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见着李家的屋子居然打开后,便惊讶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看到李母居然在屋内,她赶忙地提着菜篮就进屋,说:“淑凤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啊!这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报警了啊!”
    见着了王奶奶,李母赶紧上去拉住对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王奶奶,我们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就是前几天,有几个人来你家找你。敲门敲得可响了,整栋楼都能听见呢。我都开门说了你这几天不在家了,他们还在哪儿砸门,由其是其中一个男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我可不敢得罪。”
    闻言,李母一下子愣住,有些不大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云疏倒是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全部敛住,李云疏低声问道:“王奶奶,请问那些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王奶奶想了会儿,道:“一共也就四个人,一个老头,两个老太太,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李云疏又问道:“您还记得那些人有什么比较显着的特征吗?”
    王奶奶仔细地回忆道:“也没什么特征吧,就是长得都挺黑的。哦对了!那个中年男人右脸上好像有块紫色的胎记,诶,那人长得本来就不好看,还一直那么凶,真是造孽啊。”
    等到李云疏将王奶奶送回了家之后,李母早已经蔫了似的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垂眸不语。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喃喃道:“是国龙……那人是国龙啊。”
    李云疏闻言心中一凛,他蹲下身子抚着李母那粗糙的手背,轻声问道:“妈,您认识那些人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李母整个人都呆愣了数秒,渐渐地才回过神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苦涩道:“小云,你这是都忘了,你舅舅叫李国龙,他的……他的右脸上,就有块紫色的胎记。也就是因为这胎记,好多姑娘不肯嫁给他,是他的一块心病啊。”
    这话一落地,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怔住。
    李云疏倏地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没开口,便听见了还没关上的门外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楼道很小,回音便也很强,这群人说话的声音是半点没有遮掩,即使在一层都能传到五层来。
    “妈的,李淑凤这臭女表子再不回来,老子就把她的门给卸了!”
    “行了行了,她名义上也是你姐,你还指望她给你钱去娶媳妇呢,别老一副王八样。”
    “淑凤这哪儿有钱啊?”
    “嘿你这臭老头,她那店卖了,她那房子卖了,这不都是钱啊?反正我不管了,她弟娶不上媳妇是你李家脸上没光,你李家断子绝孙!”
    “你这老太婆放屁!”
    “我放屁?好,那你就赶紧让李淑凤出钱去!十万,一分钱不少,反正你得凑齐了!”
    “诶,这他妈房门开了啊,是李淑凤回来了啊!”
    粗糙难听的男声越来越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四层与五层之间的平台上响起。房子里的众人都转首向大门口看去,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长相丑陋非常的男人便出现在了李家的大门口。
    这男人眼睛极小,还泛着浑浊的光,长了一只朝天鼻,肥厚的嘴唇外翻着,一张扁平的脸好像是被压路机碾压过似的,十分难看。由其在他的右脸上,有一块覆盖了半脸的紫色胎记,更是丑陋非常。
    来人,正是李国龙。
    李国龙也没想着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他目光闪了闪,一下子便瞅见了坐在人群中间的李母。他上前就伸了手打算拉起李母,一边还骂道:“怎么还来这么多人了?李淑凤,你躲这些天躲得不错啊,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李国龙的手刚伸到一半,便被李抚榛猛地拍落。李国龙是下意识地就想动手还击,但是视线忽然看到李抚榛浑身清贵冷漠的气场,不知怎的就矮了半截,他只得骂骂咧咧道:“妈的,你这死老太婆谁啊?我和我姐说话,哪儿轮得到你插手?”
    李抚榛今年不过四十多,从小生活优渥,等嫁了人也依旧是家庭富裕,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哪儿有人敢骂她是“死老太婆”?
    李抚榛顿时就怒了,但是哪用的着她亲自开口,李家二爷便往旁走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语气看似平和地说:“你是……她的弟弟?”
    李国龙下意识地说:“我他妈不是李淑凤的弟弟是谁啊?”说着,他的余光里有瞥到了冷脸站在一旁的李云疏,心中微微一愣,然后便道:“你是李云疏?我是你舅舅,你这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给老子说说。”
    李国龙话音刚落,一道冷哼便从李抚臣的鼻子里发出。他冷笑着勾了唇角,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镜框,语气低沉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舅舅?”
    久居上位的李抚臣,真是李国龙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语气森冷的一句话,便如同一柄极寒的刀子,穿过李国龙的心口,让他的心里一阵发寒,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吭声。
    等过了许久,他才吞了口口水,小声道:“老……老子是他舅舅,怎么……怎么了吧?!”
    完全不需要李抚臣再开口了,李抚榛倒是站了起来,不屑地道:“就你这副长相,也敢说是小云的舅舅?你配得上有小云这么出色的外甥吗?”
    “哪个臭女表子敢骂我家国龙丑?”
    ☆、第八十六章
    “哪个臭女表子敢骂我家国龙丑?”说出来的话语粗俗不堪,说话的声音也粗砺难听,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似的,即使是从楼道里传来也让人心生不悦。
    李云疏皱着眉头往楼道里看去,不一会儿,便见着一个皮肤黝黑、眼小鼻大的老妇出现在了门旁。那老妇与之前的李国龙一般,同样没想到屋子里会有这么多人,她小眼睛一转,道:“哟,这怎么这么多人啊?”说话间,那老妇余光一扫瞄到了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定的李母,语气嘲讽道:“李淑凤,见着你老娘你还敢坐着?”
    这时,一个苍老丑陋的老汉和一个略胖一些的老太也从大门那儿走了进屋,站在了老妇身边。这三人站在一起,精明市侩的小眼睛从李云疏一行人身上扫过,让所有人都蹙紧眉头。
    李云疏面色不悦地上前一步,低声道:“私闯民宅,几位,是不是该出去了?”
    那老妇眼睛一转,道:“啧啧,是李云疏吧,我是你外婆,见着你外婆也不打声招呼了?个头长得满高啊,听说你前段时间还把你老子给整进去了,真是有能耐了啊。小屁孩不懂事,搀和什么大人的东西啊,一边去。”
    这时,另一旁的胖老太好像这才明白眼前的青年到底是谁。她两眼通红、喘着粗气,身上的肥肉因为过分的呼吸而不停颤抖着。那老太上前一步就想抓住李云疏:“你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你把我家国富给弄进去的?你他妈是想造反……”
    “滚。”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推,那老太试图掐住李云疏脖子的手便被霍铮一把推开。这动作里霍铮也没用多少力道,但是那老太却也往后退了两步。她恼怒地就想再来抓住李云疏,没想着一抬眼却正好见了霍铮正垂着眸子,冰冷地看着自己。
    胖老太心底一震,竟没有再敢说话。
    场面霎时间僵住了。
    到了此时此刻,就算李母不去介绍,李家一行人也自然知道了这群强盗土匪似的老头老太,到底是谁了。而得知了对方身份后,李老夫人更是厌恶恼怒几分:这群人居然就是她家抚虞的养父养母?!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这样粗鄙简陋的人,可是她平生所未见的。
    也正应了那句老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你是抚虞的养母?”老夫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那李月红的身边。李二爷自然警惕地护住了老夫人的安危,以防这老妇像刚才的胖老太一样,突然动手。
    李月红闻言一愣,好像没明白什么:“什么抚虞?什么养母?你他妈是不是搞错……”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李月红侧开头看向被一行人护在后头的李母,惊骇的目光无法遮掩地颤抖起来。过了许久,她才努力地平复了气,略微结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东西,我可不认识……认识什么抚于不抚于的!”
    见状,霍铮和李抚臣纷纷眯了眼睛。
    “诶,李淑凤,你这几个月没给我们寄钱啊!你的钱呢?是不是都花在那小兔崽子身上了?妈的,把我家国富弄进去了还不想给钱?你他妈还我家国富!”叫嚣起来的胖老太俨然就是李国富的母亲李月英,也就是李云疏血缘上的奶奶。她脸上全是皱纹,骂道:“我跟你讲,你不把我家国富还给我,我跟你没完!你这辈子别想过日子了!!!”
    李月英是不大明白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李老头却也和李月红一样,彻底的明白过来。想到这个,那老头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就想离开。但是却被李月英一个眼神给定住了,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向来刁蛮的老太婆的意思……
    她居然想……
    此时,李抚榛皱着眉头睨了李月英一眼,语气平淡道:“你想谁不过日子?把你的嘴放干净点,再说一句!”话落,她又看了一旁的李月红一眼,冷笑道:“抚虞是谁你不知道?你当初把抚虞拐回家的时候,怎么就知道她是谁了呢?”
    李月红闻言竟没有失态,反而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是小凤的亲人啊!早说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都是一家人啊!这怎么能说是拐呢?你们搞错了啊,我当年是把小凤给救回来的啊!你们是没见着,小凤当年发了高烧就在路边,这要没我们救她,她可活不到今天哟!”
    “你……!”李抚榛隐隐觉着对方是在说谎,但是她却也知道当年小妹走失的时候确实是发了高烧的,而且这一切还是她造成的。
    “唉,这些年小凤可是我们的心肝肝哩!你们是没见着,当年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那是舍不得碰着一点了,就生怕她有个闪失。”一边说着,李月红还佯装擦泪地抹了抹眼睛,继续说:“你们找到了小凤,真是太好了啊!诶小凤,你快跟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月红的一番话说下来,好像意思是他们一家人在四十多年前救了李母,那完全就是李家的大恩人啊!
    可是这话听在李云疏的耳中却觉得非常刺耳,他总觉得,眼前这老太太一定是在撒谎,而且……是伪装非常好的谎言。
    不用李云疏多去考虑,李抚臣就面无表情地问道:“玉呢?抚虞随身携带的那块玉呢?”
    李月红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就说:“什么玉不玉的,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
    “一块极品羊脂白玉,有婴儿手掌大小,上面刻了一个‘李’字。”顿了顿,李二爷慢慢勾起一抹笑容,道:“你从来没见过?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啊,我想卖个上百万是绝对没问题的。”
    “那块破玉能卖一百万?!妈,我们被骗了啊。你不是说那块玉就卖了几千块嘛!!!”李国龙惊骇地一把拉过李月红,骂道:“妈的,我当初就跟你说那破玉几千块不可能啊!你看吧,现在亏大发了吧!一百万啊!!!”
    李月红甩开儿子的手,骂骂咧咧道:“老娘怎么知道那破玉那么多钱,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你现在说有个屁用!”
    骂了儿子后,李月红又转身看向眼前这一群人。她的视线在李老夫人腕上的翡翠镯子上划过,又看到了李抚榛手指上的钻石戒指,顿时就两眼发光,恍然间明白过来——
    这一家子,绝对是有钱人啊!
    “嘿嘿,这……这好不容易见面了,咱们要不一起吃顿饭?”李月红讨好地说。
    李抚臣却冷笑着道:“玉卖了也就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是,当初你们是怎么拐了小妹走的,我们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把小妹在李家的眼皮子底下从江南拐到了h省。”
    听了这话,那李老头一愣,破口而出:“什么谁啊,什么能耐……唔!”
    “有有有!”李月红人精似的用胳膊一撞自家老头,撞得李老头是捂着胸部呜咽着,而李月红自个儿倒是话语流利地说道:“我们当初啊,是真不知道小凤她是被拐来的啊!当年,我这身子怎么都生不出来,我们就去了b市看病。”
    “诶,你什么时候去b市看过病……咳咳……”李老头的话又被李月红一肘子打断。
    “当时出了医院,我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孩站在医院旁边。那小孩就一直哭啊哭,哭啊哭的,我看着可心疼了。那男人就让我们帮他抱一会儿,哄一哄,他去抓点药。哪个知道哟,这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啊!”
    李月红说得绘声绘色,但是在场人中除了李母之外,却没有一人真正相信了的。李云疏更是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精明的老太,心中暗自想到:幸好母亲没有学会这老太的做作,要不然……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唉,这么多年了,我可一直都把小凤当自个儿的亲生闺女看啊!就算后来有了国龙,我也是没亏待她一点啊!”李月红继续说着,“唉小凤,这些年你怎么着就没有回家了呢?妈可想你了!”
    李母听到这的时候,早已是眼睛都红了。李云疏怒其不争地叹了声气,已经能想到自家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妈,我马上就回家看您”之类的话。
    但是令李公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母突然上前一步,语气悲痛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从来都不知道自个儿不是你们亲生的,也一直想着要好好孝敬你们。但是你让我说实话,我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这些年过得很好的事情的!”声音高昂,情绪激动。
    李月红见状忽然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李母会突然发难:“你……”
    “我什么?妈……不,当年我被你们逼着去山上洒水,你还记得吗?”没等对方回答,李母又道:“那时候我九岁,我背着比我人还高的桶去浇水。那还是晚上,我求你们让我第二天再去,你们是怎么说的?”
    “养这么大让你做点事都不行了?还娇气得很啊。”
    “所以我就去了,没想到隔壁田里那天浇了粪,我给中了粪毒。好不容易被人发现我晕倒在田里打算送去山下的医院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
    李老头一愣,惊道:“那天你醒着?!”
    李母的眼泪早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道:“是,老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醒着,让我听见你们说‘反正是个没把的,身子骨又弱不能干活,死了算了就别送下山了,多麻烦啊’。”
    “我当时就在想,这辈子命是你们给的,就是我欠你们的了。等到这辈子还完了,下辈子我们就两清了。”
    “所以,妈……不,李月红,你是从哪儿来的胆子,敢说……”
    “你这些年把我当亲生闺女看了?!”
    ☆、第八十七章
    李母的声音哽咽中带着一点控诉,她的泪水早已横亘满脸,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整个眼眶通红,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皮肤老妇。
    一向柔弱好欺的李母忽然强硬起来,这是李月红也万万没想到的。她被那抹悲痛的目光给怔得倒退了半步,还没开口,她便见一旁窈窕优雅的贵妇伸手抱住了无声流泪的李母,轻声安慰道:“小妹,你不用再伤心了,有我们在,你再也不会受到欺负了。”
    李抚榛在安抚着悲痛的李母,而李老夫人则早就怒上眉头:“就算不是亲生女儿,养了那么多年,你们这些人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愤怒的目光从李月红一行四人上扫过,老夫人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她冷冷道:“如果当初不是你们救了抚虞,那么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死·了·算·了。”
    刚才李母的那些话对老夫人的影响明显是非常大的。她一想到当初眼前这些人居然不想把病重的女儿送下山就医,就一阵胆战心惊。
    其实老夫人也明白眼前的这些人这些年对小女儿并不好,但是毕竟是他们救了抚虞,而且还养了这么多年。即使这些人再恶毒、没良心,她也平白的比人家低了一头,不好真的去做些什么。
    而李月红显然也知道李老夫人的心思,她贼光溜溜地眼珠子一转,看向泪流满面的李母,道:“小凤啊!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这些年……你也懂家里的难处啊!家里这几天都揭不开锅了,你弟也三十好几了,又付不起聘礼、娶不上媳妇,你说你让我怎么办吧!我这是难哟!”
    李抚虞依旧靠在自家大姐的肩膀上,并未看那李月红一眼。但是李云疏却慢慢地蹙紧了眉头,似乎有些明白对方这是想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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