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她想起了叶棠。
    想得倒不是设计上的事。就记着他过年的时候说过一句“总有一天你是要成为独当一面设计师的”,虽然现在她的水平离独当一面还有距离,但不论怎么说,她已经在向他曾经对她给予过的希望和目标在前进着——仿佛是离得他更近了。
    设计图出来的时候是周六,按流程来说她应该先拿给总监过目,可总监正在外地陪老婆孩子旅游,一点也不想操心这事,她就做主把图稿发去了迟茵的邮箱,短信给她留了一个言说稿子已发,没想都过不到半小时迟茵就给她来了电话,说来说去就一句话。
    “这件礼服我太喜欢了!每个细节都喜欢,颜色喜欢,款式也喜欢!”
    可欢天喜地了一番,她还是不忘表示,“这件礼服是抹胸样式的,我会不会撑不起来?”
    向青对她再三保证,“我一定让你撑得起来,放心。”
    其实迟茵的这件礼服,按理应该由总监来制作完成,不过他一听这事就摆手,“埋头画这么多年稿,纸样都做不出来了,让我来做立体裁剪不是要命吗?不行不行,向青啊,你接手了工作就要有始有终,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们都会支持的!”
    向青顿时就无措了。
    立体裁剪是她最头疼的一件事。早年她一件小礼服给叶棠批得评鉴会都没过,后来跟着赵师傅也是只学会了点皮毛,根本就和专业水平没得比,赵师傅还调侃她:给你半年时间就把人好几年才学会的东西领悟了?想得倒美。
    思来想去的,她也在人台上做过尝试,可到底是做不出来……
    她身后,一个可依靠的后盾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手机忽而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叶棠:最近怎么样?
    向青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做到椅子上斟酌着每个字回复:还好,找到了新工作,现在正接手一个大活,虽然做得不大顺利……
    她忽然脑子一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叶总监,我遇上点困难,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预感下一章你们会很开心的,还有迟茵这个名你们不要吐槽我,我实在是懒得起名就一时顺手……
    ☆、chapter.33
    向青是本着找个借口能见他一面的心情给他发的短信,没想到他不但一口答应了,还真在大周末到她的公司帮她做剪裁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他将额发修剪地细碎,穿着一件白底淡蓝条纹的长袖衬衣,还是和从前一样瘦,眼底的情绪照旧是静谧的,见面时依然不与她微笑,只有表情是温和友好的。
    “这个设计……”
    他端详了一番设计图,向青一颗心又打起鼓来,虽说是已经不在他手里干了,但一见他这个聚精会神盯着稿子的表情,就不由想起了以前“人人自危的周一”。
    其实对这张稿子,向青的信心还是有的。
    抹胸小礼服,做得是胸前压皱褶的贝壳式设计,下摆做蓬,依然堆叠褶皱,整件礼服用米白色,突显一股海滩贝壳的清新自然感。迟茵娇小玲珑又皮肤白皙,配上这样的小礼服应该很会显得甜美可爱。
    “设计很不错。”叶棠放下稿子,却抬头问她,“按理说这样的礼服剪裁你应该完全应付得来,所以是出了什么问题?”
    向青把迟茵的尺寸表交给他,“胸的位置需要……”
    叶棠直截了当问她,“你没做过带胸垫的礼服?”
    “啊……嗯。”她诚实回答说,“本来堆叠褶皱对我来说就有些困难,我想手工缝的话……是不是需要把胸垫预先就缝在里面?我拿不准位置,而且完全不知道这个步骤是怎么来操作能达到聚拢的效果。”
    叶棠看来完全理解她的意图,直接就走到了她已经用珠钉固定好尺寸的人台前面,“你过来按你的想法做,如果有不对的,我会帮你纠正过来。”
    有他这句话,向青自然就放心了,放着手去做,横竖做坏了还有叶棠可以帮她挽救回来。
    制作间没有装空调,顶上只有一个电风扇呼呼呼地转,向青没呆一会就满头的汗,手里拿针都打滑。叶棠来回在一堆衣料里走来走去,“这里料子太差了。”
    “样衣间嘛,而且晚歌本来走的也不是高大上路线,得让学生买得起,成本自然不能高。”向青拿余光偷偷瞥他,笑着说,“肯定是入不了你叶棠的眼。”
    叶棠似乎也很热,他把衬衣的长袖卷起来,又走去把窗子拉开。一阵凉风吹进来,向青忍不住抬头往窗口看,就见他站在窗前不言不语的背影,身姿颀长,而腰部到臀部的线条尤为引她侧目。
    向青有时候想,要是能把他据为己有,人生大概就到达巅峰了吧。
    她这正埋头缝针,叶棠忽而说了一句,“我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向青整个人都震惊了,“为什么?”
    “觉得不该在fiona继续呆下去。”他的双手搭在窗台上,视线落在熙熙攘攘的道路,“你在咖啡店跟我说过的话,我这段时间反复都在考虑。其实我对老师的态度说不上恭敬,我是很希望她能信任我的,可表现出来的,却始终是对她咄咄相逼。”
    “大概是由于,我在内心里从来没有原谅过她,面上却要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在她内心失衡的同时,我也没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叶棠声音里夹杂了些许过尽千帆的沉静,“在处理她抄袭我设计的这件事上,我的做法相当的不成熟,我早就该辞职了。我看待她,如同看待自己的母亲,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这是我辞职前与她说过的话,我相信她会懂。”
    “那你接下来……”向青是知道的,凭着叶棠的名字,在国内外任何一间服装公司都不愁找不到工作,就是她心里惋惜,fiona是业内最好的。
    “我想创建自己的品牌。”叶棠说,“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单一个棠字,优雅而富于情调,也用以纪念我的母亲。”
    向青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忧心着问,“你需要大量的资金吧?”
    “叶棠这个名字还是相当值钱的,我已经在与各个投资商进行洽谈,如果不出意外,半年内这件事就可以落实。所以我今天过来,还有个想法想跟你探讨一下。”
    “反正都是做设计,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工作?”
    向青一听这话都没过脑子,张口就答应下来,“这个可以有。”
    叶棠问她,“看来你对这个公司相当不满意?”
    “没有,我对这个公司很满意,不过我对你的新公司更有兴趣而已。”她乐呵呵地说,“跟你在一起工作会很愉快,而且我想念你的腌萝卜皮了。”
    当天晚上,叶棠一直在晚歌陪她到半夜十一点。直到礼服的整体剪裁成型,向青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叶棠驱车将她送到楼下,向青犹豫再三还是问他,“你走前,言澈有没有说什么?”
    “有。”叶棠不加隐瞒,“言澈说,fiona是我的绊脚石,我早就该辞职了。他还说,如果我跟你见面的时候你问起他,要我跟你问一句话。”
    向青不由竖起耳朵。
    “言澈的原话是:如果抄袭你作品的人不是我,是叶棠,你还会怨恨他吗?”
    叶棠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掠过,向青却淡淡抿唇一笑,似是很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可实际上,她心绪复杂。言澈这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转头看了看叶棠,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也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好松了安全带。一双手将手提包的带子攥得紧紧的,临走前也还是只说了一句,“晚安。”
    说完这句话,她冲着叶棠一挥手就下车了,叶棠也没强拉着她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兴许他是知道的,言澈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要告诉他一件事:向青看待他们两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向青忽而想起,言澈是很懂她的。
    也许在他的构想里,叶棠会与她约在一间咖啡厅里,闲谈着辞职的事,顺着话题问起他来。
    他在给她铺路,他在暗示着叶棠,他想提点叶棠:这个姑娘,是喜欢着你的,这个姑娘,看待你与任何人都不同。
    只是很遗憾的,叶棠没有任何表示。
    而令向青更遗憾的是,她失去了言澈。
    新的一周,叶棠从fiona辞职的消息占据了头条,引起设计部的热烈探讨。
    她把手里完成的五张稿子夹在文件夹里,照旧去拾掇她的礼服。
    就这么短短两天时间,她忽而就领悟到,没有叶棠的fiona,对她一点意义都没有。而接下来,她只要耐心等待叶棠的消息就好,于是当赵由再次向她询问要不要去画廊帮忙的时候,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新剧发布会的当天,迟茵邀请她一起过去,她抱着搜寻大牌的心态在后台溜达了好一会,没想碰见个熟人:张蘅。
    她这一套黑色短上衣配红色齐膝裙的设计出自言澈的手笔,早前向青在言澈的ipad里见过稿子,但言澈对这个设计其实不怎么喜欢,只放在一个名为“待定”的文件夹里,这一季都没当新款推出来。
    这么看来,自叶棠辞职,言澈想必已经忙得顾不上设计,只能草草拿出旧稿来应付了事。
    “向小姐。”
    张蘅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友好,“你上次给我设计的那套便装收获了网友的一致好评,为我在节目里的形象加了不少分,我得谢谢你。”
    向青受宠若惊,连忙客气,“你喜欢就好,我们做设计的,当然是希望顾客满意。”
    “我刚刚见过迟茵,很喜欢她那套白色小礼服。”张蘅对她微笑,“我很喜欢你的风格,即便你现在不在fiona,我也还是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合作。”
    “只要张小姐不嫌弃,我自然是乐意的。”
    礼貌性的寒暄了两句,张蘅便回了后台,向青想起了言澈对她说过的,有关顾客忠诚度话题。
    言澈说,不要看女人成天逛商店,买时尚杂志,就以为她们很精通时尚,其实她们根本一点眼光和主见都没有,所以才会整天都在考虑,这一季流行什么颜色、款式,上一季的某某元素是不是已经淘汰。照着专卖店给的搭配买一套回去,没过一段时间再看衣柜的时候,一套两套搭配都看厌了,于是她们又出来买衣服。
    ——所谓的品牌忠诚度,就是固守着某一风格的女人不愿做任何改变和尝试,选择她们最有安全感的品牌。
    所以培养起一个顾客的忠诚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看她对什么风格最有安全感,照着这个风格一套两套的给她设计,她很自然就会对你青睐有加。
    向青一度认为这是言澈的歪理,可她现在想一想,张蘅是很少在公共场合选择抹胸、吊带、短裙之类搭配的,除非是红毯和平面拍摄的工作需要。
    这是一个很保守的女人。
    言澈给她的搭配从来不走性感路线,只在某一个款里突出一个重点,营造出时尚感。
    就如张蘅今天这一套短上衣和齐膝裙的设计,这套衣服说不上好看,但也说不上不好看,重点是它一点都不□□,又有红黑两个颜色的视觉冲击——它能给张蘅很大的安全感。
    向青知道,言澈真的曾经用心教导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4
    跟总监交辞职的时候,向青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总监也表示理解,“知道你肯定是要走的,到底是大公司里出来的,我们这样的小公司,留不住你。现在是年末,冬装也结束了,没什么设计工作,你要走的话交接一下,两个星期以后就能走了。”
    向青自然是感激又感谢,主要是叶棠给她来了短信,说公司已经在装修阶段,希望她能先进行设计工作。有没有公司不重要,有没有设计稿和衣服才是重点——向青不想耽搁叶棠的工作,现在已经是通宵画图节奏了。
    今年过年的时间尤其的早,刚刚过完元旦,已经有了春节将至的氛围。
    专卖店的位置已经选定,锦云广场一楼,一百四十平米,对面就是近些年一跃成为国际年轻化品牌的欧菲尔,租金自然很高。叶棠带她去看店面装修的时候,她依然有股不真实感,做品牌是这么简单一件事?怎么在叶棠这,真是说做就做,一点都不迟疑……
    叶棠把手机里门头的设计图给她看,品牌的logo是叶棠手绘的海棠花简图,紫红色的基调,配上“棠”这个字,自然已经有了一股迷人的优雅风韵。
    他问向青,“如果是你,你喜欢吗?”
    “喜欢。”她实话实说,“女孩子都喜欢花。”
    叶棠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他将手机装回口袋里,站在一片狼藉的油漆桶、金属架中间环视四周。向青拿余光打量着他,见他的眼底泛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紧紧抿着薄唇是稍稍勾起的弧度——意气风发,她忽而想到了这个词。
    春节的前两周,他们正式搬入公司。
    工人们还在把未拆封的办公桌、办公椅一一送上楼,向青已经在叶棠的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设计稿。第一批送厂的稿子已经在加紧生产,现在就得赶紧把第二批的系列敲下来下来,把布料什么的都定一定了。
    春节期间,厂里的工人肯定都要放假,可每到过完年,还能有多少工人回来上班,这个数是说不准的,未免耽搁上市,能早一些投产就要早一些投产。
    叶棠是这么跟她说的,“赶着把店铺运营起来是投资商的意思,这么大的店面,每天的租金都是钱,位置都是托关系拿下来的,早一天做出正正规规的样子来,我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所以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是得抓点紧。”
    她自然也知道关系利害,急急忙忙就把图纸送去给常峻小哥。
    常峻是叶棠从fiona的厂里挖来的,他临走前本来是想拉着赵师傅一起走,可赵师傅不愿意,他在fiona呆了半辈子,对这个厂有感情,已经是要退休的年纪,不情愿再折腾。顺理成章的,常峻小哥成了厂里的版师,向青跟他素来熟门熟路的,沟通起来一点问题没有,没有一点新公司刚起步还要互相磨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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