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素极糙的纸,整齐得对折,摊开之后只见落了个“福”字,一笔一画极为工整。
    “这是麟儿写的,玉暄特意拿来送我。我见过麟儿,他已经长这么高了,长得像我。”
    潘逸边说边比划,难掩欣喜。小鱼微微一笑,甚是苦涩。潘逸嗅到了这丝苦,慢慢地敛了喜色。他把她护在怀里,默默地看着她抖颤轻泣。
    “小鱼,我从没后悔过,从没……”
    “嘘……”
    纤长的手指抵上了他的唇,小鱼收住泪,摇了摇头。
    “我能明白。”
    话落,她起身穿上扯得半烂的裙,抬手拢起花白长发,旋了几下拿钗定住,抹掉泪的刹那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候不早,我得走了。”她淡然而道,回眸望向他时,眼中神色难喻。“大战在即,你多保重。”
    话落,她径直离去,留下一抹去不掉的香。这一切恍然如梦,醒来之后又是无尽的痛。
    *****
    夜路难辨,阿妩忍着一身酸痛疾步回了住地。荣君在此,守卫严森,见到有人前来自是如临大敌。阿妩掏出令牌封住了他们的嘴,堂而皇之地入了门。谁料里面灯火亮如白昼,一点也不像半夜的迹象。
    “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蓦然,一个人从暗处走来,洒金长袍及地,隐约露出龙纹墨履。阿妩浮起一丝冷笑,自顾自地往屋里走。荣灏横跨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爱的童鞋们,某狐十月二十六日考试,现在进入作死复习阶段,本周就已经很不要face的周更行为可能要升级到“考完更”,对不起大家了,考完之后我一天会奋发图强地更,握爪~~
    ☆、第88章 某狐归来
    平洲的府自是比不上大荣宫,连年战火弄得瓦残漆落,入了门就如同入了寒窑,举目皆是斑驳。屋中无婢女,阿妩将墨色斗蓬挂上,然后点了烛灯。火光微亮,照不清窗边的影。
    阿妩执上灯坐到镜前,然后拿了棉巾沾上玫瑰花油,细细地将妆拭去。唇上朱红已吃尽,隐约还有丝酒香,她一抿自觉醉人,不禁伸出玉手拉下几寸衣襟。
    胸处点点殷红,如雪中怒放的梅。她轻轻揉了一圈,对镜嫣然浅笑。
    “你还是去见他了。”
    窗边的影出了声,游丝般地浮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阿妩手一收,攥紧手中的巾,然后瞥向镜中那枚虚糊不清的影。
    她轻声哼笑,眉眼一弯,移了几寸目光,仔细地将半边黛眉擦去。
    “孟先生何时到的?”
    她问着镜中人,镜中人若有似无地扯起嘴角,隔了半晌回道:“刚刚。”
    阿妩莞尔:“哦,多年不见,孟先生别来无恙。”
    她说得无心,随意寒暄也懒得使力。
    “孟先生,别光站在那儿,来,过来坐,我们好好叙旧。”
    话落,她回眸。橙色烛光映衬了三分侧容,明明暗得很,可那双眼却似琥珀泛出淡金。
    孟青似有犹豫,顿了片刻才缓步走来。鹤氅华丽,那副纤瘦的身躯沾了几分仙风道骨,自是不俗。
    阿妩半眯起眸,似笑非笑。待他走近,她侧过身,抬起右脚搁上左腿,穿着紫红绣花鞋的小脚撩人地跷着。
    孟青目不转睛,正身坐到圆凳上,旁边小案有杯热茶,不知何时备的。他低眸睨了眼,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就适时地将杯盏捧起,小心翼翼端到他眼皮底下。
    孟青许久不伸手。阿妩笑道:“孟先生不会怕我在茶中下毒吧?”
    她有意无意地挑眉,似有几分挑衅。孟青垂眸,面若有思,片刻,方才伸手接过。
    茶盏上无意地沾了几许茉莉香,淡而清雅像是源自她的骨。他持盖,轻轻刮去茶上细沫,随后低头浅品一口。
    “你找我何事?”
    他的声音低沉,似凝在茶中。阿妩无视他的不悦,轻笑着道:“十年未见先生,甚是想念,不知当初阿妩托先生办的事,先生做得如何?”
    她是指找蓝若这一事,可孟青压根儿没放心上,问起他便默声作答。
    见此,阿妩已经猜到了,她未露异色,极为自然地左右换了脚搁上,这动静之间就飘出一股檀香气味,略带阳刚。
    这是潘逸喜欢的味道,他常备香囊在身,为了压过厚重的血腥。
    一刚一柔,两种香气交缠相融,孟青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幕香艳春、色,他抖擞了下,缓过神后忙呷了口茶。
    “孟先生,这不应该呀,当年我们不是说得很好?一转身你就忘了。”
    听到这娇嗔,孟青极为鄙陋地哼笑一声,他怎么会与她为伍?说得他们像在一条船上似的。
    “当初我也算帮过你几次,仁至义尽。今天我来并不是因为收到你的消息,而是想要回一样东西,不知妩夫人可有拿过?”
    “哦?你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阿妩眨了两下眼,狡黠得很。
    孟青眼神一凛,敛了和颜悦色。
    “别装糊涂,我知道是你偷的,把玉佩还我,我们一笔勾销。”
    他咄咄逼人,似有誓不罢休之意。
    阿妩媚眼瞥去,抬起双手,来回翻掌。“孟先生,您看我哪里有拿过你东西?这玉佩不好好挂在你身上?”
    话落,她眼一挑,目光流到孟青腰间。他腰处悬了一块口尾相衔的双鱼佩,羊脂玉制成,通体润泽。他低眸一瞥,见之怒意更甚。
    “这是假的。”
    “我看是真的,而且是上好的玉呢。”
    语毕,阿妩以袖掩嘴,笑得媚而轻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青似乎退让了半步,口气不像先前强硬。阿妩也收起嬉笑,一双眼冷漠无情。
    “不想怎么样,我只问孟先生一句,十年光阴如何追回?”
    孟青不自觉地低眸避开如剑目光,回道:“不懂。”
    “呵呵,孟先生这么聪明,怎会不懂?当年不正是你进谏,我才有幸入了乐清山吗?”
    末字如刺,孟青不由一抖,他想着说辞,还未开口,阿妩又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我还要多谢孟先生,若没你这番话,我得不到如此清静的十年。”
    这听来不像恭维,也不像笑里藏刀,看来她与荣灏之间真当到了水火不融的地步。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事,再看看她一头花白的发,孟青沉默不语。
    阿妩看他一眼,笑了笑又继续道:“刚回宫时,我还住不惯,后来倒好些了。陛下待我不薄,特赐御花园供我随意游玩,未曾想竟会在那处遇上尊夫人,尊夫人长得真是如花似玉,讨人喜欢。”
    阴阳怪气的一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孟青听后竟无半点恼怒。
    “女人不就是用来用的吗?”
    孟青脱口而出,语气不屑,甚至还带了几分轻蔑。看得出他根本不在意,也许结发妻只是一枚可用的棋。
    阿妩不怒反笑,花枝乱颤,放浪形骸。她往前微倾,如枝春柳倚到孟青身侧,接着又一点一点凑上,柔娇了声音,压在他耳畔媚笑道:“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一缕浓郁的酒香,几乎要把人熏醉,红得妖艳的唇,近在咫尺。孟青有意侧过脸,却见一只纤纤玉手轻搭在了他的腿上,十指如葱,温柔似水,在他衣摆上游移了一圈又一圈。
    酒香越来越浓,孟青不禁眩晕,无力将黏在他身上的手推开。
    定是她使得妖术!孟青用力地咬了下唇,硬逼自己醒神。好不容易脱险逃脱,他又不甘心地转过头怒目而视,以此示意自己并未落入她的手掌心。
    他以为会看到一张媚俗的脸,就如同醉红楼里的妓轻浮不堪,可是阿妩却像未经世事的女子,一双秋眸净彻得能把污秽弹开。
    这般的眼和那样的手,仿佛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孟青困惑不已,他慢慢往下移了眼,只见绣襟微敞,一痕雪脯半遮半掩,几点红迹,就如同落在雪上的梅,别有风情。
    孟青情不自禁抬起手,就在触到她指尖的刹那,她突然弹离,冷冷地转过身,对镜取下梅花簪子。
    酒香消失殆尽,温热软香也无影无踪,孟青只觉得身子里突然被抽去某样东西,眨眼之间空落起来。他向她看去,先前还是百媚千娇,此刻却是冷若冰霜。
    阿妩散了发,对镜说道:“孟先生,阿妩从不想与您为敌,但是孟先生做事未免太过了。以前的事就当算了,之后,阿妩有劳先生,先生可别再这般。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阿妩已不是你们可随随便便就欺负的人。”
    说罢,阿妩提壶将茶盏斟满。孟青见之,一言不发起身离去。夜风拂来,他不由抖擞,两手环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住地,孟青便睡了,前才见过的人、说过的话,他全当没发生过。然而夜半,他梦到一条巨蛇,死死地缠着绕着,最后它幻作人形,与他交颈缠绵,共覆*。他将她的指含在口中,又迫不及待地吮上她胸口朱色,他施了狠劲,她便缠得更紧,不停地吸着他的精血,发出一阵撩人的娇吟。
    热流如柱,一泻而出。他舒爽不已,蓦地,身上皮肉突然焦黑,紧接着渐次脱落,见自己成了白骨,他不由尖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孟青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上下摸了遍,还好完好无缺。他如释重负,长吐了口气,想起身擦汗,顿觉裤间湿滑了一片。
    孟青羞恼不堪,脱去亵衣,扯了床褥。可那抹香气、那般春、色像是沾在鼻尖上、贴在眸子里,擦了几遍脸、洗了几次眼,仍闻得到、看得到。
    着了这妖的道了!孟青醍醐灌顶,他连忙把出门时穿的衣袍,里外上下仔细搜摸了遍。
    没有,什么都没有!既没有黄符,也没有迷香,翻找半晌,只找到双鱼佩。他心生愤恨,突然举起玉佩狠砸在地。
    清脆一声响,脂玉应声而碎,胸口闷气也随之消褪。孟青像生完场大病,精疲力竭地挪步榻边,不小心脚踩上一块碎玉,他便弯腰捡起。一丝月光正巧落在碎玉上,清清楚楚地印出一个“青”字。
    孟青徒然瞪大双眸,握玉的手发颤。
    什么时候……她是什么时候换回来的?这明明不是假的吗?!
    孟青不敢相信,拾起碎玉逐一拼起。想当初阿妩偷了他的玉,拿了个假的乱真,直到她上了乐清山,他才察觉。
    等了十年,终于等到物归原主,可是他竟然昏了头,将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砸了。想到此处,孟青几乎泪涌,颤着两手拼完了双鱼佩。
    看它支离破碎,他这才明白,他已落到了她股掌之间,想要全身而退,难!
    ☆、第89章 哦哈哈万圣节大家玩得可好
    平洲的风沙依旧厉害,离了十多年,再回到此处,荣灏一点儿也不习惯。一夜辗转反侧,次日天未亮,他就起身洗漱,这时,孟青已经候在厅外。
    “他这么早来干嘛?”
    荣灏接过福佑奉上的热巾,仰头敷在面上,巾后声音沉闷,似没什么精神。
    福佑拾色,鞠身屈膝道:“孟大人是来商议两军同盟之事,陛下嫌他来早了,小的就这打发他回去。”
    “算了,就让他等着,朕过会儿就去。”
    福佑闻后领命退下。荣灏仰面顶着巾帕,直至热气散尽。
    一阵风透窗而入,窗门噼啪作响。荣灏不由小惊了把,选婢见之忙把窗关紧,端来刚沏的香茗给他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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