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晓莺在心里思忖,以前除了女儿琪琪外,她并不太喜欢小孩子,太调皮太闹腾。这一世尤晓莺开始对库区学校的学生上心起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早熟懂事的让人心疼,还有就是代偿心理在作祟。尤晓莺不知道她出现在八十年代,是不是意味着未来的自己会消失。但她想一点事,不为别的只为了女儿琪琪,即使以后她和方远有了孩子,那个生命的延续都不可能再是琪琪了。
    有时候尤晓莺会想如果她在这个时空做下好事,老天爷会不会将福报应在另一个世界的尤父尤母和女儿身上!
    不管怎样,民办教育似乎是一条不错的途径,能解决山区学生所面临的教育困境。可尤晓莺对教育这方面一无所知,她的记忆里民间办学一直处境艰难,在九十年代到千年前后拥有过极为短暂的春天,在一系列的教育体制改革出台后,就在社会洪流中消声觅迹了!
    尤晓莺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一方面她承认以民办教育的形式,能解决当下一部分农村儿童的上学难,是件于人有利的好事;另一方面,她必须承认兴教办学不是上下嘴皮说说的事,其中付出的心血艰辛,前期大量的成本投入,难以盈利的低回报,和其他可能的风险……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办个学校并不容易吧!”尤晓莺思前想后,有些想打退堂鼓,她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帮这些面临失学困境的孩子们。但她尤晓莺不是圣母,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她很难想象自己要付出大量时间和金钱去做这种注定没太大回报的事。
    方远失笑:“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中间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就要看你计划把规模做多大?”
    “每年级都要设一个班,小学五个年级[1],语文数学这些最基本课程的老师是必须的,再加上体育、美术、音乐几门课……”尤晓莺咬唇,最初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大,“学校至少要十几名教师,上百名学生吧!”
    “看吧,你自己估摸一下,就知道学校要配置什么了。只要就四个问题,校舍、教师、学生,还有办学资格。”方远手边的筷子篓里抽出四根筷子,放在饭桌上,一条条的罗列出来。
    尤晓莺点头表示赞同,方远的分析很中肯。
    “我们一步一步解决。首先是校舍,五个年级,就是五间教室,加上老师的办公室、操场、图书室,整个学校不需要太大。你也盖过房子,应该知道真正的建筑面积甚至不会比你家大。”
    “第二是老师的问题,其实这最好解决了。现在的退休年龄早,像是教师,女年满五十周岁,男教师六十的就就到法定退休年龄了。我们父母这辈人工作热情高、不服老,大多老同志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在家闲不住,普遍想找点事做。请他们到学校任教,只要条件合适,还是有把握的。”
    “生源更不必说,我估计远远不止一百多个学生。年初从明桥库区搬出来的老乡,还有和你工地上的干活的工人一样进城务工,在城里安家的农民,他们基本上还是农业户口,县城的一小、二小都只收城镇户口的生源,不可能接受他们子女入学的。”
    此时,桌面上还剩下最后一根筷子,办学许可。尤晓莺期待地注视着方远,她对民办学校的手续一知半解,但相信这些他一定是下过基本工的。
    谁知方远却不急不缓地总结起来。
    “学校的建筑成本你很清楚,算上桌椅教材的投入也不会超过这个数。”方远用手比划了一下。
    五万!这确实比尤晓莺想象中的少多了,这也让她对建设学校多了信心,开始认真思考起地方政[府对民办教育的态度。
    “关键是在教委拿到办学许可吗?学校合法吗?”因为女儿的缘故,尤晓莺记得安县最早的民办幼儿园是出现在九三年左右,何况他们要办的是个小学。
    “我查过了八五年发布的《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方法》,就指出‘地方要鼓励和指导国家企业、社会团体和个人办学’,民办教育在政策上是受支持的。”方远的脸上少见出现了尴尬的神色,“不过这几年出现的民办教育多是非学历的文化补习性质的培训机构,在省城我听说了几所民办学校,但在我们青山地区应该还没有先例……”
    这至少说明方远的想法是可行的。经过方远的开解,尤晓莺反而比他更快作出决断,无疑这对进城的农民子弟是条出路,值得尝试。
    尤晓莺急切地催促道:“你先说说申请许可有什么要求吧?让我心里有数,该准备什么。”
    “民办学校经由县级以上教育行政部门按照规定的权限审批,学校的校长或是副校长必须有五年以上从事教学教育的经历。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有教师资格的人。”
    尤晓莺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魏老师,他最适合!尤晓莺是见识过他对学生和学校的不舍之情的。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他能重回学校,他一定不会拒绝。
    魏老师这个人选,方远也表示赞同。虽然他和魏老师只有数面之缘,对他们夫妇十数年坚守库区小学的品行很是敬重。
    对于尤晓莺而言,决定办小学,就等于推翻她之前所有的计划,她必须重新规划未来的道路。
    先前尤晓莺怕自己在建筑队会被吴哥这种在工人里有号召力的人架空,起了防备之心,才决心充实自己,开始学习工地上的建筑知识。
    一旦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办学校里,肯定无暇他顾,势必要将手中的一部分权力交给吴哥打理。短期还好,但利益动人心,时间长了,谁能保证吴哥不会生出自己的小算盘?
    尤晓莺信赖的人不多,除去家里人,真正交心的更是屈指可数。她不想将自己的事业交给家里人帮忙,她珍视亲情,不想有一天会发生为了利益,兄妹感情生出隔阂。
    思来想去,唯一可以托付的人,就近在眼前了,方远,是不二人选。
    “如果办学校的审批下来了,那现在工地上的事怎么办?”尤晓莺不放过方远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探地问出口,“你愿不愿意帮我分担?”
    方远没有马上回答,皱着眉道:“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兼顾两头。你就没想过等手里的工程完工了,就不再做工程了?”
    “不行!”尤晓莺语气坚决,她有自己的考量,最初选择干建筑,固然是因为知道房地产是未来的暴利行业,但近一年来的心血浇筑,她对这个行业不可能半点感情都没有。
    尤晓莺也意识到她表现得太激动了,她试着平心气和地对方远解释:“我想过了既然办学校,就不能以盈利为目的。学校的日常开支必需有财力支撑,建筑队是最好的经济来源。而且我们建筑队现在有三百来个工人,我要是撂挑子,队伍准散了,他们的生计也成了问题!”
    “好吧,你考虑得比我周到,看来这建筑队还必须红红火火得。”方远揉了揉尤晓莺的脑袋,语气无奈,“放心吧,以后工地上的事我帮你看着些……”
    “一言为定!”
    ☆、第56章 办学(一)
    说服魏老师夫妇的过程很顺利,从库区搬出来的孩子们的入学现状让人揪心,虽然现在是暑假,可魏老师已经打听到情况,有近一半的学生在秋季开学将面临失学的危机。
    魏老师,姓魏名海,他已经不止一次跑去县教委反应情况了,一直苦无对策。所以几乎是尤晓莺一上门说明缘由,两人就一拍即合,他更是放出豪言:只要能让孩子们上学,让他白干都愿意。
    尤晓莺和魏老师,这两个学校的正副校长有了,学校的名字得确定下来。尤晓莺提议,既然明桥小学已经不复存在,为了纪念他们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时光,校名还是叫“明桥小学”。
    魏老师夫妻热泪盈眶的样子,尤晓莺就知道她做到了收拢人心的第一步。学校的命名不是最重要的,能给魏海夫妇一个心灵上的寄托也是值得的。尤晓莺不期待办学校能盈利多少,所以更希望每个人都能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为学校添砖加瓦。
    有了魏老师的协助,接下来的事情要顺遂多了。学校的选址事宜都得等教委得审批下来,尤晓莺面前还有个难关没有攻克,她就是一个光杆司令,除了魏老师这个马前卒,她还得招兵买马网罗任课老师。
    魏老师常年在明桥库区,对安县城里的教师也不了解,更别提他们的目标是退休的老教师了。尤晓莺对教师队伍不熟悉,即使打听到一二就贸贸然地登门拜访也未必会有好结果,必须找个人牵线搭桥。
    正好二嫂曾丽就是教师,她年纪和尤晓莺相当,资历相较也浅。尤晓莺寄予厚望的当然不是她,而是二嫂在安县中学当老师的父母。曾伯父虽然不是安县本地人,但他是安县中学数学教研组的组长,在安中教书三十余年不说桃李满门,在安县教育界极有人脉。尽管中学和小学是两个重量级差的远,但他是尤晓莺能想到的最好人选了。
    曾伯父在听尤晓莺说明来意后,推荐了两个的人选,只要劝服其中一个,凭他们的号召力其他老师不难找。一个是城一小的退休副校长,胡义,性格刁钻,管理学校的一把好手,但不一定请得来。另一个是城二小的语文高级教师,白老师,待人和善、德高望重,年初刚退休,只要做足诚意请到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曾伯父在最后悠悠地加上一句:一小、二小是县城最好的两所小学,经常在教育资源和地方财政上争苗头,两所学校的老师几乎势成水火,有他没我的状态。
    这无疑是出了难题让尤晓莺自己做选择。一个是有管理经验的副校长,另一个是高级教师。
    尤晓莺和魏老师商量后决定还是先从一小的胡老校长这边入手试试,他们俩光有一腔热血,都没有管理学校的经验,找个有经验的领路人会稳妥得多。
    这位一小的老校长至今还住在五十年代修建的黑暗老旧的筒子楼里,外墙斑驳,狭窄的楼梯勉强容纳两个人通过。尤晓莺和魏老师找到胡校长的住处时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副校长,几十年的教龄的老前辈,一家人的居住条件会是这样的。
    敲门前尤晓莺和魏老师对视一眼,心里对如何说服这位性格古怪的老校长有了些头绪。
    开门的是给四十岁上下的大姐,面容和善,在尤晓莺说明来意后,便礼貌笑笑地让两人进屋。
    两个大活人在真正踏进屋子,能感受到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举目四顾,房间里连个能坐下歇脚的位置都找不到。
    和想象中的一样胡老校长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的法令纹很深,眼窝深陷,露出的鬓角头发花白,他正坐在向阳的窗户下的摇椅里,独自沉浸在书籍的世界里。尤晓莺和魏老师上前向他问好,他却仿佛没听见般,一动不动半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性格古怪。
    给他们开门的大姐上前不好意思小声道:“我爸就这脾气,他看书入了神,谁叫都不应。要不你们先坐着等会。”
    说着便手脚麻利地腾出了两个方凳,尤晓莺接过凳子,和这位大姐一句两句的搭上话。大姐性格直爽,通过聊天尤晓莺才了解到原来这位大姐是胡校长的女儿。她高中毕业作为知青分配到农村,当时以为再也回不了安县,便与插队当地的农民成了家。后来赶上知青返城,因为舍不得孩子便留在了农村没有回城。去年因为儿子考上了安中,一家人才进了城,暂时在父母家落脚。
    “那胡姐,你进城以后在那里工作?”
    “在城里工作那有那么容易,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现在又是农村户口,工厂里招工人都不够格。我家那口子还能在工地上当个小工干力气活,我就只能在街道办事处接点扫马路的活。”胡大姐叹气,凑近尤晓莺耳边道,“就这工作,还是我爸以前的学生肯帮忙才得来的,我爸知道了发了大半个月火。”
    尤晓莺安慰道:“胡姐你现在日子是苦了点,但辛苦这几年把儿子栽培出来,他以后指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享不完的福气。”
    胡大姐也笑:“我和他爸现在就指着儿子能出息了。”
    ……
    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房间里日光减弱了,胡老校长才合上了书页,双手放在书的扉页上,转头搭理尤晓莺他们。
    有了胡大姐的帮腔,这位不近人情的老人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些,耐着性子听尤晓莺将来意讲清楚。之后,又问了尤晓莺几个很专业的教育的问题,尤晓莺准备不及,回答得磕磕绊绊的,他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这情况尤晓莺只好连忙补救:“胡老,我们年纪轻、空有一腔热血,始终欠缺经验。即使学校办起来,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耽误了学生的学业,才想到找您这个德高望重、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帮我们把把关,提提醒!”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性格再古怪的人,也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好话。
    胡大姐也在一旁热心帮忙:“爸,小尤他们做的是好事。你不知道现在农村的孩子要在城里上学有多困难,乡村学校老师本来就少,如果不是靠你给小野(胡姐的儿子)整理的学习资料,小野再聪明也不见得能考进安中。”
    胡校长的神态有了松动,作为几十年的教育工作者,城镇和农村教育资源分配不均匀的现实他很清楚。
    尤晓莺继续加砝码,她把说服的对象转移到胡大姐身上。
    “胡姐,你也是高中毕业,现在的工作太屈才了。等学校建好了,后勤岗位上有空缺,我看你正好合适,而且我们学校为职工提供住宿。”
    这是尤晓莺临时间想到的对策,魏老师完全没有准备,他暗暗给尤晓莺使眼色。
    尤晓莺假装没看见,现在是紧要关头,成败在此一举了。她心中早有主意,说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尤晓莺在进屋后的观察中得出,胡老校长和他女儿的感情很好,为人父母总得为子女将来的生计考量。
    只要胡老校长能答应,即使代价大一点也是值得的,一个有经验阅历的掌舵人,能让他们少走许多冤枉路。
    胡大姐踌躇不安,她开始用眼神询问父亲的意见,显然她想把握这样一个好机会。胡校长的面色为难,他低头思忖了一阵,才对尤晓莺道:“你们很有诚意,办学的事情我可以考虑。但是没必要特意为我开后门,我的女儿我知道,她能够自食其力的。”
    胡大姐嘴唇颤抖,她眼底有失落,但始终没有出声反驳父亲的话。
    尤晓莺为老人的固执暗叹口气:“胡老,我尊重你的意见,但你不用急着拒绝!学校想留住你们这些老教师,会有适当的福利,这不关是针对你一个人。可以等学校开学后,先让胡姐试试,如果她的能力能胜任这份工作,就不该你一个人决定。”
    胡校长点头表示认同,胡大姐蹲在父亲的手边喜极而涕,尤晓莺与魏老师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喜意。
    “你们不要急着高兴,有些事情我得先问清楚才答应。”胡校长干枯的手指在书皮上轻点,语气郑重。
    尤晓莺的嘴角微勾:“胡老,您问吧!”
    “你刚才说,你们成立学校不以盈利为目的,那办学的资金从哪来”
    “对,学校初步计划只收取就读学生少量的学费和书本费,就不会有其他的费用。除此之外,对于家庭特别困难的同学,每个学期会有一定的补助,而且在期末成绩优异的也能有奖学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胡校长微微颔首,尤晓莺心下鼓舞款款而谈,“至于学校的运营成本,包括教职工的工资,这个都由我一个人承担。胡老,不瞒你说,我在安县还有一个建筑工程队,我会把收入的一部分用在学校上。但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学校的日常事务主要要靠我身边的这位魏海、魏老师,和您一起管理……”
    魏老师适时地上前,向胡老校长问好。
    胡老校长一拍扶手站起了,浑浊的眼神格外地光亮:“既然你们年轻人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这股子闯劲,我这把老骨头也陪你们疯一把,为后辈学生娃娃做点实事!”
    在这间破旧拥挤的居民房里,明桥小学的三名创始人第一次聚首,对学校未来的初步雏形达成一致……
    ☆、第57章 办学(二)
    八十年代末,县城里各机关单位大兴土木的势头还没有兴起。县教委和劳动局、民政局三个单位挤在县城东边一座三层办公楼里。
    尤晓莺对教委门朝哪开没概念,但有胡校长和魏老师这两个熟悉情况的带路。一行三人径直进了一间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的办事员闻声抬头,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应该是教委的普通办事员。
    那人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一看见魏海就眯着眼,开口一长串又急又快:“老魏,你怎么又来了?之前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嘛,县里的现在财政紧张,就是一小二小都几个月没有拨款了,明桥库区搬迁群众子女的入学问题教委管不了!”
    眼前的办事员显然不是第一回与魏海打交道了,他的说辞很是流利,像是早有腹稿,应付这种情况很有一套。
    魏海尴尬地搓手,嘿嘿道:“小刘同志,我们今天上门来是为了别的事。”
    胡老校长不赖烦的敲敲桌子:“我们找教委的孙主任,麻烦你通传一下!”
    见着这小伙子犹豫,胡老校长又道:“你就跟孙主任说,是一小的胡义找他,他就知道了。”
    胡老校长气势全开,说话底气十足,办事员又打量了三人一下,就嘀嘀咕咕地去送话了。
    等人走后,魏海小声道:“还是胡校长有能耐,我每次来教委,都是这个小刘同志把我打发了,根本就没见到这位孙主任露面。”
    胡老校长没好气地骂了声:“官僚!”
    七十年代末以来,国内实行改革开放政策,越来越多的机关办事人员的权力意识开始萌芽,少了五六十年代那种踏实朴素、办实事的工作作风。
    不多时,就有个大腹便便的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地小跑进来,满脸堆笑道:“老领导,你怎么有空到教委来。这里地方小,还是到我办公室去坐吧!”
    “我到教委,当然是有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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