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不该瞒着我!”顾惜若死咬着这一点不放,神情里有着少见的坚持。
    段天谌额头青筋直跳,“若若,你是说我处理不好这事儿么?”
    “自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段天谌截断她的话,见她又欲发问,连忙开口,“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季先生都说了不可太过操劳。我不告诉你,只是想要让你好好静养。若若,这可是我的苦心,你怎可视而不见?”
    语毕,他还幽怨的瞅了眼顾惜若,就怕她不相信他说的话似的。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自然也将他的体贴放在心里,也意识到刚才的语气过于生硬,随即放柔了几分,叹道:“段某人,我知道你的苦心,这不是很感动嘛!不提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抖了抖手里的纸张,神色里说不出的郑重其事。
    这信中,说的却是北部边境的事儿。就在两天前,漠北王庭小规模的侵犯苍朝边境,若非她那失踪许久的爹爹突然出现,将这批进犯边境的敌军驱赶出去,只怕此刻北部边境已危险万分。
    没想到,她派出那么多人找寻她那年轻爹爹的下落,最后他反倒是自个儿出现在北部边境了。可恨的是,她的夫君居然还想着要瞒住她,不让她知晓她那年轻爹爹的情况。
    这不是让她无故担心么?
    段天谌知道瞒她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推搪,淡淡道:“之前,我将青渊派出去,便是想要去找寻岳父的下落。而这个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只不过,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听他这么说,顾惜若顿时坐直了身子,几乎要屏住呼吸,紧张问道:“段某人,我爹出事儿了?”
    “没有的事儿。”段天谌摆摆手,深深凝视着她,笑着宽慰道,“若若,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我让青渊在岳父身边安排了王府的暗卫,且岳父身手不凡,寻常人想要暗算他,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么个脑袋啊!你就不要一惊一乍的了!小心动了胎气。”
    许是被段天谌糊到了,顾惜若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刚怀孕两个月,还看不出腹部有什么明显的轮廓变化,可想到刚才不曾注意的一惊一乍,她忽然有种罪大恶极的错觉。
    片刻后,她对了对手指,委屈的看着段天谌,有些埋怨道:“段某人,我不过是一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而已,你那么凶做什么?再说了,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我还至于东猜西猜吗?”
    段天谌真是有口难言,若不是想着她知道后会心神不宁,他也不会隐瞒下来啊!可如今看来,他的小妻子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反倒是他做错了?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若若,是我疏忽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顾惜若知道他担心自己,也不好再甩脸色,目光凝在手中的纸张上,止不住担忧道:“段某人,那这个怎么办?敌人都打到边境上了,未必就是个好现象。”
    说不定,这不过是一场开始。
    段天谌看出了她的担忧,自然也知道这种担忧并非毫无道理,纵然如此,该发生的事儿还是会发生,担忧也无济于事。
    “若若,这几年,有岳父坐镇军中,漠北王庭确实消停了不少,如今突然这么做,断不会是一时兴起,应该还会有后招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岳父的能力众所周知,肯定不会让漠北王庭那些人跨过边境一步的。”
    顾惜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半空中,尽管还止不住的担忧着,却也知道此刻帮不上什么忙,到头来还是胡思乱想无济于事,遂也作罢。
    段天谌见她没有继续追问,莫名松了一口气。在外面,他要应对多少明枪暗箭,敷衍多少奸诈朝臣,也未曾觉得会比对他的小妻子撒谎更难。许是因为在乎,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吧!
    他将那张纸从顾惜若手中抽出来,完好无损的装入信封中后,才抱起她往寝居而去。书房里散发出来的灯光,将他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竟有股温软缠绵的意味。
    ……
    与此同时,柳府的书房里也正进行着一段对话。
    “老爷,这是……来信,您看看吧!”王氏走上前,将手中薄薄的一封信交给桌案后坐着的柳朔存,语气却是带了几分苦涩。
    柳朔存察觉出她的异样,一时心生不忍,倒也柔声宽慰了几句,直到她神色纾解了些许,才抽出那封信,慢慢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却听他朗声大笑,高声道:“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柳家二爷柳朔旻在旁坐着,见他一反常态的欣喜,心下好奇不已,便也直截了当道:“大哥,可是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柳朔存立即止住了笑声,抖了抖手中的信,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止都止不住,“自然是有新的进展,而且是大喜的进展。”
    眼见他一副不信的神情,柳朔存连忙将手中的信递过去,“二弟,你来看看。”
    柳朔旻连忙接过那封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大哥,这是真的?”
    “应该是**不离十了。”柳朔存捋了捋山羊须,从桌案后走出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思索着道,“如今,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在谌王的监视下部署好相应的事项,不能被谌王发觉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柳朔旻深以为然,许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王氏,微笑道:“嫂子,敢问您是从何处得到的这封信?”
    “怎么?你还认为,我会坑了你们不成?”王氏紧绷着脸,杏仁眼里折射出点点精光,对他这般质问很是鄙夷不屑,“二弟,你都能被革了职赋闲在家,我为何就不能得到这封信了?”
    柳朔旻的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却碍于彼此的颜面,不好当场反驳她,借着端起茶盏的时候,兀自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见状,柳朔存瞪了王氏一眼,暗自警告她不要失了礼数。有些事儿,他和她心知肚明即可,其他的人,自然没有那个必要去过问太多。
    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他居然也和王氏的态度出奇一致,“二弟,你大可放心。你嫂子得到的消息,来源可靠,并不会有作假的成分。这一点,为兄还是可以保证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柳朔旻自然没有再怀疑的意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满脸的轻松欣喜,“大哥,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若此间诸事皆准备妥当,想来,咱们可以适时的给谌王送上一份大礼。”
    相信这份大礼,一定会让谌王万分惊喜的!
    转念一想,柳朔旻又道:“大哥,据说北部边境战事又起了……”
    他犹豫的看着柳朔存,其中的询问意味也颇为浓重。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一旦事情超出他们的掌控,那可就惨了。他们是要对付段天谌,这肯定不假,可不能到头来没了自己嚣张的资本。
    那样,岂不是很可悲?
    柳朔存恍若看不出他的担忧,摆了摆手,颇是胸有成竹,“二弟,那是谌王该操心的问题,你就纯粹听听,听完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其他的,便无需考虑了。”
    既然柳朔存都这么说了,柳朔旻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横竖到最后,他也不过是个支持者而已。身在这个位置,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也可以了。
    柳朔旻起身告辞,待看不到他的人影后,柳朔存才重新看向静立一旁的王氏,暗自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如今这种局面,对彼此不是都很好的么?”
    “老爷,你在说什么,请恕妾身愚钝,听不懂你的意思。”王氏抬头看他,杏仁眼里蓄满晶莹的泪水,却强忍着不让留下来,“妾身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漂泊着,几经生死才辗转得到这些讯息,妾身为他感到难过和担忧,只恨不能痛快的手刃仇人,为我儿讨回一个公道。”
    柳朔存闻言,脸上也被阴霾覆盖,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两个人欠我们的,很快就会奉还回来的。”
    王氏惊怔的看着他,“老爷,您说的是真的?”
    柳朔存负手站在她面前,目光透过窗子,落在被雪压弯的枝头上,悠悠的语声缓缓响起,“必须是真的。你且看着吧,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可不是很快么?
    该结束的,不该结束的,在除夕过后,都会归于虚无。
    ☆、045 唯你一人(请看题外话通知)
    除夕已至。
    一大早,顾惜若就被青竹等人叫起来,梳洗装扮后,便要准备接下来的登基大典。
    尽管段天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可中午还是抽出时间与她共用午膳,并耐心嘱咐了下其他的事情,话里话外,无不是希望她不要过于劳累,也不要太过担忧。
    顾惜若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可问题的关键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紧张担忧的,反倒是看着仍在喋喋不休的某个人,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个男人是理智镇定的,纵然泰山崩于前,脸色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尽管两人成亲后,他总是做出一些有悖于身份的事儿,时常让她大吃一惊,可她始终都觉得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他自始至终都优雅尊贵镇定从容,世间所有一切皆会掌握在他的手中,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某个人一旦啰嗦起来,那份震撼远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多。
    看着旁边青擎见鬼似的脸色,她就知道,同样震撼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
    看来,她从来都不孤单啊!
    这么想着,心中的郁闷也少了许多,她抿了抿唇,又吃了一口燕窝粥。
    自从怀孕后,她的饮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不屑一顾的燕窝,如今吃起来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尽管她很不喜欢那股味道,可为着腹中的孩子着想,她不能任性的不吃。
    这几日,季晓澜也跟她反复提到,虽然那致使她昏迷的药物对身体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可是药三分毒,多补充点营养,总是没错的。
    这不过是季晓澜的原话,实际上也是无奈之语,他并不指望顾惜若真的会听入耳中,不当面将他轰出门,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可此次,他却惊奇的发现,顾惜若像是突然开了窍,转了性子一样,不仅将他的话牢记在心里,不在不该的时候贪口腹之欲,还学会去接受很多寻常不能接受的东西。
    就比如说,燕窝。
    这事情听来略感惊悚。
    顾惜若却无暇理会,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登基大典上,只盼望着不要出现任何差错,阻碍了此事的顺利进行。
    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为了这次登基大典,不只是段天谌,就连段天昊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冗长繁琐的流程走下来,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可除了个别情绪兴奋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感觉都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累!
    顾惜若抱着个手炉,抬头审视着这金碧辉煌的凤仪宫,忽然觉得今日像是在梦游一般,从梦的那一端到这一端,自始至终都被青竹等人扶着,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怎么想就怎么不真实。
    许是看出了她的神思恍惚,青竹和青云互相推搡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面前,躬身轻问,“王……皇后娘娘,您也累了,不如奴婢等人先扶着您去歇息吧?”
    登基大典后,以往的谌王妃,已经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顾惜若摇摇头,鬓边斜插的一支金步摇轻轻晃动,炫亮的金色光影下,衬得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容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她缓缓起身,青竹等人连忙上前,扶着她走向巨大的窗扇前,片刻后,听她轻声叹息,淡淡问道:“皇上呢?为何还不回来?”
    距离登基大典结束,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就算有什么后续事项需要处理,段天谌也不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直接丢下她这个孕妇的。
    这一点,她无比肯定。
    那么,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绊住了他的脚步?
    她心中隐隐不安,联想到今日登基大典进行得如此顺利,忽然意识到隐藏在这份平静顺利下的狂风暴雨,心中始终都不能平静。
    青竹等人也担心她会胡思乱想,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将语气放轻松了一些,宽慰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听闻,皇上召集了一众大臣,在上书房议事,您可需要……”
    顾惜若略一思忖,直截了当道:“去吩咐御膳房做些点心,本宫要去上书房。”
    青竹等人立即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们的皇后——想做就做,无所顾忌!
    顾惜若走到上书房门口时,刚好遇到一众大臣从里面走出来,大部分人看到她连忙行礼问安,唯有以柳朔存为首的柳氏一党态度倨傲,只是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她心下讶异,仔细审视着柳朔存,不出意外的捕捉到他眼里深藏的得意,那抹疑惑越来越深,胡乱摆了摆手,无视掉行礼的大臣们,直接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龙案后端坐着的段天谌,她从青竹手中接过点心盘子,“啪”的一声就放在了桌子上,拧着眉头道:“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为着这些事儿,就忘记慰劳你的五脏庙了吗?”
    段天谌不由好笑,起身拥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有你在,我肯定不会怎样的。你看,你这不是连晚膳都给我端过来了吗?”
    这么说着,他伸手拉过不远处的点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喂着某个女人,“若若,都忙了一天,你也该早点歇息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跑出来?最近夜里风大,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他抬眸,扫过面前还端着盘子的青竹等人,“皇后娘娘都有了身孕,你们也该尽心侍奉着,怎可随着娘娘胡来?回去后,每人自去领罚。”
    青竹等人哆嗦了下身子,连连请罪。
    顾惜若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手臂,“是我不放心,想要过来看看你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行了,你们把手中的东西都放下,就先退下吧!”
    “是。皇后娘娘。”青竹等人连忙松了一口气,有皇后娘娘这一番话,他们的责罚是可以减免了。
    待其他人都退下后,段天谌才佯作不悦的瞪了下顾惜若,双手却轻柔的抚上她的面庞,满带柔情的看着她,轻声道:“若若,你就是心太软了!”
    顾惜若难得的怔了怔,她有心软过吗?
    跟他待久了,整颗心反倒是越来越冷硬了,不管做什么抉择,也总是下意识就权衡其中的利弊,力求不会影响大局。
    不然,明遥也不会死死揪着她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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