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歇下了。”卫箕柔声答,接过寡月递来的外袍。
    ·
    孤苏郁当即命人派出一队人马追杀燕曜等人,无论是不是无用之功……
    夜里,孤苏郁回了府宅,用药压制内伤后,唤来韩溪。
    “主上有何吩咐?”
    反复思量的孤苏郁想了很久又道:“将方才派出去的人唤回来!”
    韩溪讶了一瞬,不解地望向主上。缘何又要将人唤回来?
    孤苏郁望向韩溪,“命十来个能力强的扮成身份各异的人潜入燕北,最好是能进燕府,此人杀不了,便只能从长计议了!”
    韩溪顿然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主子是想派探子去监视燕曜的一举一动。
    “是。属下这便去办。”韩溪领了命当即将夜里派出去的人叫回来,后来几日又着手去选人。
    孤苏郁对这燕曜存了设防之心,此人不能留,他和当初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竟是任由那人逃回燕地去了!到了他自己的地盘,岂不是要杀他如同登天了?
    既然武力不行,杀伐不行!便也只能智取了!
    燕曜他想以燕地为池,想要韬光养晦也罢,蓄谋暗度陈仓也罢,燕地是辰王的封邑,不若借辰王之手除了那燕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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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经生死的燕曜终是回了燕地,那一日载驰带着他,郁冬容跟在后头,策马扬鞭,绝尘东去。
    过了易水,就是他们的燕地了。
    辰王的封邑在燕京,即幽州,燕人称之为燕京,因此地是战国七雄燕国之国都,晋陶渊明有《咏荆轲》“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当燕曜远远的嗅到易水的气息,他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像重生的人一般,逃过一劫……
    上苍保佑没让他死在长安,日后,便是他带着他的人马踏上那片土地!
    阴寡月,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丞相竟然有如此凌厉的眼神,一眼识破他志在天下,识破他一袭玄衣之下,强大贪婪的心……
    “冬容,我算过了,这一生要么马革裹尸,要么便是权倾天下!燕家人不搏不斗会死的更快……”那二十四五的男子深邃的目望向那一川河水。十年了,如今他已是七八个孩子的父亲,少年时候许下的愿望在今天于胸中愈演愈烈……
    郁冬容怔怔地站在那处,抿着薄唇许久才道:“长安那头你不用担心,有什么消息段逢春那里都会处理好。使臣所赐的臣子与美人,我也有安排。”
    燕曜不接他的话,许久才道:“冬容,明年六妹及笄,你便来提亲将婚事办了。”
    他知郁冬容心系他六妹,他想用六妹“牵制”郁冬容,他需要郁冬容对他的绝对效忠,即便郁冬容是与他穿着一条裤子捏泥巴玩到大的关系,他也不完全放心。
    郁冬容欣喜的同时,又不禁淡淡酸涩。燕曜对他终究是有设防之心的,那个事实精明的燕曜,那个韬光隐晦的燕曜,他如何那么容易相信人呢?
    他还记得第一次的相遇,也是这样的时节,他随着父亲去燕家做客,那一日他抓着两个卤猪蹄子离席,爹对他一阵吼骂,说他是不学礼数的家伙。他也没恼,抓着蹄子就跑,边吃边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红枫林。
    红枫树下,他就瞧见了燕曜。那时候他七岁吧,燕曜长他五岁,十二岁的年纪,一袭玄黑的衣袍站在红枫树下。
    他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小少年,未啃完的猪蹄就从手中滑落了,还好他反应过来握紧了另一个。
    可是细看了许久,他才发现这少年美则美矣,眉间带着淡淡的哀伤。
    这个哥哥为什么不去前厅?他不是燕家伯伯的孩子吗?可是若是不是的话他怎么穿得同个少爷一般?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燕曜生母的忌日。
    “你一直盯着我看作甚?”终于那美人哥哥朝他望过来问道。
    原来他一直知道他在看他!
    “你好看啊……”冬容说着还伸出油腻腻的手,将手中还剩的一只猪蹄子递给燕曜。
    “什么意思?”燕曜问道。
    “我想你饿了,刚才我去前厅吃饭的时候没瞧见你,你一定还没吃吧,那你先拿这个垫肚子。”冬容将那猪蹄递与燕曜。
    燕曜莫名一怔,似乎十二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饥寒饱暖……
    十二岁的少年心里别是滋味,末了,竟是转身离去。
    之后多年郁冬容便像小太阳一般缠着燕曜,只是后来年纪大了,便也知道些儿好歹,没人的时候说几句嘲讽的话,倒也是好的如胶似漆……
    ·
    话说顾九摸着自己手腕上肥出一圈的肉,眼底一阵复杂情愫……
    苏娘瞅着夫人每每捏自己肉的样子,她倒是读懂了夫人眼底的那复杂情愫是什么,那叫“厌恶”。
    苏娘便也奇了,历代上层都以丰润却不肥硕,身姿修长又有料为美,她觉得夫人的身材便是那数一数二的,为何夫人……
    苏娘不懂,顾九是没怀孕之前嫌弃自己胸围小,怀了孕之后嫌弃自己腰围粗。可话又说回来了,哪个孕妇腰不粗?
    顾九却担心生孩子后被撑大的肚皮是不是再也缩不回来了?
    苏娘听了哈哈大笑,忙道:“夫人,您还是去问问朱红,朱红八月里生的。不过以前看到别家的新妇生了孩子,后来穿着衣裳看着也和原来一样。”
    顾九想别人肚里是一个,她这里头可是有两个,那以后生子难保有小肚子,想着就让她莫名烦躁。她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只觉得一掐一大把,恶寒了一把,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妆台铜镜,末了,愣是头没有再偏个一分。
    往日她只要一偏头就能从铜镜里头瞧到她的样子,如今她都不敢照镜子了。
    似想到了什么,她同一旁站着的苏娘道:“苏娘去找块布来将妆台给遮上。”
    苏娘诧异了许久不懂顾九的意思。
    顾九微低头,脸一红道:“就这么做便是了,取个红布。”她只是一偏头便能看到铜镜,心生烦闷,只道生了孩子,坐月子完事了,便开始减肥修身。
    苏娘按顾九说的取了一块布来将妆台遮住了。
    顾九又道:“苏娘啊,你明日再给朱红包两盒人参,那孩子百日宴估摸着我也是去不了了。”
    阁楼外传来小厮的传唤声:“老爷回来了。”
    正说着,那人已进了屋内。
    今日那人倒也不是一进门就去见顾九,而是坐在正堂的梨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茶,自行饮上一杯。
    卫箕跟着进来给寡月拿了换脚的鞋。
    苏娘闻声从里头房里出来,瞧见今儿个老爷脸色有些阴沉,莫非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苏娘瞧了眼卫箕,卫箕给使了个眼色,苏娘忙虾着腰朝寡月笑道:“老爷,夫人今儿个很好,我先退了。”
    寡月未说什么,抿唇颔首。
    待苏娘走后,卫箕又给寡月倒上一杯茶,寡月没吃,只是动手去解朝服,卫箕不敢出声,只去衣柜里给寡月取常服,心里想着等会儿去问小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也不过是一两件烦心的事情,寡月本也没在意的,只是如今这朝堂上还真有无聊至极的,每每拿出来说事。
    将朗氏父子及废太子妃三人关在天牢里长达数月又如何?
    他将那些个儿余党冤孽该关押的关押,该流放的流放又如何?
    牢里的人妄自揣摩他的意思用了刑,那官员面皮薄的解了裤腰带自刎了的,那些儿个大臣倒好,揪着了便是不放了,三番五次进折子。
    是礼部发的折子本子太多了,他们不心疼那几个纸钱便是大把大把的写,大摞大摞的进……
    几个月了,那奏折堆积在乾元内阁里头都能成一小山堆了。
    如今倒好,还真叫圣上听了进去,今日早晨竟是真当着群臣的面提点了两句。
    如此倒也罢了!
    寡月换好常服,又将玉簪子拔下,放下头发,用手揉了揉太阳,风池等穴,顿时觉得舒爽多了。
    卫箕见主子神情缓和了些儿方道:“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要小易到书房等我,我一炷香的功夫便到。”寡月说道,朝里头走去。
    卫箕“嗯”了一声带着寡月换下的朝服退下了。
    玉帘碰撞声中顾九晓得寡月进来了,没有想到今日个他耽误了这么久才进来瞧她。
    顾九瞧他已换好了常服,一脸淡淡的笑意,心里不觉得奇怪,放下手中的活计,指着床榻边要他坐下。
    “这么还做这些儿?”寡月显然是瞧见了方才他进来时顾九手中的东西。
    “太闲了些儿,没事儿做,便和苏娘赶着给肚子里的做几件,以后也有换洗的。”顾九笑道。
    “你还是别碰针了,若是不行我来。”寡月说道。
    顾九一怔,末了,大笑出声,“这几月我亲戚护光顾了,你倒是闲得疼,不做月经带手痒?还想着给孩子们缝衣服了?哈哈……”
    顾九这么一笑寡月脸上有些受不住了,他眉头一抖,捉住顾九的道:“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我。”
    顾九一讶道:“那你还想谁这么说你?”
    寡月唬了一跳,忙道:“九儿,你误会了。”
    “不是误会,是我故意这么说的。”顾九也笑,伸手掐他的脸,这一掐,顿时觉得皮糙了些儿,肉也紧了些儿,哎呀,竟然是瘦成这样了!
    顾九想到自己养尊处优的胖了起来,而这人成天忙里忙外……真是怪可怜的,让她心疼的紧。
    “你也别担心孩子和我,我这里没事,府上人多,也不是什么天下大事,总是可以处理的,倒是你,你身边缺了几个能人,什么都得你劳心劳力的,要是云罗高邺他们回来还能强一些儿……”顾九说了一大串,寡月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关心他在朝堂上的状况。
    寡月将顾九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儿,“不碍事,你莫操心,朝堂上那些儿事情我倒是处理的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觉得累,只是毕竟是身居高位,管得多了些儿……”他一顿,眉眼一眯,离得顾九更近了些儿,在顾九耳边吐气若兰,“莫不是九儿嫌为夫回来晚了?”
    顾九一讶,脸一红,将他推开了些儿,“远些儿,我才不是因你回来晚了和你说这些儿,少和我打马虎眼,你这般不正经有些儿反常,看来是有事,若是无事,你不会转移话题……”
    寡月倒是有些儿无话可说,他讶得不轻,倒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嗯?
    这小娘子她的心是怎么长的,便是将他看的通透无比,他觉得他倒是像她五指山下的孙猴儿,如何了,她竟是想到这层儿上去了,该如何答她?说他现在的名声在外头传言中压根就是一“权相”。
    ☆、第十九章 为臣难(1)
    权相啊,以玩弄权术,利欲熏心,魅惑君王著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长安的高官们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了?
    “九儿,你多虑了。”寡月柔声同顾九道,眉眼下却是一片深痕。
    顾九凝了他一眼,哪里不知他只是不想让她问才如此说的,她倒愿意是她多虑了,而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在孕中不便多问,因她深知即便是强问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能替他做些什么,他想瞒着就由他瞒着,也免得他心里不快。
    “九儿你先作休息,我去唤苏娘来,小易在书房等我,有些儿事我要去交代小易。”他将顾九缓缓放在床榻上,给她掖好锦被。
    “好的,你去吧,我没事的。”顾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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