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看第二遍时,她才反应过来颜十九郎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方才还羞喜得通红的脸瞬间苍白如纸,原本就加快了的心跳更是快得要跳出胸腔以外,也终于明白颜十九郎的贴身小厮为什么要再三强调‘大爷交代,务必要亲自将信交到大奶奶手上’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陆明芙很快做了决定,那就是必须立时赶到凌家,把事情告诉妹妹和妹夫,早一些让他们知道,他们便多一线生机,大皇子可不比太子,连罗贵妃这个顾忌都没有,谁知道他得势后会对妹夫做出什么事情来?
    陆明芙因忙忙穿戴好了,想想自己一个人去万一路上遇上官兵要搜车甚至搜身,可就糟糕了,遂又决定将福哥儿带上,一来可以将信藏在他身上,二来自己这么大晚上的出门,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才是,妹妹生孩子,自己的孩子却病了,自己哪头都放不下,只得大晚上的将孩子带去妹妹家,想来也没谁挑得出破绽来。
    这便是先前陆明芙在大街上遇上高副指挥使,会有那样一番说辞的由来了,以致她如今想起来,都还忍不住抚胸庆幸:“得亏得遇上的是高大人,我听他说今晚上五城兵马司奉了皇上口谕全城戒严,若是遇上旁人,现在还不定怎么样呢!”
    陆明萱闻言,也忍不住后怕,但想起姐姐这么大晚上的出门,还带着福哥儿,也不知道颜八太太那边会怎么想,因说道:“亲家太太那里,事后不会为难姐姐罢?”她这会儿已是心如乱麻,只能靠说这些来多少转移一下注意力。
    陆明芙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皱眉道:“我婆婆应该不会为难我罢,但如果她真要为难我,那也由得她,兹事体大,总不能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身陷囹圄。且不说这些了,你们还是尽快收拾一下细软,天亮后城门一开,便远远儿的离开京城罢,不然回头……可就真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陆明萱就苦笑起来,“我们便是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啊!”何况眼下他们若是逃了,岂非辜负了老天爷的这番厚爱,也让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本来他们还在发愁,慕容恒已经是昭告天下的储君,那便占了大道正统,皇上又那般宠爱他们母子,想离间皇上和慕容恒父子都不容易,毕竟疏不间亲,端王的希望实在是渺茫又渺茫。
    却没想到,事情忽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大转折,徐皇后母子与安国公先按捺不住犯上谋逆了,如此只要他们能赶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到皇上的凭证,以证实徐皇后等人是在挟天子以令天下,他们便立时可以打出“清君侧,除反贼”的口号,去讨伐徐皇后等人了,——大周一半以上的兵权都掌握在卫大将军手上,到时候他们再占了大道正统,徐皇后等人必败无疑,凌孟祈自然也就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陆明萱想着,看了凌孟祈一眼,就见他眼里也闪着热切的光芒,显然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因郑重的冲他点了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虽未必能帮上你的忙,至少可以保证不拖你的后腿!”
    凌孟祈的想法也的确与她差不多,爱人做久了,就算不说话,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能立刻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顾不得陆明芙还在,一把握了陆明萱的手便道:“你带着人简单收拾一下,我这便去见端王殿下,待我回来后,便送你出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小住一段时间,等一切尘埃落定时,我再接你回来,我向你保证,届时一定不会再让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陆明萱忙应了,“你先忙你的去,等忙完了再说旁的也不迟,我有丹碧邢大等人护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凌孟祈点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冲陆明芙抱了抱拳:“大姨姐与姐夫的大恩,我一定永铭于心!”方转身大步去了。
    陆明芙不明白这夫妻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待凌孟祈走了,方忍不住问陆明萱:“就算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也总比逃都不逃,只坐以待毙的好罢,妹夫还去见端王做什么,眼下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比护送你们母子先离开更要紧的?你也是,就由着他扔下你们母子?”说到最后,语气里已带出了几分不满来。
    事已至此,且没有旁人在场,陆明萱也没有再瞒陆明芙的必要了。
    遂把凌孟祈早已投到端王麾下之事简略与姐姐说了说,“……先前我们还一直在发愁,真让慕容恒做了皇上,夫君必定难逃一死,不想如今老天爷便将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了,皇后等人是必定不会留着慕容恒的,此番慕容恒必死无疑,皇上一共就四个儿子,平王有疾不考虑,慕容恒死在反贼手上,大皇子则就是反贼,届时端王殿下便是想不做那只黄雀,都不可能了,也惟有如此,夫君才能真正的永无后顾之忧,所以眼下对我们来说,他去见端王殿下还真比先护送我们母子离开要紧,姐姐明白了吗?”
    说到慕容恒必死无疑时,陆明萱冷不防想到了罗贵妃,徐皇后早对她恨之入骨了,若现下皇上没了护住她的能力,也不知徐皇后会如何对她?只希望她好歹能撑到凌孟祈去救她。
    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徐皇后不把她怎么样,只要了慕容恒的命,让她尝一尝丧子之痛,也够她受的了,想想也真是可怜,这便是把一切都寄托到一个男人身上,甘心做一株菟丝花的悲哀罢,一旦菟丝花头上遮风挡雨的大树没了,她便只能任凭风吹雨打,死生由人了!
    却说凌孟祈离了家后,因已经陆明芙之口得知了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之事,自然不会傻到往刀口上去撞,遂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端王府。
    不想端王这么晚了竟还没睡,正与几个幕僚议事,听得人禀‘凌同知求见’,忙不迭叫请了进来,不待凌孟祈行礼,已道:“孟祈你来得正好,本王正说要派人去请你呢!”
    凌孟祈听得这话有异,忙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难道端王也已知道什么了吗?想想萧定妃在宫中经营多年,知道点什么也不足为奇。
    果然就见端王满脸凝重的道:“一个时辰前,本王接到宫里的消息,说宫里今晚上大半地方都换了防,尤其是乾元殿凤仪殿一带,只怕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想派人去请你,倒是你,大晚上的怎么忽然想起过来了?”
    宫里大半地方都换了防?看来颜十九郎的推测是真的,而不是空穴来风了。
    凌孟祈因冲端王使了个眼色,端王会意,摆手令其他人都退下了,方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是已知道了什么?”
    “不瞒殿下,我的确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凌孟祈便把颜十九郎如何通过陆明芙给自己传信示警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我那连襟在行人司当值,人现下都还在宫里,想来消息不会有错,而且据我姨姐说,她去我家时,路上遇上大批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奉了皇命全城戒严,若不是真有大事发生,何须如此?显然皇上十有*已落到皇后安国公等人的手里了,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听得端王是大惊失色,“‘徐恪恐已反,挟天下令天下’?那就怪不得宫里会换防,五城兵马司也会全城戒严了!”
    惊讶之余,眼里又有一抹兴奋闪过,这样的机会,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然,危险也与机会并存,可由来富贵都是险中求的,何况他此番博的还是这全天下独一份的富贵,不管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当然,他也只许胜,决不许败!
    念头闪过,端王已皱眉咝声道:“就算皇后安国公等人真挟持了父皇,就算回头大家都知道了他们是在挟天子以令天下,只要父皇不这么说,大家便奈何他们不得,反倒是我们有任何动静都有可能被他们倒打一耙,除非我们能拿到父皇的亲笔书信做凭证,还得盖上印章……可本王又怕届时逆贼遮羞布被扯下后,恼羞成怒之下,会对父皇不利……”
    凌孟祈明白端王的意思,是既想要江山,又想要好名声,以免届时徐皇后等人被逼到绝境杀了皇上时,后世史书连他也一并没有好评价。
    因说道:“皇上现下还不定处于怎生的水深火热当中,自然巴不得殿下能早些去救驾,皇上又是真命天子,自有神灵护体,想来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便是不幸真如殿下所说,以皇上的傲气,也必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会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重,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反正那一位的亲儿子都不在乎他的死活了,他又何必在乎?说来那一位能有几日,算来可通通都是他自找的,怨得了谁呢!
    至于慕容恒和罗贵妃,尤其是罗贵妃会在此番之事中落得什么下场,凌孟祈选择性的不去想,也不打算关心,他不出手陷他们母子于囹圄已是他能做的极限,别人要陷害他们,他就管不了了!
    端王听得凌孟祈的话,心下十分满意,暗想都说文官会说漂亮话,如今看来,武官说起漂亮话来也是毫不逊色嘛。
    因沉吟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说道:“你说得有理,父皇必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这事儿就交给我来想办法!”
    ☆、第三十七回 疯了
    端王说做就做,当即便拍手叫了自己的两个心腹暗卫进来,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二人一通。
    二人便恭敬的低应了一声:“是。”行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端王这才又叫了自己的一众幕僚进来,把自己才听凌孟祈说的情况与大家简略说了一遍,问大家怎么看待此事,可有什么主意?
    一众幕僚听得徐皇后母子与安国公竟反了,如今正打着挟天下令天下的主意,都是神色大变,但与端王一样,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们一个个脸上或多或少都浮上了几分兴奋的光芒,本以为他们想顺利挣得从龙之功怎么都得再等上几年甚至更久的,却没想到大好的机会就送到眼前了!
    端王手下第一个得用,也可以说是他军师的甄先生先说道:“当务之急,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后母子与安国公是在挟天下令天下,殿下打出‘清君侧’的口号,才算是师出有名!”
    另几个幕僚纷纷附和:“我等与甄先生也是一样的看法,若是能得到皇上贴身的东西,尤其是皇上的亲笔书信就更好了。”
    显然大家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端王点头道:“本王与孟祈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方才本王已派人进宫找机会去了,希望能尽快有好消息带回来。”
    甄先生因又沉声道:“皇后母子与安国公久被皇上打压,大皇子说难听点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不足为虑,皇后再有能耐,能耐也仅限于后宫之中,只有安国公,在朝中经营多年,又做了多年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之一,想来他真正能用也真正信得过的人,都出自五军都督府,再就是金吾卫小部分的人。”
    如果他料得不错,如今安国公的人已大半换到了宫里,不得不说他的想法还是挺美好的,只要皇上一直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们能一直守住皇城,大皇子还是颇有胜算的。
    但安国公的格局显然还是小了些,以为只要能控制住皇城,便能控制住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安国公的格局小,而是他能用的人实在有限,不得不如此。
    甄先生继续说道:“只要他挟天子令天下的真面目被拆穿,不必卫大将军出马,甚至三大营的人都用不上,仅京城内五城兵马司和戍守九门的人,已足够平乱了。所以另一件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将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府的人串联起来,以便我们拿到信物后,立刻打进皇城,打反贼一个措手不及,将损失降到最低!当然,卫大将军与几大总兵府处仍是要尽快告之,一旦安国公还有后手,我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端王意在那个最高的位子,自然在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府都有他的人,他养兵千日,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用兵一时吗?
    因点头道:“先生考虑得极周全,就按先生说得办,至于本王,他们既挟持了父皇,今日早朝上,父皇必定不会出现,本王自会安排人上谏面圣,再不济了,本王做儿子的要探望自己的父亲,难道还有谁敢有二话不成?如此即便我们拿不到父皇的信物,至少也要在舆论上占尽优势,以便将来起事!”
    凌孟祈因插言道:“我与五城兵马司的高副指挥使还算有几分交情,他如今应当还在丰乐坊附近一带巡逻,我待会儿便去找他,再就是锦衣卫里我也能组织起将近千人来,殿下只管放心。”
    端王“嗯”了一声,正要再说,他先前一收到宫里换了防的消息后,便散出去的探子们回来了,同时带回了慕容恒、张首辅并昌国公府被诛杀满门的消息,自然那三道圣旨也为端王凌孟祈等人知道了。
    众人当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早料到徐皇后母子与安国公不会对太子并其党羽客气了,依然没想到他们竟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上千条人命啊,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全部被他们断送了,真让这样残暴酷厉的人掌控了这个天下,以后他们连同这天下所有的人,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相较于众人只是震惊,端王与凌孟祈则又多了几分复杂的莫可名状的情绪。
    于端王来说,慕容恒从来都是占尽父亲宠爱与器重,因为他自己却连父亲一个正眼都难以得到的存在,要说他对慕容恒有多少兄弟之情,绝对是扯淡,毫不夸张的说,他早在心里不知道多少次的咒慕容恒怎么还不死了。
    但此时此刻,真听到慕容恒的死讯,而且还死得那般惨后,他又觉得不舒服起来,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他就算要死,也要等自己向他,向世人证明了自己比他强,还不是强一点半点,而是强得多之后再死罢,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不战而胜算什么胜利!
    凌孟祈倒是没有端王想得这么多,他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悲哀罢了,慕容恒在草菅别人性命的时候,一定没想过有朝一日,别人要取他的性命,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罢?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得知此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为当年的决定悔青了肠子?不过悔不悔的,都不重要了,事已至此,大家都再回不到过去了,又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呢,套句萱萱常说的话,眼睛长在前面,本来就是向前看的!
    想起陆明萱,凌孟祈因建议端王:“既已知道皇后等人欲在七日后举行禅位大典了,那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赶在禅位大典之前将大局定下来,定妃娘娘处未知殿下打算怎么做?依臣说,还是得赶在起事前,设法将娘娘接出来才是,不然回头娘娘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殿下岂非悔之晚矣?”
    徐皇后等人残暴至厮,一旦端王打出“清君侧”的口号讨伐他们,萧定妃一定首当其冲将遭遇不测,凌孟祈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端王一下。
    端王闻言,忙道:“本王如今心乱如麻,你不说本王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上面来,早朝过后本王便会设法将母妃先接出来的,本王便是得到了一切,子欲养而亲不待,又有什么意义!”
    相较于皇上这个父亲在端王心中的分量,萧定妃这个母亲的分量自然要重得多,他可以为了大业不理会皇上的死活,却绝不能忍受萧定妃遭遇半点不测,他还等着君临天下以后,给自己的母妃全天下至尊的荣耀,让她一雪前耻,彻底的扬眉吐气呢!
    甄先生等人闻得二人的对话,不由都有些讪讪的,他们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的主子顺利的登上宝座,却忘记定妃娘娘还在宫中了……忙将功折罪:“王妃娘娘与小世子小郡主只怕也得尽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才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端王皱眉想了想,却道:“在我们拿到父皇的信物起事之前,要将母妃并王妃母子一并送走,只怕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本王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谁坐上那个位子都是本王的兄弟,本王不说有功,也不至于有过,何必急着将家眷都送走,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本王有所图吗?且待本王下朝回来之后再说罢!”
    当下端王又压低声音细细做了一番布置,才命众人各自散了。
    其时已近五更,东方已现出淡淡的鱼肚白了,端王眼见上朝的时间快到了,遂忙忙回了后宅,去正房叫醒卫玉华,三言两语把事态说了一遍,便换好朝服,自进宫去了。
    再说安国公徐晋年眼见慕容恒气绝身亡,张氏也被两个金吾卫活活勒死,连同腹中的小崽子也永无再来这个世上的机会后,心里那口整整憋了十几年的恶气,至此方算是出了一半。
    但想着皇上还没死,大皇子还没正式坐上那个位子,自己也还没正式成为大周的第一权臣,他心里才松懈下来的那根弦瞬间又绷紧了,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意忘形,以致功亏一篑!
    遂似笑非笑的去到外面,招呼高玉旺一块儿回宫向“皇上”复命去。
    高玉旺青白着脸,只恨不能喝徐晋年的血啃徐晋年的肉,可权衡再三,到底还是忍住了,与他一道离开了血流成河的前太子府。
    大队人马方行至顺真门外,便遇上了另两拨人马,正是去首辅府和昌国公府“传旨”的,每一拨人马都足有几百号,还全是全副武装的,一靠近便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传来,高玉旺不用问也知道首辅府与昌国公府定也已全军覆没了,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徐晋年却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令众人各自散了,便直奔凤仪殿去了,——在他与高玉旺出宫“宣旨”以前,徐皇后已与他说好,要将皇上抬到自己殿中“将养”了,请他回来后直接去凤仪殿复命即可。
    凤仪殿四周的护卫早换成了徐晋年的人,将整个凤仪殿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更别说人了,徐晋年见了,不由暗暗自得,再等七日,只消七日,一切便都会不一样了!
    他大步进了凤仪殿的正殿,不出所料就看见皇上正躺在徐皇后的凤榻上,仍昏迷不醒,罗太后与罗贵妃也在殿中,婆媳两个脸色都难看之际,唯一不同的是,罗太后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累极睡着了,罗贵妃则大睁着双眼,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但依然美得惊人。
    至于徐皇后与大皇子,则分坐在皇上的榻前,看似是寸步不离的侍疾于床前,实则眼里却无半点哀伤,反而满是自得与舒畅,也不怪母子二人得意,任谁夹着尾巴过了十几年,一朝得势,都会忍不住如此的。
    只不见陆明凤,也不知去了哪里,许是瞧孩子去了。
    侍立在徐皇后身后的顾贵嫔眼尖,最先发现了徐晋年,忙道:“皇后娘娘,国公爷回来了!”
    徐皇后猛地回过神来,抬头见果是徐晋年回来了,忙起身问道:“哥哥回来了,一切可都还顺利吗?”
    徐晋年就笑了起来:“幸不辱命,慕容恒、张光玉并贺昭父子都已伏诛,他们的家眷也俱已伏法,皇后娘娘只管放心!”
    “哈哈哈哈哈!”徐皇后就大笑起来,转身几步上前,劈手便往皇上脸上招呼去,“慕容高巩你听见了吗,你心爱的儿子,慕容恒那个贱种死了,不但那个贱种死了,连张氏腹中的小贱种也死了,你心爱的儿子死后连个摔丧捧灵的人都没有不说,还断子绝孙了!哈哈哈哈,若不是暂时留着你这条命还有用,我一定立时弄醒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好生欣赏一番你的痛苦和绝望后,再送你下去与他一块儿上路,不过也等不了几日了,很快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嚣张的笑声与放肆的话语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罗太后和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罗贵妃,罗太后也还罢了,死孙子总比死儿子好,伤心悲愤过一阵后,如今已经平静了不少,且知道如今在徐皇后面前怎么摆婆婆的架子也没用,遂三缄其口什么都没说。
    罗贵妃却是在“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后,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便猛地站起来,疯了一般朝徐皇后扑去:“你这个贱人,你杀了我的恒儿,还有我的孙子,我要为他们报仇……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据说人处于极度的愤怒或是惊慌下,力气也会成倍增加,罗贵妃现下便是如此,力气奇大,连身怀武艺的顾贵嫔都被她一把甩了个趔趄,然后猛地扑上前,便将徐皇后扑倒在地上,毫无章法的胡乱厮打起来,嘴里还凄厉的叫着:“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恒儿,娘一定为你们报仇,一定不会让你们枉死……”
    她的脸白得可怕,嘴唇却因染满了鲜血而红艳至极,两者形成巨大的反差,竟给人一种可怖的妖异感,似是索命女鬼一般,看得满殿的人一时竟都有些不敢上前去拉她。
    还是徐皇后在被她一口咬在耳朵上,活生生咬下来半块耳朵,痛得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啊……你们一个个儿的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拉开……”
    离得最近的大皇子与顾贵嫔才最先回过了神来,顾贵嫔因忙上前飞起一脚将罗贵妃踹到了墙角去,大皇子则手忙脚乱的扶起了徐皇后,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母后,您没事儿罢……太医,快传太医……”
    高嬷嬷在一旁见徐皇后的耳朵不停的滴血,也顾不得尊卑了,拿起自己的帕子便忙忙上前,用力按住了徐皇后的伤口,以期能尽快为她止血。
    徐皇后痛到极致,反倒不惨叫了,自高嬷嬷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按住伤口,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便慢慢走到了墙角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罗贵妃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顿的咬牙说道:“贱人,本宫留你一条贱命,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敢出手伤及本宫!本宫如今也不要你的命,要你就这样死了岂非太便宜你了,本宫这便让人划花你的脸,再将你送到军营里做军妓去,本宫不让你千人骑万人睡,活活死在那些腌臜的男人身下,本宫誓不为人!”
    喝命高嬷嬷:“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本宫的话吗,还不快去请剪刀来!”
    宫里的一应利器都是有定数有专人管理的,要用得事先“请”,便是徐皇后作为皇后也不能例外,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哪怕在如此情形下,一时也改不了口。
    高嬷嬷忙“哦”了一声,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便慌慌张张要取剪刀去,心里也将罗贵妃恨了个臭死,敢伤害皇后娘娘,待会儿她不划得贱人一张脸面目全非,她也枉费伺候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了!
    “慢着!”却才走出没两步,已被一个声音唤住,回头一看,不是别个,却是安国公。
    高嬷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国公爷有何吩咐?”
    安国公并不直接与高嬷嬷对话,而是看向徐皇后道:“到底是皇上心爱的人儿,万一事后皇上追究起来,皇后娘娘可该如何应对?依臣说,还是先别惩罚她了,且待大事了了之后,再惩罚也不迟,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有意无意带出了几分强硬来。
    徐皇后先是不明白哥哥何以要为罗贵妃求情,但见徐晋年看向罗贵妃的眼里满是贪婪,也就明白了,又气又恨,不明白为何男人见了罗贵妃便如狗见了屎一般走不动道之余,却知道眼下自己母子要仰仗哥哥的地方还多的是,只得恨恨的挤出了一句:“既然哥哥发了话,那本宫就先饶了她,不过本宫暂时惩罚她不得,还惩罚不得她的儿女不成,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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