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亮低声,面露不爽。
    孟小北眯起眼:“我怎么好像听到……恋恋不舍旧情难忘的口气?”
    祁亮板起脸,怨愤道:“旧情难忘个鬼啊!!”
    孟小北惊呼:“你要是真喜欢萧老师快去跟人家表白啊!我和小爹我们俩全票支持你们,他那一我替他投了!!”
    寒假里,有那么一回,也是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孟小北与祁亮两人偷偷去了东单公园。
    这是与他们八里庄红领巾公园类似的一个街心公园,不收门票,公园内平时无人管理,树木草丛掩映。祁亮是从萧老师那里听说,这地方就是半个北京城那种人聚集结交伴侣的地方。
    孟小北质问,萧逸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祁亮满不在乎道,我就这么问他的,平时你们都去哪逛,我也去看看!
    三九寒冬街上没太多人,公园里也略显冷清,然而沿着石板小路越往里走,路边石头条凳上、小亭子里,孟小北看到三三两两用棉大衣裹身御寒的男人。条凳上有男人横卧躺在另一个的大腿上,有人静静依偎在一起,有人凑头下象棋,还有的一前一后挨挤着,悄悄钻进路边的小树丛……
    孟小北后来来过东单公园不止一趟,每回都能看见那个横卧在石条凳上的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眼神略温柔妩媚,对谁说话都慢条斯理儿,不急不恼,很有教养,只不过每次都枕在不同男人的大腿上。他们就是在公园里找伴儿。
    祁亮用手指着小树林:“进不进?”
    孟小北止步不前,警惕道:“咱俩?不会被人误会我和你去滚树坑吗?”
    祁亮抖抖索索道:“咱俩摽在一起,正好被人误会成咱们是一对儿,我就怕被别的人‘问’!”
    孟小北把心一横:“……老子也想进去看看!”
    小树林往里是个大下坡,黄土路,柏枝横纵,树坑里到处散落卫生纸,偶有避/孕套。街上还没有随处可见的避/孕套自动贩卖机,很多人也舍不得花钱买套,更多的就是用卫生纸……
    灌木丛后有男人的粗重喘息,rou体撞击相合特有的声响。那声音一听,就令孟小北心口乱跳,悸动,尴尬,因为那动静听起来他熟悉,他懂。
    树后猛地露出半个头,一双通红的眼,粗声质问,“看什么啊?……也想来啊?”
    祁亮耳朵一红,差点儿绊在树坑里。
    孟小北拉住祁亮胳膊,这些人也不嫌冷?那男人蛮横地吆喝了一嗓子,“都到外面排队去,今天我的”!孟小北心虚赶紧拉着祁亮跑了……
    不久后,孟小北独自又来过一趟。
    他不是来这地找伴儿,他绝对没有那种花心乱来的想法。
    他都快成年了,他也开始思考将来的人生道路。孟小北那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或许就是想来这种地方探寻情感上的秘密,寻找迷失掉的方向。他的感情,他经历品尝过的性,他无法对家人和任何身边人交流倾诉,除了一个祁亮。这种感情上的阴暗和封闭令他烦躁不安,像在同龄人群的边缘孤魂般飘荡。他原本就不是个性格自闭的男孩,他憋得非常难受,他也希望有同路人。
    来东单公园这种地方,反而令他感到踏实,富有安全感。这里许多人和他一样,是他“同类”,甚至比他混得还要惨,连固定伴侣都没的。这里没谁对谁另眼相看,没有侮辱歧视,很多人甚至非常喜欢孟小北,对他感兴趣,因为这公园里难得闯进来一个穿戴时尚模样周正的年轻帅哥!
    “靓妹,过来!陪姐聊聊!”
    躺在石凳上的微胖的男人,笑眯眯地招呼他。
    公园里这些常客,互相都有绰号的。年纪比较长的、混东单公园资历老的,都被人喊“姐”。胡姐,明姐……再比如这位微胖的和颜悦色的大叔,公园内人称“荷花姐姐”。好像因为此人姓蓝,进园子自称蓝采荷,久而久之大伙就喊他荷花姐。
    荷花姐递过烟来,孟小北说,“抽我的吧”,给对方点上火。
    荷花姐问:“靓妹儿,你是学生?我看你来几次了,找着顺眼合意的伴儿吗?”
    孟小北坦白道:“我不是找人的,我有男朋友了。还有,你别叫我‘妹’,听着别扭!你叫我靓仔成吗!”
    荷花姐噗得笑了:“哈哈哈,还挺怕生!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靓仔!”
    孟小北与对方隔着一尺远坐着,很酷地抽烟,绝对不会让蓝采荷枕他大腿或者摸他。荷花姐问:“你跟你男朋友,你做1还是做0?”
    孟小北一听就懂了:“……我是上边儿那个,算1吧,你呢?”
    他其实就破处做过那一次,小鸟进巢。
    荷花姐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我专找喜欢在上边儿的,不过这么多年了,碰上真喜欢的,做1做0都成。”
    孟小北深切赞同这话,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不介意上下位置,他心里幻想过无数次少棠上他会是什么滋味儿……
    他面露迷惑问道:“你交往过多少朋友?”
    荷花姐反问:“靓仔,你是问睡过的还是真爱的、一起生活过的?”
    孟小北思想斗争很久,终于问出来:“……咱们这样会不会得艾滋病?”
    荷花姐略带善感忧伤口吻,淡淡道:“我混东城十多年,这园子里认识的人里,贫困潦倒穷途末路浑身烂疮地走了三个。你看那边儿小亭子的柱子上,刻着他们名字。”
    “我帮他们刻上的。”
    荷花姐补充道。
    孟小北陷入沉思神情严肃,胖荷花赶紧安慰他:“你有固定的伴,别碰外面的人,你肯定不会得病,你别太担心!”
    两人也随便聊些别的,胖荷花为人不错,不显得过分yin荡猥琐,所以孟小北愿意和这人说话。荷花姐还抬手给孟小北指点,这块石板空地咱们的人把它叫做“小广场”,聊天交友之处;那个山坡小树林子就叫“快活林”,野鸳鸯们进行身体交流男男双/修极乐登天的一方风水宝地;还有不远处那间挺大的公厕,叫做“办公室”,也是同志们摸黑办正事儿狂野互high的地方。
    荷花姐问:“你男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学生?”
    孟小北摇头:“他比我大。”
    “大了十岁吧。”
    孟小北直接就把心里那个人往年轻了篡改,潜意识里也明白,他与少棠十四五岁的年差,外人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
    荷花姐愣了半晌:“可比你大不少啊,你就愿意跟他好着?你想清楚了没有?……你没让个老男人把你骗了,别是耍你的吧?!”
    “不是!”孟小北连忙解释:“我俩从小就认识,他对我特好,特别好,我最亲的人了。我喜欢他好多年,他也对我说过,他爱我。”
    “他长得也帅。”
    “我们挺相爱的。”
    孟小北很不害臊地说出“相爱”二字,只要一谈起他小爹,嘴角忍不住上翘,眼底一片柔情。男孩子特有的细密温柔融进窄窄的眼皮,眼底有光芒,真实的情感掩饰不住。
    荷花姐磕烟灰的手势略女性化,点点头:“靓仔,你在咱们这样人里,真挺幸运的……你好好珍惜吧。”
    结果就是这天,贺少棠回来孟奶奶家,破天荒没找见孟小北,大宝贝儿人呢?
    寒假野在外面,没在家里等他休假?
    少棠到二厂附近那条街转了一圈儿,在某间游戏厅门口用他的毒眼一扫,迅速发现祁亮与申大伟在那里面打游戏,就他儿子神不见踪影。
    少棠刚想迈进去,顿了一下,又出来了,在隔壁小店用公用电话呼祁亮。那位万元户富二代也配备有寻呼机,时刻走在同龄人前列。
    少棠呼道:【呼号18256。我儿子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不一会儿,他就瞅见祁亮着急着慌从游戏厅里跑出来,用同一个公用电话给他回呼!
    侦察兵出身的贺队长就掩在十米开外一棵大树后面,戴着墨镜,穿翻毛皮夹克,静静地抽烟。他也说不清自个儿是何种微妙的心思,或许就是一个恋爱中的三十岁男人,面对小爱人时的通病:他也缺乏安全感,敏感多疑,保护的yu望压倒一切反动势力,想要掌握孟小北的一切,想要小北时时刻刻在他身边。
    迅速的,少棠呼机上显示信息,代码字里行间都能透出亮亮一贯的讨好口吻:【叔叔!我们在外面,打游戏,晚上一定回家!】
    少棠狠命一咬烟蒂,含混骂了一句:我日。
    老子倘若能放下这个心,那就是不在乎北北了。
    少棠拿出一颗烟叼在唇间,想点上火,手里打火机一蹦,在地上弹几下叽里咕噜顺着街边下水道铁篦子缝隙滚进去了!少棠围着那铁篦子剁了几脚,烟点不上烟瘾激得他双目发红,面色突然沉下去,就觉着这事不吉,北北究竟去哪了?!
    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一辈子在一起?
    爱我啊?
    ……
    他的北北走在成长的艰难道路上,少棠一个做父亲、也是做情人的,孟小北往前迈出的每一小步,仿佛都是对他戳心掏肺柔肠寸碾的期待与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挺相爱的,碑碑这话要到小爹面前每天早中晚说三遍啊!
    感谢萧米路的手榴弹,感谢你的冷温暖我心、mangma4、smf0726、刺头、熊熊、む霂う(x2)、yjlsj007、喵公主她妈、小离、白皮、付凉凉、凤梨、jane、褐色药丸、不诉离殇的地雷哦,抱抱大家~
    ☆、第52章 老狼家暴
    第五十二章老狼家暴
    少棠开车直奔南池子。他有种直觉,他就是世上最了解孟小北的那个人,他知道孟小北内心可能会有纠结退缩,甚至更糟糕的,会产生青春期某些抑制不住的生理冲动,会做出令他意想不到、让他发疯的事情。
    只是他当日判断失误:他以为小北那混球瞒着他,出于无知好奇,跑去大澡堂那种地方勾朋友!
    冬天大澡堂内热浪袭人,炽热的白雾阻塞视线呼吸,而且周末假日人还不老少的。
    少棠是来找人的,交钱买了澡票进去,根本没脱衣服,穿着他的厚皮夹克踩着军靴闯入,滚烫的水蒸气都化不开这人脸上一层冰霜。
    从更衣室至泡澡池子,中间需要穿过冲洗淋浴的大开间,左右各四排喷头。
    那些蒙着泡沫晃动赘肉的男客,猛一抬头,吃惊,面面相觑。有人条件反射般捂住耷拉的小鸟,那感觉好像走在大街上被人看光了。
    少棠全副武装,四下扫视,看每个人的脸,寻觅,随即穿过luo身的人群,径直往里。四周溅过来的水迅速打湿他的头发、身上。蒸汽扑面,镜片模糊,少棠猛地摘下墨镜,眼底逼出一片红色血丝。
    贺少棠那副衣装和气质派头,在这种地方太扎眼,澡池子里所有人都扭着脖子盯他。
    少棠围池子足足转了一圈儿,与一群大白猪大眼瞪小眼得,愣没找见他儿子!
    一个xia体以毛巾略微遮挡的男人,从他身边蹭过去,笑问:“找人呢?您找谁啊?”
    少棠冷冷地看向那人:边儿待着。
    那男的毛巾吓掉地上了,光着腚麻利儿转身滚了……
    少棠转身正要离开,在热气缭绕的屋子里,没看清楚,猛地差点儿撞上熟人!
    对方也因为没戴眼镜,直不愣就与少棠撞个满怀,一身的水:“嗳,你是……”
    少棠抬眉,略惊讶:“……萧老师?”
    萧逸头发湿漉滴水,在澡堂里竟还捂着一身毛巾质地的长浴袍,不露出身体,保持书生特有的酸腐气。。萧逸也吃惊:“怎么是你呢?……您这身衣服是?……”
    少棠本来气就不顺,瞅见萧逸更是一腔恼火与怀疑,眼神逼视:“你自己一个人?孟小北呢?”
    萧逸莫名:“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看见小北啊。”
    少棠不甘心地上下打量姓萧的,眼神分明能把这人浴袍剥开再活剥下一层皮。萧逸被少棠瞟得,下意识裹得更紧,害羞生怕走光。没戴眼镜的萧老师,眯着视线模糊的眼睛,看起来纯良又无辜。
    少棠皱眉盘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逸:“我来洗澡。”
    少棠冷冷道:“洗澡?甭跟我扯谈,找着伴了?”
    萧逸窘迫:“我没有,不是。”
    少棠将这人拎到更衣室僻静处,低声问:“小北最近挺奇怪的,不爱回家,也不跟我这当爹的谈话,你在学校看出这孩子有不对劲吗?你觉着,他可能会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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