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从床上弹起来,急急的去摸脱下来挂在一边架子上的外衣,没有!
    她大早将银票和碎银子揣在怀里出门的,后来决定晚半个月再走,然后忙了一天,再然后回家了,吃完饭上楼,中途狐之琬烧了热水喊她去洗漱,紧跟着她上来脱衣睡觉……钱呢?
    无论怎么回忆,始终想不起来钱可能是在哪里弄丢了。因为无论在哪里,都好像并没有机会丢钱。
    没有钱,还能怎么逃?一路乞讨么?
    千花慌慌张张地起身点灯,将楼上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可哪里找得到钱的影子?她穿好衣服,跑到楼下去,翻了饭厅翻堂屋,沿着后院也仔仔细细找了一遍。
    她的动静不小,就在她举着灯趴在后院地上翻草丛时,被她吵醒的狐之琬出现在门边,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千花坐在椅子上抹泪,小声地啜泣着。她原先带出来的一万多两银子,除了花掉的那些,就有一半是在路上给人偷了;如今剩下的一半也没了。别说逃走,她只能庆幸今日尚未来得及同程掌柜辞工。
    狐之琬给她倒了一杯水,轻声道:“发生了什么,同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你呢?”
    千花心里急狠了,想着他都失忆了,告诉他也没关系,便抽泣着说:“我的钱丢了,也不知在哪里丢了……那可是阿娘留给我的全部家当。”
    狐之琬关切之情愈深:“别慌,我先帮你找找。你丢了多少钱?”
    千花想了想,决定告诉他真话——万一他真能帮她找到了呢?
    “五千两……全是银票,装在蓝底白花的荷包里。那荷包也是阿娘给我缝的……”千花道。荷包是老妇人为她做的,她一直将钱放在里面。“家里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可是都没有看到。”
    “会不会丢在路上了?”狐之琬问她。
    千花摇了摇头:“不知道……可是就算丢在路上了,且不说能不能找得回来,现在也不能去找了……这里夜里是不能出门的,被抓住了就要下大狱。”
    “我先将家里再找一遍。你将荷包的样子说得再仔细一些,若还是找不到,等天亮了我陪你一同出门去寻。”狐之琬宽慰她。
    千花吸着鼻子点了点头,犹豫地问:“要是……要是还找不着怎么办?”
    她是当真慌了神。逃出来之前,她甚至不知钱为何物;逃出来的路上吃了苦,她才晓得钱有多重要,只恨自己当初大手大脚乱花,还弄丢了不少。
    若是找不着,多半也只能这样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可还是想听几句安慰的话,慰慰自己的心。
    “若是找不着,我替你赚回来。我兴许家中很有钱也说不定,要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他很是认真地说。
    千花这一路以来吃了许多苦,却也识得了许多好人。换作从前,她会以为狐之琬无事献殷勤必定没有存着好心,可看着他的眼睛,她便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
    只是如果要等他恢复记忆,那还是免了吧。比起安慰的力量,这句话的杀伤力要更大些。
    千花被吓得立即不敢哭了,勉强破涕而笑:“你真好,可是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我不能要你的。”
    “是你心好收留我,这是你应得的。”狐之琬很是坚持。
    “阿娘说帮人是应该的,不能随便收人东西。”千花给他吓得只能将已过世的老妇人拉出来当挡箭牌。
    “我们先不说这个,我去找一找。”狐之琬转移话题。
    除了千花居住的二楼,他将整座宅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第二天大清早,天才蒙蒙亮,他与千花两个便出了门,沿着从房子到聚源楼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始终一无所获。
    眼看天透亮了,千花心灰意冷地说:“算了吧,应该是找不回来了,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活该丢钱。”她冲狐之琬笑了笑,道:“谢谢你,我该去上工了,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吧?”
    大钱没有了,只能指着聚源楼那二百两了,好在不用很久就能拿到。
    狐之琬却说:“吃点东西再去上工。”他指着不远处道:“那边有个面点铺子,去看看?我还有些银钱,这几日应当够了。”
    千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对不起今天更新晚了qaq
    ☆、祸不单行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啊啊啊啊对不起又晚了……
    从包养人变成被包养的人,千花心情复杂得很,但狐之琬坚持说是她应得的报酬,她便也暂且心安理得一些些。
    到了聚源楼,千花问程掌柜支取工钱,小气的程掌柜却不肯给:“还没到支工钱的时间,都像你这样,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千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掌柜的,我家里没钱了,要断粮了……”
    “正好少吃几顿,瘦下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胖了。”程掌柜颇嫌弃地看着她:“不能坏了规矩,不行。你就没个认识的人借点钱么?”
    千花怒了。不给钱就罢了,还伤人!
    她猛地一拍桌子——桌子瞬间断成两截——千花实在气得狠了,丝毫没空去想程掌柜会不会要她赔桌子。“我吃不饱就没力气干活,怎么做王家女郎的头面!”她生气地说道。
    “是……是张家女郎……”程掌柜给她的力气吓得爬了,往后躲了一躲,可还是不肯:“不吃饱就不能干活,你倒还有力气拍坏了我的桌子……你,你得赔我桌子,这个月的工钱扣光!”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千花不是不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蛊王是没再出现过,可她一激动,力气就特别大,跟蛊王在时没什么分别。可程掌柜也太欺负人了!
    “既然要扣钱,那我也干脆别干了,你找别人给你做吧!”千花本就因丢了钱烦躁得很,特别易怒,一时便与程掌柜杠了起来。
    “你!你以为除了聚源楼,还有别的地方敢要你么?”程掌柜毕竟年长许多,丝毫不将她的小脾气放在眼里:“若不是我好心留你在这里做事,你现今还不知会如何呢!倒还跟我拿乔,也不想想,你配么!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没听到方才那句话,你现在马上回去好好干活。”
    跟她算账?那好,大家就好好算一算!“程掌柜,我初来时,聚源楼只有如今一半大,也只勉强养得起一位师傅;现在养了四位师傅,盘下了隔壁的铺子,还有盈余。我从未因此问你多要钱,你也从未提过要涨我的工钱。今日我不过是缺钱用,要提前支取工钱,你便这样对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千花爱算荷包里的钱,可她念着程掌柜当时留她,从不计较他给多给少。谁知人情竟然这么寒凉,她甚至没有支取整个月的工钱,只要了前些日子的钱而已。
    “活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这个月做了的工钱就算赔你桌子也绰绰有余,我也不要了!”她气鼓鼓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任程掌柜在后面喊她也不应声。
    她走人走得潇洒,回家半路上就开始掉眼泪了。怎么能这么倒霉呢?钱丢了不说,连差事也丢了。虽说是她自己不要的,可帮着那种人做事,她着实恶心。
    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才好,一般女子能做的活计,她通通不会。
    她边走边哭,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人还嘲弄地指指点点。千花初时没觉得,等后来发觉了,通通怒瞪回去——没见人家在伤心?
    “瞪什么瞪,死胖子!”有个暴脾气的立即火了,骂了她:“一身衰气!”
    千花紧紧捏着拳头,很想揍他,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动手——以现在的心情,一出手他非死即残。她便只作没听见,低着头默默走过去。
    可那人见她示弱,反而骂得更欢:“丑人多作怪,还是好好呆在家里,别出来碍眼的好……哎哟哎哟,放开我!”
    骂声中途突变为哀嚎,千花也忍不住停下脚回头去看,这一看却愣住了——只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狐之琬牢牢掐着他的脖子,满面怒气地瞪视着他。
    “道歉或死,选一样。”他冷冷的说,眼里仿佛有刀子,还是烧红了的那种。
    那人脸憋得通红,连气也快喘不过来了,千花只看着都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双腿蹬了两下,发觉挣扎完全没有用,赶紧猛点头。
    狐之琬松开手,放开他的脖子。那人咳了好一会,很怂地在狐之琬的盯视下灰溜溜地弓着腰向千花道歉:“对……对不起,我嘴贱,我……我再也不敢了……”
    千花眼睛还红着,心情却没那么差了。在这种时候有人站出来给自己撑腰,丢了钱和差使也不那么难过了。
    “知道自己嘴贱,就管好你的嘴。”千花难得说出这种话,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是是是,不敢了,绝对不敢了。”那人只敢点头哈腰。
    “滚。”狐之琬瞥了他一眼。
    那人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太急还自己绊到自己,在地上跌了一跤,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千花也忍不住唇角微微扬起。
    “你怎么了?”对着千花,他又是另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
    看着此时的他,千花才惊觉方才的他多么像荷风素月里的狐之琬,令她不由得心生恐惧,面上笑意消退了,露出些许防备和疏离。
    “我……我以后不用去上工了。”她别过脸,抬起手背擦掉脸上残留的泪,讷讷地说:“……不说了,先回去吧。”
    她怕狐之琬还要多问,走得很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接连几夜没睡好,又发生这许多事,她又累又困,只想赶紧倒在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好在狐之琬尽管失了忆,也仍旧是个看得懂人眼色的,见她不肯说便没有多问,只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千花一回到家里便上楼睡着了。带着破罐子破摔式的赌气,她将一切顾虑都抛开了,睡得很沉,醒来时外面都黑透了,也不知究竟睡了几个时辰。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胃里空空地泛着酸水,她捂着腹部,想起自己有整整两顿没吃。千花从床上爬起来,理好衣服辫子,踩了鞋子往外走,打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门一打开,只见眼前一团阴影,千花吓得一跳,险些以为自己见鬼了。
    “你醒了?”阴影会说话,还是个男声,千花的双眼适应了幽暗的光,可算瞧清楚是狐之琬。
    千花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她抱怨道:“谁许你上楼来,还堵在女子的房门前?”
    “你一直没有下去吃饭,也没有应声,我怕你有事,又不敢私自推开门,这才守在这里,以防万一。”狐之琬颇有些不好意思:“你饿不饿?饭菜一直温着,随时可以吃。”
    原本只打算找点冷食果腹,哪知居然有热食,千花哪有不乐意的?赶紧忙不迭地点头,跟着狐之琬下去了。
    饭厅里只有她一个,可她知道狐之琬就站在门口,因为门边时不时露出他石青色的衣料来。
    千花吃了几口,眼前老晃着狐之琬在厨房里独自吃青菜的场景,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向着门口问他:“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不饿。”他在门外温柔地回答。
    千花仍旧不能心安理得,又道:“那你就当吃点宵夜吧,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也从不留隔夜菜,要是吃不掉,扔了可惜。”
    她的理由太充足,狐之琬沉默了片刻,终于踱了进来,也在桌边坐下。
    “去拿副碗筷来呀。”千花见他空着手,催促道。
    狐之琬便听话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拿了碗筷进来。
    千花从饭盆里拨了一碗饭递给他,他笑着谢过,笑容也羞涩极了。
    早晨他掐着那人脖子时的狠戾仿佛只是她的想象。
    他并没有想起来什么,只是为了帮她一时激动,千花替他想好了解释,便将这一茬丢在了脑后。狐之琬不会主动这样彻夜守着她,更不会还给她留着饭,若是当真想起来了什么,也不会叫她仍旧自由自在地在这间屋子里走动,早就将她抓回去了。
    千花努力地消灭着饭菜,一旁慢慢吃着的狐之琬却放下了筷子,盯着她看。
    她被盯得不自在,使劲咽下了嘴里的饭菜,不解地看着他:“你看我作什么?”
    他垂下眼,好一会儿才又看着她,有些为难地问:“你不喜欢这些菜?”
    “没有不喜欢呀。”千花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你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看起来并不喜欢,仿佛只是要将它们吃下去罢了。”狐之琬有点委屈地说。
    千花愣住。
    就算失忆,他竟还是这么敏锐,一眼就看穿了她。
    千花早就饱了,可为了维持现在这副模样,不得不强迫自己吃更多——若是少吃了,很快就会瘦下来了。这样子吃东西怎么会开心?要不是勉强抑制着,早就吐出来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还没睡醒,看起来才会像是不开心。”她矢口否认,挤出一个笑容:“你做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欢。”
    听了这句话,狐之琬面上也露出欢喜的笑容来:“那就好。你喜欢,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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