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殿内凤椅之上的皇后已经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了,然而实际上她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更是变得十分古怪,有些扭曲,她死死地盯着王谦手中的那三尺白绫,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王谦只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皇上今日十分疲乏,已歇下了。”
    整个乾宁宫内,此刻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在了地上,没有人敢说一个字,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王谦看起来依然那么恭敬小心,可他刚刚也是这般,施施然进了乾宁宫,然后念了圣旨,告诉皇后,皇上赐了她三尺白绫,让她去乾宁宫别苑吊死。
    不能在正殿死的,也不能在寝房死,那都十分不吉利,要去别苑。
    皇后听王谦这么说,又是一顿,而后她忽然伸手指向王谦,尖锐地道:“大胆奴才,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要赐死本宫?!你连皇上都不让本宫见,足见你的心虚!来人呐,给本宫拿下这个狗奴才!”
    她喊的极为大声,手下的宫女和太监蠢蠢欲动,却又没有那个胆子,而王谦只轻笑了一声,一点儿也不见惊慌:“奴才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圣旨呀。圣旨就在这儿,皇后您自己过目一次吧。”
    皇后身边的太监只好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王谦身边,又跪着接了圣旨,而后递给皇后,皇后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她瞪大了眼睛,身上抖的更厉害了,她终于没有一丝儿力气来使威风了,她一点点站起来,走向王谦,嘴里喃喃道:“王公公……皇上,到底为什么忽然要赐死本宫……是不是奸人污蔑本宫……你告诉本宫,你告诉本宫!”
    王谦脸上依然十分平静:“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至于为什么,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皇后摇着头,道:“不,皇上一定是被人蒙骗了!本宫与皇上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皇上怎么可能会赐死本宫?!王公公,算……算本宫求你了,让本宫去见一次皇上吧!!!”
    王谦摇了摇头:“抱歉,皇后娘娘,皇上已经歇息了。”
    “本宫不信他能睡得着!”皇后忽然发怒,“他轻飘飘地一句话让本宫去死,他自己能睡得着?!皇上又不是没有心的人!皇上不是那样的人!王公公,本宫求你,让本宫去见一次皇上!本宫只要一点点时间,只要说几句话就行了!皇上一定会放过本宫的!到时候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赏给你……!”
    王谦嘴角忍不住带起了一抹啼笑皆非的神色:“皇后娘娘,奴才在宫内办事这么多年,只不过为皇上办事而已。至于奴才自己,无所思,无所想。”
    皇后咬着牙,道:“你不要不知好歹!”
    王谦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再这样,小的不好交差啊。马上就要戌正了呢……您最好,自己去别苑,若一会儿被架着去了,对娘娘您来说可不体面……”
    “大胆奴才!”皇后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你这是威胁本宫?!”
    王谦道:“只是奉命行事。”
    他看了一眼天色,眼神狠厉地扫了一眼乾宁宫的下人,而后身边带着的四个太监便立刻上前,架起了皇后!
    皇后尖叫道:“来人呐!来人!把这群狗奴才都本宫赶走!”
    没人敢动。
    王谦道:“闲杂人等都退下,去殿外等着吧。”
    大殿内几名宫女和太监都立刻转身出了大殿。
    他们之前还愿意听皇后的话,对王谦颇有提防,完全是也同样认为皇上好端端地不会赐死皇后,然而见皇后如今这样子,那圣旨既是真的,命令也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再为了皇后做任何事情呢。
    皇后瞪着眼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腹”们全数跑了。
    王谦冷声道:“皇上有令,若皇后实在不肯去别苑,便就地解决了吧!”
    说罢,直接将那白绫挂在横梁之上,而后拖了一个凳子来,站在凳子上打了一个死结,最后扬了扬下巴,那四个太监便拖着一直在奋力挣扎的皇后给几乎是抬着弄上了椅子,皇后一直哭喊道:“不,王公公,求那您了,让我见皇上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已经不再说“本宫”二字了。
    王谦遗憾地道:“皇后娘娘,该上路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四个太监便扯着白绫吊在了皇后的脖子上,而后撤了凳子,拉着皇后的手不让她再挣扎,皇后瞪大了眼睛,双脚乱踢,王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半响后,他高声道:“皇后娘娘薨了!”
    顿了顿,又道:“去东宫北苑!”
    ***
    东宫别苑内。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一百名禁卫军,和一个面无表情的王谦。
    王谦先公布了皇后的死讯——太子和黎时辉勾结导致三州沦陷之事暴露,皇上痛心疾首,而皇后羞愧难当,自尽于乾宁宫正殿内。
    而后念了圣旨——皇上对太子极其失望,认为他完全没有资格当一国之君,故而即刻起,废太子,为戴罪之身,永生囚于掖庭之内。东宫内所有女眷,一律共入掖庭或分配去浣衣局。
    太子呆了半响,而后摇着头,道:“父皇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王谦低头不语。
    太子问完大概也没想要得到答案,他嘲讽地笑了三声,而后忽然指着王谦身后的一百禁卫军,道:“父皇竟然还派禁卫军来,他已不信孤至于此了吗?!他好糊涂啊!!!”
    王谦此时终于给了点反应,道:“大皇子,不得出言侮辱皇上。”
    “大皇子……”太子呢喃着重复了这个称呼,“改口改的还真快……是不是怀王?啊?!是不是怀王?!是不是他在父皇面前污蔑孤?!还害死了母后……母后……”
    说起皇后的死,太子潸然泪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然而此刻,皇上不再,也不会再心软,他哭着喊着念叨了许久,王谦依然毫无反应,最后让禁卫们拖着他送去了掖庭,下人们也忙着开始驱赶东宫内女眷,所有人都对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十分震惊,最为震惊的当然还是钱良娣,她不可置信地对站在门口监督的王谦道:“王公公,怎么会这样?!我,我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呢……我怎么能去掖庭?!”
    王谦叹了口气:“眼下只有戴罪的大皇子,没有太子。”
    钱良娣撑着眼睛看了王谦许久,忽然道:“左姝娴呢?!”
    王谦一愣,道:“什么?”
    “前太子妃左姝娴呢?!她人呢?!”她大声道。
    王谦摇摇头:“已是前太子妃,早已不是东宫之人,自然不在其列。”
    钱良娣咬着牙道:“是左姝娴……一定是左姝娴!!!她故意的……她故意这么做,她先脱身了!!!王公公,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您一定要把她也抓回掖庭!!!”
    实际上,钱良娣问出左姝娴的那一刻起,王谦也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对,但他怎么也不会多说,而是道:“您说笑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怎能抓任何人呢?钱良娣还是快些收拾点东西,去掖庭吧。”
    “不——!!!”钱良娣不甘心地道,“左姝娴……左姝娴……”
    左姝娴忽然打了个寒颤,于瞌睡之中清醒了过来,她本坐在矮塌上想事,却不知道怎么有些乏了。
    正发着呆,外边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左姑娘,您睡下了吗?王妃殿下找您呢。”
    左姑娘这个称呼,对左姝娴来说真是恍如隔世了,她离开宫内之后,回家之后温巧佳便会一直拉着她哭,左姝娴实在有些受不住,便来怀王府借住着,顺便也可以第一时间晓得宫内情况。
    她道:“没呢。让王妃进来吧。”
    门被轻轻打开,左姝静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阿姐,好消息。”
    门又被关上,左姝静走到左姝娴身边,道:“皇上下旨了,废太子,同东宫女眷一起去掖庭。皇后则被赐死。”
    左姝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神情有些恍惚:“是……是吗……”
    左姝静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阿姐,你怎么似乎不开心。”
    左姝娴摇了摇头:“我怎么开心的起来?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婆婆,曾经也待我好过。后来,我的确是恨的,但听到这样的消息,有的,也只是感慨罢了……哎。”
    左姝静却是没什么感慨,皇后杀了她,太子三番四次害过怀王,不是他们死,就是怀王和她死,眼下左姝娴站到了她们这一边,对左姝静来说则是最好的事情。这意味着左家不必因为两个女儿而分裂。
    左姝娴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道:“不过,没想到皇后居然和黎太傅有私情,真是……”
    她看了一眼左姝静道:“皇上不会选平王当太子,将来,怀王必然是太子,你就是太子妃了。再将来,你便会是皇后,会是太后……你以前能想到自己将来会变成太后吗?阿静,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左姝静心想,不不不,作为太后,我以前没想过自己会变成阿静……
    她道:“这些以后再说吧……总之我是来告诉你一句的。现在这事儿解决了,父亲母亲那边,你也好交代了。免得阿娘一直哭。”
    左姝娴笑了笑:“嗯……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太子吗?”
    左姝静愣愣地道:“阿姐还想见太子?”
    “不想了。”左姝娴摇摇头,“巴不得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呢……”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阿静,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左姝静点点头,道:“阿姐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你……你即便要觉得难过,也不要太难过。”
    “我不难过,这一切,在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早能料到。只是……有些不真实罢了。”她笑了笑。
    左姝静伸手拍了拍左姝娴的手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便看见陪同而来的怀王站在门外等着她。
    左姝静满心感慨,走上去,怀王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怎么样?”
    左姝静道:“阿姐看起来还好。”
    怀王点点头,没有多问,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多,即便在一起也基本是说皇后太子的事情,都没什么时间好好相处,眼下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了,怀王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来见左姝静。
    结果左姝静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来告诉左姝娴,怀王也只能陪着她来了。
    左姝静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道:“回房吧。”
    怀王侧头看了她一眼,含笑点点头:“嗯。”
    ☆、第54章
    回了两人的房间,左姝静道:“你知道吗,刚刚左姝娴问我,我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将来会当太后……”
    怀王一愣,哑然笑道:“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真正的身份。”
    左姝静点点头,而后她看着怀王,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但之前觉得似乎不应该问,现在既然太子已经不再是太子,应该可以问了。”
    怀王看了她一眼:“嗯?什么?”
    左姝静想了想,道:“当初我还是太后的时候,见你常被太子和平王猜忌,十分为你不平,只觉得你十分可怜,被天下人误解。但……你其实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左姝静问完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妥,虽然她和怀王眼下算是相亲相爱,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秘密,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过于……
    于是她赶紧道:“呃,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你不用回答。”
    怀王听了她的问题,却不见一丝不悦,反而笑了:“如果我说我的确没有想过,阿静信吗?”
    左姝静点头:“信啊,当然信。其实我本来就信你没那个心思的,只是后来发现你的性格,和我想的稍微有点不同……”
    怀王坐在左姝静身边,露出一点回味的表情:“其实,在父皇登基以前,我和太子……大皇子相处的还算融洽。但是父皇登基之后,我打完塔达回来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之前我们年纪都不算大,也没有太多想法,而我哪怕是打完仗回来之后,自己也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化解了一场可能会很可怕的战争,为此而有些兴奋。再后来,我能感受到大皇子和平王对我的排斥,渐渐地,连父皇也有些不一样,其实我都能察觉,但当时我依然想着清者自清,父皇和大皇子总能晓得我并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左姝静忽然道:“这个想法,是不是在我嫁给你的时候开始改变的?因为独孤恨……”
    怀王略微讶异地看了一眼左姝静,而后颔首:“是的。阿静很聪明。”
    “这有什么聪明的。”左姝静虽是这么说,脸上却也还是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毕竟太子那时候可是真打算要你的命啊。”
    怀王点了点头:“嗯。老实讲,我也晓得兄弟阋墙在皇家之内是常事,但依然没料到大皇子会那样。还用的是那么曲折下作的手法……不过时到今日,我倒是要谢谢他了。”
    左姝静笑了笑,说:“唔……其实你这样很好。”
    怀王茫然地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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