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急,就想要那尾大鱼,喊:“鱼!”
    慕容厉转头看香香,她低着头慢慢撒着鱼食,没有看他。
    慕容厉说:“接着。”把萱萱递给她,微撩衣摆,直接跃下莲池。香香惊呼一声,就见他蜻蜓点水一样,抄起那尾最大的锦鲤,一个翻身,不过眨眼已经站在母女二人面前。动作利落,连衣角也未曾沾湿。那尾鱼在他掌中奋力挣扎,他递给萱萱:“来!不是要鱼吗?”
    萱萱哇地一声就吓哭了,离了水的鱼,鱼嘴艰难地张合,尾巴拼命地摆动,濒死的感觉好可怕。
    慕容厉不懂了,妈的,你喜欢鱼,老子抓来给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香香说:“王爷将鱼放回去吧,她小孩子一个,也就是觉得鱼在水里,很漂亮罢了。”他总是这样,喜欢就抓在手里,从不管别人愿不愿意。甚至能不能活下去。
    慕容厉扬手将鱼丢进池子里,心想,难怪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诚不欺我。
    扬长而去。
    香香陪着小萱萱喂完鱼,暮色降临了,母女俩牵着手,一起走回洗剑阁。未尽的晚霞将二人的身影拉得斜斜长长,小萱萱站在她的影子里,香香轻声唱令支县的地方小调,萱萱咯咯地只是笑。
    慕容厉跟管珏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不是诗人,描绘心情这样的事,不在行。但是那画面其实很美好,有点倦鸟归巢的感觉。
    第二天,宗正将册立蓝釉为巽王侧妃的文书拟好上报给宫里。舒妃是第一个反对的。最大的原因就是蓝釉的儿子不是慕容厉的。她难得将慕容厉叫到彰文殿,劝他:“你若真认下这个孩子,以后如果正妃无出,他就会是你的长子。难道巽王府日后要交到他手上吗?”
    慕容厉不耐烦:“我的事,不用母妃费心。”
    舒妃叹气:“我也这样一把年纪,想费心也费不了几年了。厉儿,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要么你就跟薜锦屏圆房。她能为你生养几个嫡子,倒也罢了。蓝丫头虽然也是好的,墨阳一战也确有功劳,但是……但是她毕竟名节有亏啊!你接她回府,不必张扬也就罢了。这样大张旗鼓,还要立为侧妃!让朝中文武、大燕百姓如何看你?!如何看慕容家!”
    慕容厉不爱听,当即起身道:“若母妃没有别的事,儿子先行告退。”
    舒妃送到门口,不住摇头。知道这个儿子劝不住,也只能希望香香能争点气。若是再生个儿子,多少总是慕容厉的骨血啊!只是慕容厉这性子,若真有意护着蓝釉,只怕香香也是个不顶用的。
    蓝釉晋位份为巽王侧妃的文书,经由王后盖印之后,送到巽王府。慕容厉不在,王妃薜锦屏领着府中诸人接了懿旨。以后蓝釉就是蓝侧妃了。
    香香按礼应该向她敬茶行礼,蓝釉挥挥手:“算了,你要是给我磕头,我还得跟王妃磕个头。我都快三十的人了,这样折腾太累了。就互相抵了吧。”
    香香哭笑不得,也只得这样罢了。薜锦屏更是不计较的,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回来得好哇,以后我可以不用见那个浑蛋王爷了!
    开心还来不及,哪想其他!
    待回到洗剑阁,香香真的在腌小鱼干,她腌的小鱼干,用醋加在清水里浸泡洗净。腌料也调得非常用心,小鱼干没有一点腥味。慕容厉是最爱吃的,香香便经常晒一些。
    这时候是夏天,太阳大还不用太费手脚。若是到了秋冬,要晒小鱼干,就只有文火慢慢烘烤了。
    香香正跟碧珠剪鱼头,崔氏领着小萱萱在旁边玩。外面冷不丁有人进来,正是蓝釉。
    香香赶紧起身行礼:“蓝侧妃。”
    蓝釉点头,又看了一眼小萱萱,说:“你女儿长得真漂亮。”
    香香不明白她的心思,她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却又有那么一股子捉摸不定。她微笑:“小孩子淘气,惹蓝侧妃笑话了。”
    蓝釉说:“我没笑话,我在很正经地说话。”
    香香顿时不知道怎么作答了,蓝釉似乎不喜欢这种虚假的客套。可是她们两个人之间,这样的关系……
    除了礼无不答以外,还能如何呢?
    蓝釉逗了逗小萱萱,小萱萱不太喜欢她。本来就是府里的小公主,平时大家都依着顺着,这时候突然来了个陌生人,立刻就带了敌意。蓝釉也不在意,说:“鱼干要晒很久吗?”
    香香说:“这样的日头,要晒上两天。要是您急着要,我可以小火烘烤一下……”
    蓝釉说:“那就小火烘烧吧。”
    香香嗯了一声,也没觉得不妥,说:“那晚上估计可以给您送过去了。”
    蓝釉说:“好。”
    也不言谢,转身出了院子。
    崔氏看看香香,只是叹气。香香倒还好,把鱼头俱都剪掉,用腌料反复揉匀。先晾晒着,等小鱼入了味,就可以烘烤了。
    她是不介意忍让退步,只希望没有人打扰她和女儿。蓝釉每次的到来总是让她不安。她不是个多么大胆的人。
    夜间,慕容厉仍然去听风苑,看见桌上摆着好大一盘小鱼干,他一怔。蓝釉迎上来,说:“今天回来这么晚?明天我们去打猎啊!老呆在王府我都要闷出病来了。”
    慕容厉说:“你去洗剑阁了?”
    蓝釉伸了个懒腰,说:“是啊!我让你那个妾……嗯,叫香香吧?小鱼干吃完了,让她做了些。”
    慕容厉浓眉紧皱,说:“以后别到她院子里去。”
    蓝釉莫名其妙:“什么?”
    慕容厉说:“蓝釉,她胆子小,你会吓到她!”
    蓝釉笑:“我又不是怪兽,她有什么好怕的?”
    慕容厉盯着她的眼睛,重复:“以后不要再过去。”
    蓝釉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了,轻声说:“你喜欢她?”
    慕容厉眼中的锋芒慢慢褪去,说:“她是我女儿的母亲。”
    蓝釉也盯着他,问:“仅仅是这样?”
    慕容厉不说话了。蓝釉走近他,站在几乎触到他鼻尖的位置,问:“你爱她?”
    慕容厉说:“不许再去她的院子,如果再有下次……”蓝釉怒:“下次怎么的?!你还敢打我啊?”
    慕容厉也怒了:“我打我儿子!”
    蓝釉尖叫:“你敢!!王八蛋!!”
    当即扑过去,结果被慕容厉摁住,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怒问:“听见没有?!”
    蓝釉简直快要气昏:“慕容厉你这个乌龟王八!你敢打我儿子,我就打你女儿!”
    结果慕容厉又是一通噼噼啪啪,抽了个够。
    这一辈子,唯一下手打过的女人。这混帐东西,还是以前的个性,不抽皮子痒。
    你他妈的这么多年不回来!慕容厉怒火熊熊,该死的东西!老子上次离开才许了她侧妃的位置,老子才许了她惟她一人的承诺。好不容易她会说她和女儿一齐等我回来。
    你他妈去吓她,混帐!!你让她给你晒小鱼干!你竟然真敢!!
    你躲着老子九年,了不起啊!
    老子打死你……
    听风苑传来尖叫和怒骂,各种挣扎、摔东西的声音。香香在给小萱萱喂饭,听着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小时候,跟姐姐、弟弟在院子里玩闹。那时候娘也总说,好吵,你们几个小东西,就不能安静一点?
    而洗剑阁永远都是安静的,即使是小萱萱,大声哭闹的时候崔氏也会很着急地哄着让她安静下来。只怕是惊扰了王爷。
    不能随意哭笑的地方,哪里是家呢?
    爹常说大户人家的妻妾,总是爱争来斗去。现在香香终于明白了,其实争来斗去,不过是因为大家都不幸福。
    听风苑的声响平息之后,香香先将小萱萱哄睡,反正慕容厉这些天也不来了,她自己带着女儿睡。
    慕容厉过来的时候,就见母女俩躺在床上,小萱萱是睡着了,香香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打着扇子。见他过来,香香赶紧起身,慕容厉轻声说:“别麻烦了。”
    香香迟疑着说:“王爷有什么事吗?”
    慕容厉怒目,妈的这里是老子妾室的院子,老子还得有事才能过来?怒火映入香香的眼里,她的眸子清亮安宁。
    慕容厉突然想起原来已经阔别了几个月,本应是小别胜新婚的。他有些烦躁,说:“本王许给你的侧妃之位,要过些日子。”最好是生个儿子,母妃和父王都盼着他有自己的儿子,如果香香生下来,再上报宗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算是难得的解释,他耐着性子:“蓝釉的事,你知道。但是对你们母女,不会有什么影响。”
    香香应了一声是,不想质问什么。是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你再也不来这里了。你会天天带着轲哥儿去骑马,小萱萱不过一岁多的孩子,会盼着你过来啊。她只是说:“以后王爷有空,过来看看萱萱吧,她总念着王爷。”
    再不过来,孩子真要生份了。
    慕容厉问:“只是她念着?”
    香香微怔,他伸手过来,香香很顺从地搭手上去。慕容厉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胸口。她总是这样沉静柔顺,可到底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孩子。慕容厉突然想起来,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不是爱听戏吗,找个戏班子过来热闹一下。”
    香香轻声说:“前天。”
    “嗯?”慕容厉顿了一顿,怒道:“管珏也没有安排吗?”
    香香说:“奴婢不喜欢热闹,王爷何必责怪管先生。”
    慕容厉低头,吻在她的额间。又不开心了吗?暗叹,大哥和父王这一后宅的妻妾,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啊!
    他把香香抱到床上,覆身上去。香香其实不太想伺候他,她刚刚被惊醒,有点浑身无力。但是他又接受这样的理由吗?
    她任由他亲吻,尽力配合,免得惊醒孩子。慕容厉几个月不曾近过女色,这时候倒是身体火热。正值兴头上,外面突然有人喊:“厉哥。”
    香香一惊,整个身子都凉下来。慕容厉简直是怒火滔天,骂道:“蓝釉,你他妈找死!”
    外面蓝釉说:“我不找死,你出来,我有话说。”
    香香身体微微颤抖,只怕她进来闹得太难看。她推开慕容厉,几乎惊慌地去捡拾自己的衣裳。慕容厉将她抱过来,香香仍然挣扎着将外袍披上,裹住自己的身体。
    慕容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可怜。晋阳城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这房子的一门一窗,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安全过。
    他可以保家卫国,但是他的女人,像只惊弓之鸟一样。一星半点声响,都会让她觉得恐慌。
    他的安抚没有用,因为从不曾守诺。这豪庭华宇、锦衣玉食,都不是她所向往的生活。
    慕容厉提了裤子出去,蓝釉站在洗剑池边,斜倚着石栏,很是悠闲的模样。慕容厉怒道:“你要是不想这时候洗个澡、喝点水,最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蓝釉说:“厉哥,让我走吧。”
    慕容厉说:“深更半夜你发什么疯?!”
    蓝釉笑笑:“厉哥,我早说过了,当年的事,我不是为了你。你不必内疚。”
    慕容厉怒目:“你敢走试试!”
    蓝釉说:“我不敢,所以才来问你。当初你许我正妃之位,如今就用个侧妃打发我?”慕容厉拧眉,蓝釉说,“我知道,你需要结薜家这层关系。那个小丫头跟你也没感情,我识大体,我能容忍。”
    慕容厉哼了一声,蓝釉说:“但是你还养一个小妾,晚上偷偷过来跟她睡……”
    慕容厉怒骂:“说的什么屁话!!老子的妾,老子不跟她睡还要让别人跟她睡不成?”
    蓝釉说:“不,问题是你爱她。”
    慕容厉怔住,蓝釉说:“你就忍心,让我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一辈子靠你的内疚过活?”
    慕容厉说:“什么叫靠老子内疚过活?难道我们就没有感情吗?难道老子就不爱你吗?”
    蓝釉说:“九年前爱过,我相信。可是厉哥,人的感情是会变的……”
    话没说完,被慕容厉打断:“滚回去!”他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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