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颐微偏头看着大秦嬷嬷,语意清淡:“那观音像不是收起来了,孟聿衡怎么知道的?又是哪个多嘴多舌说出去的?”
    宝颐姑娘都直呼少爷名讳了,看来是生气了。大秦嬷嬷稳住心神,回答:“少爷这都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别再问了。”
    林宝颐翘起嘴角笑笑,淡淡说:“我也不想为难嬷嬷,你孟家的丫头去留我也无权干涉。只是白鹅跟我有段时间了,在她卖出去前,能容我和她说两句话吗?”
    林宝颐的要求真的不算高,但一让白鹅过来,那送子观音跌碎的事能瞒住?大秦嬷嬷不语。
    “如果这也不成的话,那嬷嬷你留着她,等到下旬你家少爷再过来时发卖可好?”林宝颐又问。
    大秦嬷嬷觉得这样可行。少爷把她归给了宝颐姑娘,她就得向宝颐姑娘示好。宝颐姑娘能为白鹅着想,自己出点什么事的话,她自然也会伸手帮扶一把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丫头贵过田
    大秦嬷嬷从林宝颐房里退出,发卖过那两个小丫头,又有婆子过来请示说村东头崔姓人家孙子的满月宴是今日,是让宝颐姑娘去还是另指婆子管事过去。大秦嬷嬷冷脸,斥道:“是姑娘身子骨重要还是那草民的孙子重要,孰轻孰重分不清么?”
    请示婆子垂着脸不敢言语。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宝颐姑娘重要。她会过来请示这不也是想讨宝颐姑娘喜欢,这庄子里谁不知宝颐姑娘喜欢凑个热闹、沾个喜气!但大秦嬷嬷这儿不允,她的讨好注定宝颐姑娘看不到。
    待那请示婆子退了,大秦嬷嬷伸手抚了抚头。这喜宴邀请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烦!今早少爷看到那一叠子请柬脸色可是相当不善,可再没说‘宝颐爱去就随她去’。宝颐姑娘虽爱参加那喜宴邀请,确实也不能东家猫西家狗任谁的喜宴都要去参加。
    她就这事也问过庄头,人庄头说了以前一年也不见得能收到十张请柬。庄户人家都是土里刨食的,家里哪有那么多银钱今儿寿宴明儿满月后儿嫁娶的?那现在这么多的请柬,是怎么回事?大秦嬷嬷虚心请教。
    庄头含义丰富的说了句:“咱们宝颐姑娘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又和善大方,他们自然上赶着交好。”
    大秦嬷嬷立时明白。庄户人家的请柬请的不是孟氏子孙,他们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面儿;他们想要的是宝颐姑娘的好感,孟家三小姐陪读,又是人美身娇衣饰华,以后做不得孟氏子孙的枕边人也能嫁个富户豪绅。她的一句话,也许就能改变庄户人家的一生!现在有交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这样一想通,大秦嬷嬷便不愿意让宝颐去参加喜宴邀请了。一下子全驳下来不可能,但寻正当理由阻止却是可以的。昨儿折腾那么狠,怕是宝颐姑娘自己都觉得身子虚不愿意去,怎么着也得将养个四五天。这就能推掉不少邀请,四五日后再找个理由。如此拖上十天半月的,庄户们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这请柬怕是也不会送了。
    宝颐身子是真有点虚,但再虚她还是忍着去了书房,自己磨墨摊开纸张给妹妹宝琴写回信。写完坐在椅上她开始思量。孟聿衡不会放她了,这点宝颐很清楚。可男人的宠爱不会维系到天荒地老,再来他会娶妻,宝颐不屑去争,她宁愿缩在这庄子里自由自在过这一生。但缩也要缩的有格调,她必须为自己打算,而不是等到色衰爱弛那日去伸手乞怜。
    宝颐不能出门,最稳妥的投资那便是置田买地。京郊这块儿一亩良田需要八两银上下,她现有十三两银,九两卖绣面所得,剩下的四两是孟家给的陪读钱。也就是说四个月她就能买一亩半的田,一年买四亩半,十年能买四十四亩。比对孟聿衡一开口就是置百亩田地,十年置四十多亩是真入不了眼。但是四十多亩田养她、养林家,却是绰绰有余的。
    往乐观了想,可能都用不了十年。随着刺绣技术的纯熟、提高,她绣的绣面不可能永远都是二两银一面;再来加上田地的出息,可能有个七八年便能置上四十亩田了。在古代拥有四十亩田,放到现代来看,她林宝颐那就是个小富婆了。
    只是有一点怕是无法通过努力去改变,面对如杨家子般的人物,她永远都要低一头!想抬头,怕是需要再投一次胎。
    丫头来回报说白鹅不吃不喝了,大秦嬷嬷连眼皮都没撩一下;第二日回报还是不吃不喝,大秦嬷嬷面色变了变;第三日还是如此回报,大秦嬷嬷这才踏足柴房,看那白鹅面色蜡黄、眼窝凹陷,嘴唇翘起大片白皮。坐于丫头搬来的椅上,大秦嬷嬷沉声开口:“白鹅,姑娘对你可是不错。你这是干什么,以死要挟?你也不想想,就算姑娘心软放了你出来,你觉得少爷会放过你,还会让你跟在姑娘身边?你死了心吧。”
    白鹅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来。大秦嬷嬷扭脸,随侍一旁的丫头立时给白鹅送去馒头、水。白鹅看一眼,没伸手。
    孟聿衡只强调送子观音跌碎一事要捂严实了,可发卖白鹅并那两个小丫头这事并没做要求。是以大秦嬷嬷再是厉害,面对满庄子张扬浮躁丫头也是无能无力。白鹅绝食消息传递之快,大秦嬷嬷在这边劝白鹅吃东西,宝颐那边就听到了风声。宝颐都不用威逼利诱,偷偷交流八卦让宝颐撞个正着的丫头们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当然送子观音跌碎一事没说出来。
    宝颐很不能理解,不过是带来个送子观音,至于发卖吗?再来不还没发卖出去吗,干嘛就不能等着姑娘她为她争取呢?现在绝食,万一死了,她问大秦嬷嬷多留白鹅一旬图什么?还不如早早发卖出去,至少能留条命不是。
    只是再不理解也不敢耽搁,直接让丫头带路奔柴房。进了柴房,宝颐看看从椅上起身的大秦嬷嬷,再看看躺柴草堆连起身都费劲的白鹅,无声的叹口气后对大秦嬷嬷说:“不是说发卖吗,那就卖了吧。”
    大秦嬷嬷直视林宝颐。她一直以为这宝颐姑娘心善来着,怎么看见白鹅这么个可怜模样还能淡然说出发卖的话?
    躺柴草堆的白鹅也是大受打击,嘴唇不住的哆嗦。
    这时林宝颐又加一句:“卖谁不是卖,白鹅伺候我也有段日子了,我也用惯了她。不若把她卖给我,可好?”
    大秦嬷嬷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白鹅。那白鹅嘴唇照旧哆嗦,直直看着林宝颐泪水却是流个不停。大秦嬷嬷心里暗说:宝颐姑娘你买白鹅算怎么回事?真撇开少爷的话你手里的银钱不够啊,这白鹅再便宜,那也得三十两银子啊,孟家怎么能干亏本的买卖呢?可这话能说吗?少爷把她归给了宝颐姑娘,她要是事事顶着宝颐姑娘干,那是自找死路!还是迂回一下把事推到少爷身上去吧。
    想定,大秦嬷嬷清清口,说:“姑娘要买白鹅的话,也可以,这样也不用惊动官伢了,省事。只是不过官伢,白鹅身契的过户就麻烦了点,得少爷点头当场改写身契,只有这样姑娘才算是买到白鹅了。”
    宝颐点头,转头看白鹅,柔声说:“赶紧吃东西,等着我。”买你两字,宝颐没敢对着白鹅说。她虽不知京城一个丫头的市价,但从招远城自家用的是帮佣丫头而不是卖身的丫头,就能看出一个丫头得值好几亩地。她现有的银钱绝对买不来白鹅。她得回去加班加点刺绣去,也不知等孟聿衡再过来能不能凑出买白鹅的钱?希望孟聿衡能要价少点,白鹅这么呆笨的丫头,可别超过二十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杨家子
    休养三天,宝颐的肌肤又恢复柔嫩莹润。没有喜宴需要参加的她,时间虽一下子显得充裕起来,但读女四书、刺绣、誊抄科考文章还是把她的每一日都填充的满满的。往往是辰时起床到得天色傍黑才能歇下来。除却用饭挪动下脚步,一天都不带动的。大秦嬷嬷担心她累过头,开口劝解让她走动走动。
    宝颐伸手摸摸不存在的小肚子,有些担心,遂点头同意。只是天都傍黑了,到老奶奶家去听古不行;庄子里转,哪哪都是丫头婆子,无趣;能去哪走动?宝颐疑惑地看大秦嬷嬷。
    大秦嬷嬷的心啊,止不住哆嗦。宝颐姑娘一有跳脱想法又够不上出格程度时,都会用这无邪纯真的疑惑小眼神看她,让她说什么好?思虑片刻,大秦嬷嬷说:“去花房转转,可好?”孟家花房建在庄子外,从庄子出去经过祖田不须走大道便能到达。花房再往外走是跑马的草场,开阔平坦,绝不会碰上上次那样两路人马窄街相撞的可能,遇有外人闯入也能及时发现,安全性颇高。
    林宝颐点头同意。
    杨大夫人很生气。她带儿子来京城是来给儿子寻媳妇的,这小子往庄子上跑是怎么回事?庄子上不是粗壮婆子便是那粗鄙丫头,难道她的儿子喜欢这样的?她是苦口婆心的说啊、劝啊,最后终于从那小子嘴里挤出一句话:“那京城贵女你喜欢,我可不喜欢!说我是黑小子,她们又好到哪去,走两步路便要丫头扶!”
    杨大夫人笑了,儿子这是被伤了自尊了。自回京城她是参加了不少夫人举办的茶会,自是见到不少姑娘小姐。但要说京城贵女儿,又哪能个个都是?那些个张扬浮躁嘴巴尖刻的首先便要排除在外,是再次碰面理都不需理的人物。她杨家的儿郎怎能因这种人躲到庄子上来?走,得赶紧回京城去!
    杨士修不愿,丢下句我去跑会儿马出门。杨大夫人不放心,这京郊有不少京城高门的庄子,一旦跑起马绝对得超出自家庄子范围,真冲撞了人家的正经主子,这解释起来可是麻烦的很。可不像上次拦孟家三小姐陪读的轿那样容易解决。
    儿子身边的这些奴才也是,不知道规劝主子反而还替他遮掩!她还想着为儿子求了那孟家三小姐来呢,拦轿这事要传到孟三小姐耳里,她哪还有脸开口啊?暗叹口气,杨大夫人随后来到马厩,牵了匹枣红马出来利落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一朵花,很美;两朵,更香;三、四、五、六、七、八朵花聚一起,能巧手插花的话那就更棒。只是放眼看去面前是花的海洋时,又该怎么表述对它们的喜爱。林宝颐迷醉其中,脑中再想不出一个词。
    林宝颐沉浸在浪漫里,但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似乎天生没有浪漫情怀,也不知是哪个丫头惊呼了句‘这盆花值十两银子’。
    大秦嬷嬷凌厉视线在身后的八个丫头身上扫视。丫头们俱都噤声缩头。
    林宝颐对那十两银子一盆的花产生好奇,转回身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花竟能比一亩良田还要贵。如果好培育的话,她买了田就种它了。一盆十两银,十盆就是百两银。眨眼间她就能当富姐儿了!
    大秦嬷嬷清咳一声,宝颐姑娘眼里的兴奋掩都掩不住。若是因花美引起的,那叫爱花如痴,还算值得褒扬;但要是因十两银诱发的话,那可就流俗了。好在她的宝颐姑娘还有救,虽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但爱银钱的那个度把握的还是可以的,只是兴奋没有贪婪。
    从花房出来,又在草场上走了近百米,林宝颐开始回转。经过草场与花房交界处的大柳树时,她停下来顺手折了一小截垂下来的绿枝,想搓拧出个树笛。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地皮微动,眨眼间有一骑跑过。
    宝颐抬头看眼大秦嬷嬷,抬步前行欲往庄子方向回走,手里却没丢掉那搓拧到一半的柳条。大秦嬷嬷紧走一步在宝颐前面领路,八个丫头、两个婆子则坠在宝颐身后。排场之大,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绝对以为这是哪家小姐出来郊游了。
    跑马过界的杨士修便是那不知情的人,他不想惊忧高门小姐便直接跑了过去。只是跑过去后突然觉得似是在哪见过那小姐。勒马慢行他细想了下记起在孟府前错认的孟大小姐。刚儿那位小姐给人的感觉和那位颇象,跑得太快没看到那小姐的脸以致无法确定,还真是遗憾。
    远远看着那一行人经过花房走上田地间的二尺宽小路。杨士修颇躇踌,他知道自己跑进了孟家地界,再想想前几日街上遇到孟三小姐的陪读,他十分肯定那日他错认的孟大小姐便是现在走在田间小路上的孟三小姐。
    ‘不想让她走,想带她回家’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杨士修兴奋。再忆起那日惊见的美貌、大家气度,这就是母亲口里的京城贵女儿吧?杨士修动心,想想这是孟家地界除了他也没外人,不若上前问她一问,她若对自已有意的话便让母亲去孟家提亲。若无心自己,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了去。武将出身,天生便没那书生的优柔。确定自己心思的杨士修打马便跑向那田间小路。
    林宝颐盯着停在她面前的大马,如果不是它老用鼻孔对着她吹气用明亮大眼瞪她,她会说你真是一匹好马。举凡动物,喂养的皮光毛丰兼之精神抖擞的话,看起来都漂亮都好。杨士修胯下这匹更是百里挑一,自然是更漂亮更好了。
    杨士修很满意他眼中的孟三小姐的反应,貌美又没他讨厌的矫柔样,他喜欢。一喜欢便豪爽,开口就说:“若小姐喜欢这马,我将它送与小姐。”一千多两银子的马啊,孟三小姐接了的话,这亲事就算成了一半。别看杨士修看着粗莽,这小算盘打起来也不比别人差。
    林宝颐这才抬头看骑在马上的杨家子,摇头然后侧身走到大秦嬷嬷身后避开他视线。
    大秦嬷嬷上前一步想说明情况,让杨家子主动离开。这与上次情况不一样,哪有大家子上门调戏别人小妾的?虽说林宝颐还不是妾,但和少爷有了床第欢愉,就不能让人肆意调戏了去。
    只是没等大秦嬷嬷开口,那马竟然探头绕过她咬上林宝颐衣袖。这是什么情况,这马能知它主子心意拉扯林宝颐,通灵了不成?饶是大秦嬷嬷老练,看到这情况也大觉惊骇。
    林宝颐悄悄扔掉手心里的柳条嫩枝,只是那马还不放过她,大嘴向她留有柳条汁液的掌心探来。宝顿生气,再是好马也不能这般不分场合地点要吃的不是,手腕反转便推那马嘴。
    “姑娘!”大秦嬷嬷惊叫一声,赶紧拉了林宝颐把她往后推。马虽吃草,但惹了它,大嘴咬你一口,你能跟它计较说你只能吃草不能咬肉吗?
    大秦嬷嬷推林宝颐的心是好的,可二尺宽的田间路,人、马便将它占满了。林宝颐再退,便退到田里去了。田里种着菜呢,林宝颐虚踩一脚便抬了起来想寻个没菜的地方站。菜种的稠密,找落脚点不易,林宝颐身体开始摇晃。
    杨士修没管大秦嬷嬷,也没注意齐齐惊呼的孟家丫头婆子,手中鞭子一甩缠住了林宝颐的腰。
    林宝颐一惊,也不管脚下有没有菜了,虚抬的脚猛然落地稳住重心后抬脸怒斥:“放肆!杨家便教得你这般浪荡!”这古代衣服虽也能勾勒女子身形,但要像后世衣物那般贴身却是不能。这般保守过了十五年,突然间经鞭子一勒身体各处纤毫必现,饶是开放过的林宝颐也接受不了。
    杨士修觉得入耳的声音有点熟,若他能静心细想便能想起这声音和那日轿内孟三小姐陪读的声音一样,同出一人。只是他静不下心来,佳人冷脸怒斥的模样另有一番味道,再有那现形的鼓胀胸脯和不盈一握的纤腰。他要能静下心就不是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眼拙致困扰
    杨大夫人终于找到儿子了。她在相连的草场转了三遭也没见着儿子。途经孟家草场,还是身边仆人眼尖说那田间路上骑马的不是少爷吗?跑马跑到田间路去,再看全是女眷,想也知道儿子又给她闯祸了。打马奔到近前,只见他用鞭子卷了一美貌小姑娘的腰,还给人家小姑娘说你折的枝条太老了,拧不出笛来。傻小子,没看见人家小姑娘的嬷嬷、丫头脸都白了么!杨大夫人气愤出手,马鞭直直朝杨士修拿鞭的手腕甩去。
    杨士修手腕被母亲的马鞭卷住,回头看,却不松手中缠着林宝颐腰的鞭子,开口就说:“娘,我要娶她。”说完又转回头看林宝颐,想再次确定她在孟家是不是行三,想说他娘会上孟府提亲。只是话未出口,却被人打断。
    大秦嬷嬷拔高声音说:“不行!”
    杨士修大怒,这看好的媳妇儿怎么能让她跑了!转脸利眼扫过来,对大秦嬷嬷喝道:“爷同你家小姐说话,哪有你这老奴才插嘴的道理!”
    “她不是我孟家小姐,她是三小姐的陪读。”大秦嬷嬷是破釜沉舟,杨家子再是贵人她也得反驳。
    杨士修听了,疑惑看向林宝颐,问一句:“她说的可是真的?”
    难道这还有假?林宝颐没答理他,继续解缠在她腰上的鞭子。
    “我问你话,你当真不是孟三小姐?”杨士修拒绝被忽略,手一抖缠在林宝颐腰上的鞭子又紧了一分,林宝颐手指更是被鞭绳毛刺磨出血珠。拥有这么娇嫩的肌肤,又这般貌美,连讥讽他是黑小子的那个京城小姐都没她这处变不惊的大家气度,怎么可能是个小姐陪读?再扫眼呆若木鸡的丫头、婆子。杨士修唇边现出冷笑,八个丫头、两个婆子,外加一个管事嬷嬷,哪家小姐陪读有这么大的排场?当他是傻子吗?!
    杨大夫人头痛,她把这小姑娘错认成孟大小姐,她家小子又一厢情愿的认为小姑娘是孟三小姐。是他们杨家人眼神不好使还是孟家有问题,竟照着大家小姐的标准养个未正名的妾!这不错认才怪呢!再看眼小姑娘,杨大夫人暗叹了句:孟家衡哥儿真是个有福的。回转视线看儿子,杨大夫人想原来儿子喜欢这样的,照着这标准回京找去!想到这,杨大夫人收紧手中马鞭。待杨士修回头,她说:“她不是孟三小姐,放开她。”
    杨士修不信,他是曾把她错认当成孟大小姐,可错过一次怎么可能再错?再说了谁不知孟三小姐的陪读其实是孟聿衡带回来的乡野丫头,他的眼有那么拙连乡野丫头和大家小姐都分不出吗?不过他不能纠缠了,让孟三小姐坐实了他孟浪性子的话,想迎佳人进门却是绝无可能。甩手收鞭,等杨大夫人就势收回腕上的马鞭,杨士修翻身下马对林宝颐拱手,诚恳说:“让小姐受惊了,改日某必携礼登门致歉。”说过深深看眼他心中的孟三小姐,竟是马也不要,走了。
    杨大夫人看看儿子留下的马,再看看林宝颐的双螺髻,心想这要是问孟家给儿子讨了这小姑娘去,不知孟家衡哥儿可舍的。转念又自嘲,孟家衡哥儿什么人才,有这美貌小姑娘在身侧还能定下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自家儿子要讨了她去,却不一定能寻来贵女儿做妻。转脸看向林宝颐,这般貌美出挑的人儿却只能做个妾,还真是可惜了。
    杨士修又给他娘丢下个烂推子,不过这个烂摊子对杨大夫人而言不难解决。小姑娘现在只是个陪读而已,还不是孟府嫡长孙的妾,只需温言抚慰几句,再送些布帛并压惊滋补的药草就可。至于儿子送出的马,送便送了,杨家又不差这一匹马。轻松解决过,杨大夫人打马畅意回自家庄子,明天押着儿子回京,照着那小姑娘的标准找儿媳妇去!
    杨大夫人走后,大秦嬷嬷看看那匹马,问宝颐:“姑娘,这马怎么办,是牵回庄子还是卖了去?”
    林宝颐为难,眼看大秦嬷嬷,疑惑问:“这是那杨家子送榕姐儿的,我有权利决定吗?”
    大秦嬷嬷无语,宝颐姑娘没说错,杨家子肯送这马看得是宝颐姑娘的脸、三小姐的名。杨大夫人明知儿子认错人,还是坚持不收回马,是真的大方还是打算将错就错去府里求娶三小姐去?无法确定杨家人的真实意图前,这马不能随便处置。只是这马光明正大地养在自家马厩,今儿这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少爷只是知道这事还好说,大不了就是冷脸;要是看见这马,自己这个护主不利、虑事不妥的罪名可就做的实实的了。
    林宝颐看大秦嬷嬷不语,看看马,再看看那些丫头婆子,示意她们退后,然后低声说:“嬷嬷,你看这马这么好,不若先寄养在庄户人家,让它养匹小马驹出来。”
    大秦嬷嬷视线瞟到马身上,下一刻收回来,含蓄说:“它怀不了小马驹。”
    林宝颐大眼微闪,半含羞说:“那拉它出去配给庄户人家的马、驴也可。”
    大秦嬷嬷还是摇头。
    林宝颐惊讶,这怀马驹不成,配种也不成,非雌非雄的,古代还有变性马不成?想着,大眼向那马的后两腿中间看去。只是什么都没看到呢,大秦嬷嬷突然说了一句:“姑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林宝颐不得不收回视线看大秦嬷嬷。
    大秦嬷嬷坚定回视。通过与宝颐姑娘的对话,她是真切认识到高门大户与乡野村户间在儿女教育方面的巨大差别。刚才宝颐姑娘说的话,有哪个京城小姐敢说出口,再甚者那些事京城小姐们可能压根都不知道!而宝颐姑娘既具备大家小姐的沉静淡然,又精通蓬门小户的生活经,要是高家肯给她助力帮她寻个秀才、举人嫁了,她绝对能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时运不济沦落为妾,还真是可惜了。
    不能看、不能言,林宝颐大眼闪动,回想遍刚刚与大秦嬷嬷的对话。突然眼睛一亮,林宝颐开窍了,这匹马是阉割过了!
    大秦嬷嬷无奈收回视线,她能让宝颐姑娘不说、不看,可管不了人家不想啊?想她把少爷从那么点儿小带到这么大,也没觉得费劲。倒是伺候宝颐这个乡野来的姑娘,真真是费心啊。少爷答应的那个一两天就来的贴身丫头呢,都六天了?再不来,她就累死了。
    大秦嬷嬷念叨的一两天就来的贴身丫头终于来了。她在田间路上感叹的当儿,人家正从骡车上起身踩着脚踏往下走。而大秦嬷嬷回到庄子看到那姗姗来迟的青莲丫头,脸阴沉似锅底,坐了上首后说话语调却温和:“少爷临走时说伺候宝颐姑娘的丫头一两日就到,到现在我也没等到那丫头。没想到你却来了,可是少爷有什么吩咐?”
    青莲恭敬垂手立于下首,淡淡说:“嬷嬷,少爷让我过来伺候宝颐姑娘。途中耽搁,还请嬷嬷在姑娘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大秦嬷嬷已沦落到做乡野村姑的掌事嬷嬷,已不算是她的直属上司。身为孟家嫡长孙院里的大丫头,自不会再被大秦嬷嬷两句话难住。再有她敢晚来,就做好了面对责罚的准备,更做好了今日下车明日回京的准备。她还年轻,她不想把这一生浪费在一个爬床的乡野村姑身上。
    大秦嬷嬷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手指轻叩藤椅扶手,沉声说:“既是如此,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在这儿跪上三个时辰,明早儿我带你去见宝颐姑娘。她若愿留你,你就在这儿伺候;她若不愿,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冷眼看着青莲端正跪好,大秦嬷嬷才起身离开偏厅。
    宝颐姑娘又不是个傻的,肯留这个起了二心的丫头;而回去,想再进少爷的落松院,做梦!如此违背主子吩咐自作主张的丫头,孟府怕是留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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