书考试作弊,连打架都作弊,死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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