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立刻一脸的如释重负:“老太太这么说,就是真疼我了。”
    适逢吴妈妈端了才熬好的药进来请凌老太太喝,陆明萱便趁机提出告辞:“……还有一大堆琐事等着我处理,我就不多叨扰老太太歇息了,等明儿老太太精神好时,我再来给老太太请安。”说完不待凌老太太发话,已顾自屈膝行了个礼,转身娉娉婷婷的去了。
    余下凌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的火,当着吴妈妈的面儿又不好发出来,直忍到差点儿再次吐血了,吴妈妈才离开,她方立刻对着春华嬷嬷恨声抱怨起来:“那个陆氏,不过仗着自己如今年轻漂亮,娘家也算得力,我们家却败落了,才敢这么张狂的,等她人老珠黄,祈哥儿的心不在她身上了时,我看她还怎么狂得起来!”
    春华嬷嬷却是个更识时务的,闻言立刻小声劝道:“老太太别生气,夫人的确才嫁给大爷没几个月,怕一个不慎惹着了大爷也是有的,毕竟她娘家再得力,一家之主也是大爷不是她,倒是老奴觉得,您今儿便与夫人说为二少爷和表少爷谋差事的事,是不是稍显急躁了些……事先咱们不是说好,今日只提出门访客,其他的事循序渐进,从长计议的吗,怎么您……”
    凌老太太叹道:“我何尝不知道今日自己是心急了,可我没办法不心急啊,祈哥儿和他媳妇儿的态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哪里有把我们当家人的意思,指不定多早晚就把我们赶出去了,祈哥儿那孩子早年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好容易彼此掉个个儿了,换你你能不趁机出气?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所以我就想着,若是能趁早让他给佑哥儿和文哥儿谋个差事,他如今已是四品了,就算是在京城,四品也算是高官了,他又背靠定国公府的大树,要谋个小吏目的差事还不是举手之劳?且先把佑哥儿两个弄进去了,以后再想法子往上升,正式谋个官身,他两个后半辈子也算是有靠了……谁知道那陆氏竟是个油盐不进的,真是气死我了!”
    想起早年赵氏母子对凌孟祈做的事,欧承文虽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凌仲佑转,但也是帮凶,春华嬷嬷不由暗自摇头,大少爷如今还肯让二少爷和表少爷住下,只怕都已是他忍耐的极限了,还想让他为二人谋差事,老太太怕是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过这话春华嬷嬷识趣的没有说出口,只是迟疑道:“可我瞧着大少爷好歹对您和老爷还是有几分孝心的,之前虽闹了几次不愉快,但也分明是雷声大雨点小,应当不至于真把我们赶出去罢,尤其大少爷如今还做着官,锦衣卫又最是得罪人的衙门,他难道就不怕御史台的人参他不成?”
    服侍了凌老太太一辈子,春华嬷嬷的见识只怕比赵氏这个曾经的侯夫人还要强一些,自然知道为官的人要比常人更爱惜羽毛,故有此一说。
    凌老太太却苦笑道:“他也许碍于孝道不会将我和你老爷赶出去,可赵氏母子和文哥儿还有两个丫头呢,连官府都不管继子奉不奉养继母呢,做继子的奉养继母那是情分,不奉养是应当,祈哥儿与赵氏何尝有过情分?佑哥儿几个就更不必说了,祈哥儿更没有养着他们的义务,我不趁早为他们谋个生计,明儿难道真让他们衣食无继,流落街头去?”
    春华嬷嬷小声道:“可现在夫人已经明确回绝了您,难道您回头真亲自与大少爷说去?我怕大少爷也不肯同意啊……”
    “哎!”凌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我如今总算明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啊!”
    再说陆明萱主仆辞了陆老太太,一直到出了西跨院的院门,丹碧方冷笑道:“老太太的脸皮可真是有够厚的,都可以去做城墙了,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几十年精心修炼出来的?”
    话音刚落,丹青已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主子的是非也是你能说得的,当着夫人和我的面儿说说也就罢了,让那院子里的人听了去,回头不知道又要闹腾成什么样儿!”
    丹碧撇嘴:“那算哪门子的主子……”
    “你还说,仔细我回去就告诉段嬷嬷,让段嬷嬷教训你!”丹青恐吓道。
    丹碧方不敢再说了,陆明萱却笑道:“没事儿,横竖现下只有我们主仆三个,只留心不让旁人听了去也就是了……其实我也挺好奇,老太太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哎,你们瞧得出材质来吗?”
    这回连丹青都绷不住笑了起来,丹碧又来了劲儿,道:“材质我是瞧不出,不过应当是祖传的,不然怎么会人人都这样?幸好咱们大爷是个例外,不然……”
    陆明萱不由暗自腹诽,凌孟祈什么时候是个例外了,他的脸皮也很厚好吗,只不过他一般不在旁人面前展露而已,原来竟是家学渊源?呸呸呸,凌孟祈脸皮厚的性质与凌老太太等人脸皮厚的性质是一样的吗,后者们给他拾鞋都不配好吗!
    主仆三个就这样一路说笑着,一步步走到了花园里,如今已是二月早春的天了,虽天气仍很冷,园子里却不复以前光秃秃的景象,而是有了几抹新绿。
    陆明萱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与丹青丹碧道:“总算是要春回大地了,日日闷在家里,人都快要闷得发霉了。”
    丹青笑道:“之前端王妃娘娘还说开春以后,要约了夫人去城外踏青游玩呢,如今总算是可以如愿了。”
    陆明萱点点头,正要再说,猛然从假山后面闪过两个人影来,不是别个,正是凌仲佑与欧承文,这两人倒是臭味相投,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看见其中一个,另一个必定在旁边或是附近。
    凌仲佑与欧承文上前几步,便对着陆明萱作起揖来:“请嫂子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拿眼不停的觑陆明萱,只觉心痒痒得厉害,暗想这么漂亮的女人,就是哪日死在她身上了,也心甘情愿啊!
    陆明萱对二人那不是一般的厌恶,尤其是凌仲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冷冷说了一句:“丹青丹碧,我们走,回头把吴妈妈给我叫来!”竟让这两个人渣混到花园里来了,吴妈妈的差事到底怎么当的!
    凌仲佑等了这么多天,好容易才等到了这个将陆明萱堵住的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向旁边的欧承文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上前缠住丹青丹碧说起话来:“两位姐姐别急着走啊,我们说说话儿不好吗,两位姐姐生得这般漂亮又这般有气派,差不多小户人家的主子姑娘都还及不上呢,可见是表嫂调教得好,将来一定是有大造化的……”
    欧承文以前在临州时,便是凌仲佑的头号狗腿子,没办法,谁让凌仲佑将来十有*是要做侯爷继承广平侯府偌大家业的,凌仲佑拔根毫毛,尚且比他的腰粗呢,有大腿不抱,他又不是傻子。
    等到凌家被夺了爵抄了家,凌仲佑虽大不如前了,凌老太太和赵氏的嫁妆却不少,也足够凌仲佑一辈子丰衣足食了,欧承文自然仍乐得做他的狗腿子,以致如今他都做成习惯了,更何况凌仲佑还承诺了他,得到好处后,除了美人儿,什么都分他一半?所以他今日的任务就是拖住丹青与丹碧,好让凌仲佑与陆明萱搭上话,最好能得到陆明萱的首饰或是帕子什么的,以后不愁她不听话。
    彼时凌仲佑也拦住了陆明萱,自认潇洒的一笑,说道:“我与文表哥今日闲来无事,便想着来花园逛逛,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偶然来逛一次园子,便能遇上嫂子,这不是有缘么?”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明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勃然大怒,冷冷说了一句:“滚开!”转身便往后走。
    凌仲佑一向自谓很有女人缘,不管是凌家没落前还是没落后,像陆明萱这样直白让他滚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上,当下也动了几分真怒,但见陆明萱越生气就越漂亮,又禁不住越发的心痒难耐。长腿一伸,便挡到了陆明萱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嫂子别这么无情嘛,我也是想着嫂子长天白日的在家里难免寂寞,所以想为嫂子解解闷儿,嫂子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这样骂我?”
    说着便要探手拔陆明萱发间的簪子去:“嫂子这簪子倒是别致,难得我与嫂子有缘,不如就送了我罢,我明儿见不到嫂子时,见了这簪子也是个念想不是?”
    陆明萱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只恨不能立时戳瞎了凌仲佑的双眼,打折了他的四肢。她敏捷的一闪身,避过了凌仲佑的手后,便朝丹碧喝道:“丹碧,你还与姓欧的废什么话,把这两个渣滓都给我扔池塘里喂鱼去!”
    丹碧早不耐烦欧承文至极了,碍于对方到底也算个主子,陆明萱没有发话,她不好主动对其动手,如今听得陆明萱终于发了话,她再没了顾忌,自然不会客气,猛地上前一个用力,便摔了欧承文一个狗啃泥,然后飞起一脚,干净利索的将其踢进了池塘里。
    陆明萱喝命丹碧时,凌仲佑还满不在意,想着丹碧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能有多大的力气,只当陆明萱是在虚张声势。
    直到欧承文的惨叫声响起,然后是他“噗通”一声落水的巨响传来,凌仲佑才知道丹碧竟是身怀武艺的,自己今日是踢到铁板了,唬得立时转头便逃,只可惜已经迟了,丹碧飞身一掠,便挡在了他的面前,先左右开弓揍了他十来拳,然后才跟刚才替欧承文一样,一脚将他也给踹到了池塘里去。
    初春的天池塘里的水虽然都解冻了,却依然冰冷刺骨,凌仲佑与欧承文又穿得厚,大毛衣裳一浸水便重了好几倍,当下二人都在水里大力的扑腾起来,一边扑腾一边还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陆明萱将二人的狼狈样儿看在眼里,犹不解气,只恨不能就此将二人淹死过去,但想着到底是两条人命,死了也麻烦,关键她才不想让他们弄脏了自家的池塘。
    是以到底赶在二人即将沉到水底之前,打发了丹碧去叫邢大几个来救人,至于救起来之后,就不关她的事了,她自己气还没消呢,遂冷着脸,领着丹青先回了正房去。
    丹青也气得不轻,回房后仍余怒未消,恨声骂道:“两个作死的畜生,没人伦的混帐东西,晚间大爷回来后,夫人一定要与大爷说,让大爷狠狠收拾他们一顿,替夫人出气!”
    陆明萱闻言,却皱起了眉头,片刻方道:“这事儿还是别告诉大爷了,省得他生气。”
    想起凌孟祈当初对平王和贺知行的手段,她还真担心他知道此事后,会立刻要了凌仲佑与欧承文的命,要他们的命容易,善后却不是那么容易,除非他连凌老太太凌思齐和赵氏等人一块儿灭口,可那到底是他的亲祖母和亲父亲,她不能让他做那样的事,一旦传开,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便是侥幸不传开,也是大伤阴鸷的,为了那样两个渣滓,未免太不值得!
    丹青忙道:“怎么能不告诉大爷呢,更何况事情闹得这么大,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啊,回头那两个渣滓铁定要向老太太恶人先告状的,倒不如与大爷说了,让大爷先找他们兴师问罪去,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他们都赶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凌老太太事后会不会兴师问罪陆明萱既不关心也不担心,而且她有感觉,以凌老太太的精明,应当不会主动找凌孟祈兴师问罪,只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但凌老太太不会这么做,赵氏就未必了,若凌孟祈自赵氏口中得知此事,只怕怒气更会加倍,到时候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的确还不如自己与他说。
    因点头向丹青道:“你说得也有道理,罢了,晚间待大爷回来后,我亲自与他说这事儿罢,顺便再劝劝他,省得真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横竖他们在池塘里泡了这么一会儿,也算是受到惩罚了。”
    主仆两个说话间,丹碧回来了,丹青立刻问道:“怎么样,那两个渣滓死了吗?”
    丹碧没好气道:“因为救起来得及时,且死不了,真真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不过大冷的天在水里被这么一泡,在路上时我又悄悄嘱咐了邢大叔几个,千万记得好生‘照顾’他们,邢大叔几个在救他们起来的过程中,很是下了一些黑手,他们虽死不了,活罪却也少不了,也算是为夫人稍稍出了一口气了,如今那边正乱着请大夫呢,吴妈妈让奴婢回来问夫人,要不要给他们请大夫?”
    依照陆明萱的本意,自然不想给凌仲佑和欧承文请大夫,但还是那句话,二人若是现在就死了也的确麻烦,还脏了她家的屋子,她少不得只能冷声道:“传话给吴妈妈,给请个大夫便是,再就是告诉她,这样的事以后若再发生第二次,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是,夫人,奴婢这便去。”丹碧一一应了,方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题外话------
    真是累死人了,嘤嘤嘤……
    ☆、第六十七回
    晚间凌孟祈回来听陆明萱说了白日之事后,果然勃然大怒,阴沉着脸二话不说拔出墙上的剑,便要去西跨院杀了凌仲佑和欧承文。
    急得陆明萱忙自后面抱住他的腰,迭声道:“杀他们两个容易,可杀了之后呢,老太太与老爷定不会善罢甘休,定是要闹腾的,届时事情如何瞒得住,除非你把他们也都杀了,可他们到底是你的亲祖母和亲父,一旦事发,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便是咱们能一直瞒着不事发,这样的事也是大伤阴鸷的,我不想让你因为他们遭到任何不幸和报应你明白吗?我们还有大好的几十年要过呢,何必为打老鼠伤了玉瓶,那也未免忒不值当了,横竖我也让他们受到惩罚了,他们此番就算不死也要大病一场,你就看在我终究没受到什么伤害,他们甚至连我一片衣角都没碰到的份儿上,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了罢,啊?就当我求你了,我等闲不求你的,难道偶尔求你一次,你也不能让我如愿吗?”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凌孟祈愤而扔下了手中的剑,恨声道:“这次且便宜了他们,若有下一次,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们也休想再活命!”
    陆明萱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忙叫丹碧进来收了剑拿走,令丹青重新摆了饭,比往日越发温柔小意儿的劝凌孟祈吃了,又亲自服侍他梳洗了,才与他一块儿歇下了。
    次日,凌孟祈去了锦衣卫卫所后,吴妈妈过来见陆明萱,屈膝行礼后苦着脸道:“那边闹腾了一整夜,二少爷与表少爷都烧得浑身滚烫,满嘴的胡话,太太几次都想过来找夫人讨说法,被老太太软硬兼施的阻止了,只说二位少爷都那么大的人了,定是他们自己不小心才掉进池塘里的,让太太不要无理取闹,当务之急,是照顾好两位少爷,让他们早日好起来,让奴婢过来回夫人,能不能另换个大夫来瞧瞧,昨儿个那个大夫的药吃了貌似没什么效果。”
    凌老太太看见宝贝孙子与宝贝侄孙的狼狈样儿,自然也是又气又急,可她却更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德行,就算丹碧带着邢大几个将人送回西跨院时,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二少爷与表少爷逛园子时,不知道怎么的就掉进了池塘里,适逢我们夫人远远看见,就让奴婢叫人来将二位少爷救起来,送过来了。”
    她也约莫能猜到当时的情形,必是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垂涎那陆氏的美色,将人堵在了花园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甚至还极有可能动手动脚了,才会惹怒陆氏,落得被扔下池塘的下场的。
    还亏得陆氏好歹留了二人一条性命,不然就算二人真被淹死了,论起来理亏的也是他们,祈哥儿又摆明了不待见他们,怎么会为了他们对陆氏怎么样,到头来他们才真是死了也白死!
    如今好容易祈哥儿昨晚上没有过来兴师问罪,也不知是陆氏压根儿没告诉他这事儿,还是告诉了他却又将他劝住了,总之于他们来说都是好事,赵氏不知道庆幸也就罢了,还上赶着要去找陆氏的麻烦,是巴不得祈哥儿趁此机会将他们都赶出去是不是?
    所以凌老太太喝住赵氏,趁机又教育了她一回,让她以后千万管好自己的儿子,难道上次在临州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后,只托了吴妈妈过来让陆明萱另请个大夫,旁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
    陆明萱之前就有预感凌老太太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了,如今一看,果不其然,不由哂笑一声,果然凌老太太是个能人,她既愿息事宁人,那自己也乐得顺水推舟,且就先这么着罢。
    因吩咐吴妈妈道:“既然老太太想换个大夫,你就替他们换个便是,顺道再瞧瞧老太太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早点养好了身体,也省得回头舟车劳顿的又嚷嚷吃不消。”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过两日凌仲佑与欧承文好些了,便立刻将他们送去庄子上。
    吴妈妈听得陆明萱那句‘省得回头舟车劳顿的嚷嚷吃不消’,心下不由一喜,难道大爷与夫人已商量好,过阵子就要将西跨院的人都送走了吗,那岂非意味着自己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早知道这差事这般磨人,她当初就不该接下的……可话说回来,夫人当时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她,哪里有她拒绝的余地,若她真拒绝了,谁知道她这会儿在什么地方?这便是为奴为婢的悲哀罢,主子让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否则主子随时可以发卖甚至打杀了你!
    胡思乱想着,吴妈妈又听得陆明萱道:“这些日子妈妈也辛苦了,虽然昨儿个有失职之嫌,总体来说也算是没有功劳有苦劳,我心里都知道,回头必不会亏待了你的。丹青,把前儿老太太赏下的那堆纱绢花拿出来,让吴妈妈挑两朵戴去。”
    吴妈妈闻言,心里那几分悲哀瞬间荡然无存了,她相貌很是寻常,年轻时便只能勉强算清秀,何况如今上了年纪,但却长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如今都快五十的人了,也不见几根白发,绾发时更是从来不用戴假髻,是她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陆明萱的赏赐,显然赏到了她的心坎儿上,她立时满脸的笑容,屈膝道谢道:“夫人真是折杀奴婢了,那可是老太太赏下的东西,给奴婢一介下人戴,岂非糟蹋了?”
    “好马配好鞍嘛,妈妈且不必推辞了。”陆明萱笑着摆手。
    正说着,丹青捧着个红漆剔雕匣子出来了,一打开便露出了里面七八朵色彩绚烂,做工精巧的绢花,陆明萱便让吴妈妈挑。
    吴妈妈又岂敢真挑,不过捡了两朵最不起眼的,又再四向陆明萱道了谢,方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至此打理起西跨院的琐事就更经心了,愣是没让陆明萱操半点心,也没让赵氏说的难听话传到一句半句到陆明萱耳朵里,让她不痛快。
    如此过了三五日,凌仲佑与欧承文都好多了,陆明萱便与凌孟祈商量:“先前不是说要送他们去庄子上吗,我瞧着如今也是时候了,你几时与老太太说去?”
    凌孟祈淡淡一笑,“不急,后日我不是休沐嘛,我打算带我的好弟弟和好表弟去诏狱走一趟,老太太不是说让我给他们谋个小吏目做做吗,我一直都在锦衣卫,也是在锦衣卫起的家,除了锦衣卫,旁的衙门我还真插不进手去,就先带他们去诏狱瞧瞧罢,若他们能做得了,我也不介意做这顺水人情,若他们做不了,可就不干我的事儿了,以后老太太也别想我再替他们谋差事。”
    他话虽说得好听,可陆明萱却总觉得他打着什么旁的主意,因说道:“诏狱那地方是出了名的人间地狱,进去的人便是侥幸能出来,也已废了,你不是想在那里废了他们罢,这样公器私用会不会不太好?”
    凌孟祈勾唇道:“你放心,我不会公器私用的,只是带他们去见识见识而已,会把握好分寸的。”
    他既保证会把握好分寸,陆明萱也就不再多说,令丹青取了近日为他新做的春裳来让他试穿不提。
    到了第三日上,凌孟祈果然在用过早膳后难得去了西跨院。
    凌老太太很是高兴,拉着他好一通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素日多疼爱这个孙子呢。
    却没想到让她更高兴的事还在后头,凌孟祈竟忽然提出要带凌仲佑和欧承文出去一趟,“老太太前儿不是与夫人说,想我为二弟和文表弟谋个什么差事吗,我已与人打过招呼了,难得今日我休沐,正好可以带他们过去瞧瞧,看能不能应付得来那差事,若能应付得来,以后也算是有了生计。”
    凌老太太大喜过望,忙不迭说道:“我这便让人叫他们两个去,对了,衣着打扮什么的可有讲究,总不能让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便不好不是?也亏得你有本事,才能这么快便为他们谋好差事,回头我一定让他们好生谢谢你,以后万事也一定惟你马首是瞻。”
    凌孟祈淡淡道:“不必那么讲究,就做平常打扮即可。”
    凌老太太心里有了底,忙打发了春华嬷嬷亲自去传话,不想凌仲佑与欧承文都不肯去,只嚷嚷凌孟祈向来与他们不对付,更何况又才出了那件事,他心里还不定怎生恨他们呢,又岂会好心的为他们谋差事?不弄死他们就是好的了,他们待在家里好歹还有长辈护着,去了外面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听春华嬷嬷附耳说了二人嚷嚷的话后,凌老太太不由皱起了眉头,暗忖二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祈哥儿莫不是真打算将二人哄到外面去再收拾他们?
    可万一祈哥儿是真为二人谋了差事呢,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就别想再有下一次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和亲表弟,身上多少流着相同的血液,祈哥儿应当不至于那么狠心罢?
    西跨院就那么点儿大,凌仲佑与欧承文的声音又不小,凭凌孟祈的耳力岂能不听见几分?再结合凌老太太的神色一推测,他立时便能想到凌仲佑与欧承文必是忌惮他所以不敢去,不由暗自冷笑,这两个渣滓倒还没蠢到家!
    他索性以退为进,淡声道:“看样子二弟与文表弟都瞧不上我为他们谋的差事,既是如此,我也不勉强了,且先告退了。”冲凌老太太欠了欠身,便要离开。
    急得凌老太太忙道:“没有的事,他们怎么会瞧不上你为他们谋的差使,他们只是、只是……春华,你再催催他们两个去,告诉他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以后他们也休想我再管他们的事!”
    说到最后,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严厉,心里则暗想,就算祈哥儿真想收拾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至多也就是打他们一顿而已,难道还能要了他们的命不成,以一顿打换一个差事,也算是赚到了,不行,自己今日就算是用绑的,也定要将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绑来随了祈哥儿一道出门去!
    春华嬷嬷忙应声又去了一趟凌仲佑和欧承文的屋子,奈何二人仍是死活不肯去。
    凌孟祈也懒得再与凌老太太废话了,抬脚便走。
    急得凌老太太忙叫住了他,挣扎着就要下地亲自劝凌仲佑和欧承文去,适逢凌思齐过来,听得事情的原委,想着自己自进京以来,碍于身上没有银子,还从没去外面逛过呢,难得今日那个孽子肯带次子和侄子出去,自己何不跟了出去,待办完了正事,就说自己肚子饿了,要上酒楼,大庭广众之下,难道那个孽子还敢不听自己的话不成?
    到时候自己再相机逼他给自己些银子,以后不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再不必憋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白受闲气了?!
    遂自告奋勇,说自己也要一块儿去替凌仲佑和欧承文掌眼,看到底是什么差事,让春华嬷嬷给二人传话,有他在,难道凌孟祈还敢将他们怎么样不成?
    凌仲佑与欧承文听说凌思齐也要去后,方松了一口气,忙忙换了衣裳,到了凌老太太屋里,与凌思齐一样,他们这些日子也憋得狠了,如今好容易有出门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相形之下,差事反倒是次要的了。
    才大病一场,二人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一副葳蕤至极的样子,与旁边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的凌孟祈一比,简直就是泥猪癞狗与天上谪仙的差别,凌老太太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叹道,如今看来,也就只祈哥儿最有亡夫年轻时候的风采与气度了,只可惜当年……若不然,以祈哥儿的能力与志气,自家的爵位与家产如今指不定都还在罢?
    可除了暗叹一句‘造化弄人’,凌老太太也别无他法,只得严词叮嘱凌仲佑和欧承文:“你们大哥为你们谋差事不容易,你们可得加倍争气才是,若是胆敢不听你们大哥的话,回头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待二人应了,又再四叮嘱过凌思齐:“早去早回,不许与祈哥儿添麻烦!”后,才打发父子叔侄四人去了,心里还在想着,思齐也一并跟了去,看来祈哥儿就算真有收拾那两个不成器东西的心,也少不得只能暂且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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