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大伟腆着肚子在下边喊:“瘦猴子,有种你给我下来!”
    孟小北潇洒地坐在攀登架顶端:“死胖子,有种你给爷爷爬上来!”
    孟小北在班里,除了申大伟,又结交了一个男孩,上下课间操一起走路,一起踢过几场球,就莫名其妙好上了,成为形影不离的“三剑客”。在后来的许多年间,他们三个都是掰不开的铁打的好兄弟,最要好的朋友,一路成长,一路经历挫折,享受烈火青春。
    那男生名叫祁亮,长得瘦高个儿白白净净,漂亮的三七开小分头,像个姑娘,让孟小北一看就觉得特眼熟,究竟像谁呢?
    这哥们儿性格可不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祁亮在放学路上与孟小北勾肩搭背,说话恨不能贴着脸:“喂,小北,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弟,跟你长得像吗?”
    孟小北一耸肩:“不像,我觉得你跟他挺像的。”
    祁亮咯咯地笑:“真逗,是我弟还是你弟啊?”
    祁亮又跟他咬耳朵:“孟小北,我只见过你三姑来给你开家长会,还见过一次你爸爸,怎么没见你妈?”
    孟小北:“我妈不在北京……那个也不是我亲爸。”
    祁亮:“呦,来的是你后爸吧?你爸你妈不住一起啊,他俩是不是离了啊?哎呦喂,你说现在班里同学家长也都流行离婚了!让我数数有几对儿……”
    孟小北不爽了:“你去死啊,你爸你妈才离了呢。”
    祁亮笑嘻嘻的:“是啊,我爸我妈去年就离了!我妈在厂里另外找了一男朋友,让我爸发现了,打架就打离了呗,然后我爸又给我找一阿姨。”
    孟小北:“……”
    祁亮说:“所以我现在有两个家,有四个家长能给我来开家长会,我们家牛掰吧?”
    申大伟在一旁认真评价道:“亮亮,你一点儿不像孟小北他弟,你比孟小京可贱多了!”
    上体育课,班里一群同学排队跳箱。他们小学体育课各种幺蛾子,冬季长跑还算是好的,申大伟最怕考双杠,祁亮最怕跳箱。
    孟小北弹跳力很好,腿长,关键是他贼胆大!快速助跑,双手一撑,飞似的就过去了,多么轻松潇洒。
    申大伟紧随其后,助跑,圆圆肥肥地滚向跳箱,像一头大熊猫。臂力不够,没撑住,跃过去就直接大头朝下,“吃”进垫子。
    祁亮从男生排最末蹭到女生队最末,磨磨唧唧不敢跳。体育老师离得远,没看清,喊:“队尾那个女生,就剩你了,你怎么还不跳?!”
    全班狂笑起哄,“队尾那个女生,说你呢哈哈哈哈!!!”
    祁亮小跑着冲向跳箱,压根没有胆量起跳,“咚”得一声撞在木头箱子上,快磕晕了,作为伤员逃掉了测验,放学是让孟小北和申大伟抬回去的……
    孟小北因为测验成绩好,让班主任选中代表他们班参加校运动会,报名沙坑跳远和4x50米接力。
    祁亮腿上假模假式裹一个运动员用的弹力护膝,和申大伟一左一右簇拥孟小北,拍肩道:“孟小北,这回运动会,就看哥儿们你的了,争气啊!”
    祁亮说:“哎呦我这腿,都磕残废了!我都残两天了,每天你们俩接我上下学,我到现在都没见着我亲爸亲妈的面儿呢!”
    父母离了婚的孩子,很多都这样,没人管,两家四个大人,谁都不上心懒得管。祁亮爸爸有钱,只管每月甩出人民币给学费生活费。祁亮就连晚饭都是在邻居家包个“小饭桌”,每月给邻居阿姨交六块钱饭费!
    祁亮自嘲道:“你看吧,我四个家长,没一个管我的。真好,我就没人管。”
    孟小北说:“我三个家长,一样的,也没人管我。”
    祁亮说:“我妈跟她男朋友开个小店,根本不回家睡觉,也不回来给我做饭。”
    孟小北垂下眼皮想了想,哼道:“我干爹就从来没给我做过饭。没准儿哪天也给我领个小妈回来,我就卷铺盖滚蛋了!”
    男孩不愿在哥们儿朋友面前跌份,只能用这种满不在乎的、嘲弄的口气,发泄内心孤独和沮丧。
    这天晚上,孟小北回到红庙的家,一进门,发现饭桌旁的凳子上,摆一只鞋盒。
    他打开一瞄,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比同学穿的一般球鞋都高级,鞋底有不一样的复杂花纹,增加摩擦力,鞋面还带两道红色斜杠。
    孟小北心头突然惊喜,迅速地回头。
    他上礼拜打电话,跟他干爹说过,他准备参加学校运动会,要比赛呢,问少棠能不能来学校看运动会……
    洗手间门口是摞在地上的作训服,脏成灰绿色,一看就是野外拉练去了。洗手间里哗啦哗啦不停地流水。
    孟小北心情越是激动,越是轻手轻脚,两只脚都有些发飘,悄悄拉开门缝,低声道:“干爹。”
    里面的人裸着上身,灰土色的迷彩裤半脱半挂在胯上,整个儿把脑袋埋在水龙头下,拿凉水洗头洗脸,黑发长至一寸。
    少棠抬起胳膊,肋下肌肉随着动作轻微颤动,冷水顺着脖颈胸膛描画出一道一道漂亮的纹路,流进外裤,流到内裤上。身材保持很好,一点儿没变样。
    少棠闷哼了一声,睫毛挂水花:“回来了?”
    孟小北跑去端起新鞋又看了看,爱不释手,心里臭美得意,忍不住又跑回来贴门缝看:“干爹,嗯……你给我买的鞋?”
    少棠用力一抹脸上的水,下巴甩掉水花:“你看那号码,别人能穿么?”
    这人平时随意,裤子就那么挂在后屁股上,显露出后脊至腰窝一道阳刚的曲线。水把裤子打湿,肚脐往下是成型生长的毛发,生得很有秩序,一直蔓延至内裤遮盖住的密林深处,仿佛那里藏着一个发旋儿。外裤遮不住的地方,露出鼓囊囊的裤裆。
    孟小北盯着他干爹湿漉漉的饱满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感觉。他还没有发育,那地儿没长大,所以也就对别的男人的大小没有互作比较的兴致概念。
    少棠又用毛巾擦洗身上,小北问:“你怎么拿凉水?不去澡堂子?”
    少棠抬眼道:“你上回哪天洗的?你要是想现在去澡堂,我带你一起去?”
    小北顿了一下,摇头:“哦,不用了……”
    摇完头,孟小北迅速又后悔了。
    他干爹竟然也没坚持,似乎很无所谓。
    俩人好久都没在一起洗过澡,即便都在家,也不会一同挤到厕所里洗漱。仿佛就是人大了,成熟了,就都变得矜持、害臊、生疏了!在西沟兵营里脱得精光抱在一起扭打笑闹的年月,以往的那种亲近感,再也没有重现。
    贺少棠可能察觉到孟小北的小心眼,擦干净身体出来以后,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小北,把人亲亲热热搂在怀里。
    孟小北没提防,身后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泰山压顶般压得他透不过气,两条黝黑铁壁箍住胸口,带着体温和肥皂清香。
    少棠揉着他说:“怎么了,不爱说话了?”
    小北:“啊?”
    少棠:“小样儿的,还不高兴了?还生你老子气了?”
    小北粗声掩饰道:“我才没有,我生你什么气?!”
    少棠胡乱揉他的头发,声音沙哑:“敢说没有?有没有?有没有你有没有……”
    孟小北是真不好意思了,好像猛然被人戳破薄薄一层面皮,还嘴硬着:“就没有!我就没有!”
    少棠安抚道:“我最近是真忙,没时间回来管你,心里可老挂着你,别生干爹的气,成么?”
    小北一听就软化:“哦……”
    “唔……”
    “哎呦!……”
    “啊啊啊我有痒痒肉!!!”
    “你捏我我也捏你啊!”
    孟小北粗声吼道,掉头凶猛地反攻,贺少棠见招拆招,一招一招地教给他擒拿,猛地擒住他的手腕!
    俩人从客厅打进卧室,又从卧室打回厨房。少棠被凶猛的小狼狗追掐得大笑着从床上滚过去,钻过蚊帐,从另一头跳下床。孟小北狼一样爬过床追打,把蚊帐从杆子上扯下来了,俩人滚成一坨蚕蛹,一阵鸡飞狗跳……
    只需要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刚认识时的稚气。
    少棠脸上突然绽放笑容,笑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无比熟悉,孟小北心口一下子热了,这人还是他的棠棠,平日的冷淡粗鲁、在部队里跟领导吼跟小兵吼的那副很操蛋的臭脸,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他俩之间,就不是“别人”。
    ☆、第23章 同睡鸳帐
    第二十三章同睡鸳帐
    晚上夜宵是正宗岐山臊子面,孟小北已经很久没吃过合他口味的。二厂合作社旁边开了一家特别小的臊子面门脸,他只吃过一次,那不是臊子,吃起来简直就像泔水泡面。
    他干爹打着赤膊,穿一条军绿色大裤衩,夏天闷热的夜晚,迎着窗外点点星光,手持两把菜刀剁臊子,剁得潇洒而酣畅!剁好的肉臊子与豆腐丁黄花菜丁胡萝卜丁豇豆丁一起在油里煸炒,最后又用热油烫出一大碗喷香的辣子。
    明亮的月光打在这人胸口,孟小北小声道:“干爹,你身上好像变白了。”
    少棠嘴里咬着烟,说话含混:“哦……是么……不用整天野在外边儿,办公室里捂得。”
    孟小北视线顺着对方后脊梁那道曲线,慢慢往腰部下移,从小就爱看,觉着真好看……猛地就想脱口而出:你屁股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白啊?
    没好意思说出口。
    年纪长了,有些隐约尚不成型的意识,怎么好像……害臊了?不像小时候人事不通那样,啥都往外瞎胡搂。
    孟小北垂下眼,溜出厨房,过一会儿,忍不住又溜回来。他来来去去溜达好几趟,像个痴心的小二傻子,在厨房外看少棠横刀立马站在灶前,颠一口热锅。
    俩人对桌,埋头吃面,狼吞虎咽,满嘴淌红油,在对方面前完全不必注意吃相。孟小北没洗手就抓烤白薯吃,也不用担心他奶奶或者谁在桌上敲他的手,嫌他没规矩。
    少棠问:“最近你们班主任,可很久都没请我喝茶了。”
    孟小北“嗯”了一声。
    少棠:“我都有点儿想你们班主任了,你没什么事儿吧?”
    孟小北嚼着东西说:“我们班主任没想您,我没事儿。”
    少棠挑眉:“你是真表现好了,还是你班主任害怕了不敢请我,去请你爷爷奶奶了?!”
    孟小北口气里有撒娇意味,委屈道:“我真表现好了——不信你去问我们同学啊!”
    孟小北是个小爷们儿的粗裂嗓子,并不娇嫩,偶尔哼哼唧唧撒赖的时候,具有极鲜明的反差感,那声线挺招人疼的。
    少棠爽快道:“成,那我下回放假带你去一趟琉璃厂,我知道你小子喜欢什么,咱来专业的。”
    孟小北声音腻歪:“呵呵,小爹真好。”
    少棠眯细一双俊眼,威慑道:“你以后别老叫小爹小爹的,让人听见笑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旧社会管二房才叫‘小妈’,你看我长得像你们家二房吗?想得美,你爸可占我大便宜了!”
    孟小北一口辣子呛鼻子里,边咳边乐。
    很奇怪的,他脑子里竟就浮现少棠穿着京剧戏台上女主角穿的大红色喜服,头戴凤冠,俯首做媳妇状。然而少棠绝对汉子气质的一张脸,健美的身材,配那身凤冠霞帔实在太惊悚了!孟小北自己被自己呛得脸都红了,喘不过气又想乐,眼珠死死盯在对方脸上……
    隔壁屋的不知名的叔叔又“出差”了,那晚家里就他俩人,挤在一张床上睡。
    好久都没这么挤着睡,床上顿显狭窄局促,说到底,是两人肩膀都比以前宽了,身材厚实了。夏天蚊子多,少棠在床角点上蚊香,睡了一会儿忍无可忍,俩人爬起来一道打蚊子!
    床是罩着蚊帐的。
    少棠直跪在床中间,双眼有神,往头顶寻么:“孟小北这就是你蚊帐没掖好吧,这蚊帐里他妈的有一只大蚊子,出都出不去,专咬咱俩!”
    孟小北:“怎么不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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