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场景,有时想来,真希望只是一场噩梦。
    “二北是磊落爷们儿,不然他今晚不会叫我来接你。陈枫这周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正好你来陪陪我。买了有一大堆零食,下了n多高清电影,你喜欢看什么,咱们今晚挑着看看。”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念眉也渐渐放松下来,两人絮絮地聊着天。
    车载音响里正放一首舒缓动听的英文歌:.ifyoueverfind
    很久之后,念眉才知道这首歌叫《》。
    …
    又有了平安,窗外也雨过天青,
    枫塘剧院的大院里,夏安正跟程晓音说话,见到念眉,向她招手,叫了她一声,“念眉。”
    晓音安然无事,见到她还是有点戚戚艾艾的表情,脸色不太好,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念眉走过去,“在聊什么?”
    夏安斟酌了一下才说:“剧院下个月关张,最后一场演出……海叔问我们演什么。”
    他知道之前念眉已经签了剧团转让的合同,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或是压力,他都理解。
    他们已经尽了力。但从感情上来说,他怕念眉还是过不去。
    念眉没有想象中的大悲大喜,只轻轻点头,“嗯,那你们有什么想法?”
    夏安道:“你不在,我跟晓音商量了一下,牡丹亭、长生殿和西厢记,三选一的折子戏,你看怎么样?”
    离别竟来得这样快。
    “好,我没意见。”
    她太过平静,夏安不由微蹙眉头,低头细细看她:“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着凉。”
    “是不是淋了雨?”他知道她从小就是这样,淋了雨总要病一场,厉害一点还要发高烧。
    “我真的没事。倒是晓音,回去住了几天,身体好一点吗?”她看向身边人。
    程晓音有点心虚,胡乱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夏安也转过头来看她,“我也听说你病了,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程晓音头垂得更低了,“看了,没什么大事儿。”
    念眉没再多说什么,“我进去找海叔。”
    第37章 时来运转?
    单则是景驰应变,看它春官值令,把时序迁,一般儿娇凝翠绽,把情牵。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恰柳暗花明白日晴天。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待拈花闪碎的红如片。
    ——《1699·桃花扇》
    王海正在办公室里抽烟,见念眉来了,连忙捻灭了烟头。
    “念眉啊,你回来了?来来,过来坐。”
    念眉在旁边旧得褪了色的沙发椅上坐下,“海叔,你不是都戒烟好几年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了?”
    他咳嗽两声笑了笑,“老了,也没什么别的嗜好,无聊的时候就抽两支。我无儿无女的,也就你们还管管我。”
    念眉心口发酸,“我在门口碰见安子他们了,演出的事……”
    “噢,对对,这个要跟你们商量,演什么你们来订,好好排,这最后一场怎么也得留个好的纪念。把我也算上,我跟你们一块儿登台。”
    “海叔,你?”
    “怎么,小囡现在涨本事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老朽了?当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学吹笛了,当年跟旦角祭酒同过台……”
    念眉笑起来,“瞧不起谁也不敢瞧不起海叔,您能捧场我们求之不得。”
    她知道海叔有支珍藏的竹笛,未见得多么名贵,却用锦盒装好一直小心锁在正中抽屉里,不时拿出来擦拭、摩挲。
    前几天夜里听到有笛声,婉转低回,如泣如诉,应该就是海叔本人。大隐隐于市,那么多年过去,大师的技艺也未见生疏。
    那支竹笛是当初他邀南苑昆剧团留在枫塘的时候,乔凤颜送给他的一点心意。
    念眉觉得心口的酸意直往眼眶里冲。
    王海轻叹了口气,“念眉啊,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压力大,也受了很多委屈。我在枫塘桥这头住了大半辈子,比谁都更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活这一辈子不就为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我没什么家人了,靠的也就自己前头的一点积蓄和这笔补偿的款子。现在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剧院我是不打算继续经营了,也该退休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原本我挺担心你和剧团没地方可去,听安子说你们也找了不少地方希望重新找个安身之所。这不,兰生戏院那边有了消息,他们里头就有个越剧团,旁边是戏曲学院的旧址,划拉了一部分给他们,还有空余,可以接收你们过去,日常的演出安排也好商量,抽空你去看看,我觉得挺好的。
    “之前凤颜走的时候,人心思动,追悼会上的事儿……唉,你也别怪大家伙儿,他们也都不容易。我刚问过了,原先有主意想走的人这回都愿意留下。北辰文化挺大方的,口碑也好,兰生戏院比咱们这儿要大得多,将来观众也肯定要多得多了……”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乔凤颜把这群孩子教得很好,但以前客观条件使然,让他们上台演得那么寒碜……以后再也不会了。
    “海叔,您别这么说。”念眉声音哽咽。
    这样令人意外的好消息,谁想竟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式的伤怀。
    王海又转身走回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念眉,“这是叶朝晖让我转交给你的,你拿着。我像看女儿一样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脾性。这钱你或许不愿意要,但你还年轻,不管以后怎么样,有点积蓄防身总是必要的,将来还要嫁人呢!以前我觉得叶朝晖跟他爸一样不是个东西,现在看来,这年轻人就是性子倔,跟你一样,但他其实对你还有几分真心。”
    如果一定要给感情深浅一个量化的指标,也只有金钱了。信封里是薄薄一张三十万支票,他对她的确比对其他人要大方许多。
    念眉唇角动了动,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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