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眼见着孩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却一直用不上药。妇人无计可施,只能借助电视媒体,给孩子求一条生路。
    节目录到中途,在妇人声泪俱下的讲述丈夫猝死,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时,梁语陶忍不住红了眼眶。即将生为人母的情绪触动着她,令她不由自主地淌下了眼泪。
    她抱着靠枕,抽了张纸巾往脸上抹。偏生在这个时候,曾亦舟忽然从浴室里冒了出来。
    他穿着浴袍,湿漉漉的短发上还沾着水珠。他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往她身边走:“在看什么呢?怎么都快哭成个泪人了。”
    梁语陶一边说话,一边哽咽:“看电视新闻呢,有个孩子患有心脏病,现在病情越来越严重,却苦于没有钱治疗。”
    “好了,别哭了。”他无奈道。
    梁语陶心下忽然生了一计:“你不想看我哭是吗?”
    “当然。”他微微笑着,几乎猜出了她心里的小伎俩:“医生说过,情绪起伏对胎儿不好。”
    她故意呜咽两声:“那事情也好办的,你捐点钱,给那个孩子动个手术吧。”
    他眼神宠溺,往她鼻尖轻轻一点:“别人都是使尽了方法帮自己人,就你,只会使劲方法了想坑我。”
    “那你就说你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我账户上还有点零花钱,到时候我全给捐了。”
    他挑眉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梁叔岑姨怕你有了钱怀着孕到处乱跑,早就把你身边的所有□□都给收回去了吧。”
    “你、你、你……”她被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却说不出话来。
    曾亦舟倒也不立刻去哄她,只瞄了一眼屏幕,说道:“这患儿应该是法洛四联症,先天性心脏病可不好治。”
    “你怎么知道的?”
    “首先,唇舌发紫,出现发绀症状。再次,你认真观察他的坐姿,会发现是蹲踞式的,这是法洛四联症患儿临床上的一种特征性姿姿态。最后,偶发性的呼吸困难和缺氧性发作的症状,都是法洛四联症最为典型的症状之一。”
    听完,梁语陶不由得心下一紧:“那这个病好治吗?”
    “很难。”曾亦舟皱眉:“法洛四联症是由于患儿本身先天性的心脏畸形引起的,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疾病,接近百分之九十。这个孩子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对于法洛四联症,唯一的治愈方式,就是进行手术,只是……”
    “只是什么?”
    “手术的花费至少近二十万,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对于这样的家庭而言,凑到这笔钱,难如登天。”
    曾亦舟话音未落,他的浴袍袖口上,就多了一双不安分地手。梁语陶轻轻拽着他,娇声道:“我记得,你前天似乎签了一笔上亿的合同吧。”
    “然后呢?”他抱着肩,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梁语陶腾地一声坐了起来,急忙给他拍肩按摩:“咱们曾总善心可感天地,你看就随意拨个二十万给这个小朋友做个手术怎么样。再说,我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就当是给咱们家积福,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饶有兴致地跟她绕着弯子。
    曾亦舟既然不吃软的,梁语陶干脆一把将靠枕扔在他身上,给他来了记硬的。“那你想怎么样?”
    “我也不想怎么样。”曾亦舟动作优雅地将靠枕捡起来,轻拍掉上头的灰尘,动作轻柔地替她垫在身后:“一物换一物。既然我花钱替你完成心愿,那你也一定要送我一件东西。”
    “什么?”
    他作扶腮状,语气循循善诱:“我寻思着,之前因为孩子的事,领证的事情老是被耽搁。恰好你今天有求于我,那明天咱们就去把证给领了吧。我找人算过,这些天可都是黄道吉日。”
    “你、你居然找了个坑让我跳。”她假装伸手要去打他,可一拳捶到他身上,又立刻失了力气。她明摆着心里高兴地很呢。
    曾亦舟趁着她伸拳之际,顺手将她拉入怀里,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既然我遂了你的心愿做好事,那你把自己送我可好?”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不肯答应,实则心里却笑开了花。在软硬兼施的情况下,曾亦舟终于逼她说出了那个“好”字。
    两人在沙发上闹腾了好一阵,梁语陶才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勾住了曾亦舟的脖颈,问道:“对了,刚才没问你,有关法洛四联症那些知识你都是打哪儿知道的啊?怎么听起来面面俱到的,跟个心脏外科医生似的。”
    闻言,他抚着她长发的手猛地一怔。片刻后,才恢复正常:“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大学的时候,曾经上过几节医学院的课。”
    她没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异样,仍旧揶揄他:“才才上几节课,就能分析得这么面面俱到,说明你本身还是挺有医学天赋的。”
    “大概吧。”
    “这样想想,曾总可不是险些变成曾医生了?”
    “或许吧。”
    他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容,只是隐约中难得能看出落寞的影子。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次日,梁语陶就跟着曾亦舟去领了证。
    当那两本崭新的红本子,由工作人员递交给他们的同时,二十万的捐款也已经通过专人送到了那对母子的手上。
    收拾完一切,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梁语陶忽然在门口悠长的阶梯前停下了脚步。迟钝片刻,她才长叹了一口气,瞄了身旁的人一眼:“哎,还是嫁给你了。”
    “心不甘情不愿了?”曾亦舟挑眉。
    她扶着腮帮子道:“为了帮别人,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实在不太划算。但是吧……”
    “那要不咱们再去那办绿证的窗口处停一停?”他眼角带着笑,饶有兴致地打断她。
    胸膛被人猛捶了一记,无端被挨了拳头,理直气壮地反而不是曾亦舟这个受气者,反倒是拳头的主人。梁语陶咬牙切齿地看着曾亦舟,不解恨地又锤了他一记:“好啊,刚跟我领证就想到要跟我办离婚了,我待会回去先跟曾叔告状,告完了再跟我爸妈吐苦水,看他们一个个不折腾坏你。”
    大庭广众之下,他揽住了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语:“该改口了,还曾叔曾叔地叫着。”
    梁语陶登时红了脸,也不知是因为这一声改口的称呼,还是因为这旁若无人的亲昵拥抱。她倾情推搡着他,面目通红:“快放手,这大庭广众的,很尴尬。”
    “我抱我自己的老婆哪里有错了?”他反驳道。
    闻言,梁语陶倒是愣了半刻,才认真抚腮道:“说的在理。”
    两人一笑一和地走下民政局门前长长的阶梯,等到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时,梁语陶才悄悄附在曾亦舟耳边,轻声说:“虽说为了帮别人把自己赔进去了,实在太不划算。但是如果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曾亦舟的话,我想我大概能勉强接受。”
    “只是勉强?”他笑着反问。
    梁语陶酝酿了一会表情:“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小窃喜的。”
    **
    在曾亦舟妥帖的照顾之下,梁语陶并未再出现任何先兆流产以及呼吸苦难的迹象,一切都正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胎儿的成长总在昼夜之间瞬息万变,明明前些日子,梁语陶的小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坦的。但在孕期刚满四个月的时候,肚皮上就突如其来地拱起了一个小球。
    又到了每月例行产检的日子,当医生将检查报告单递给他们俩,确认一切情况良好时,曾亦舟和梁语陶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狭长的医院走廊里,空气中布满了消毒水的气味,偏生孕妇的鼻子又敏感得很,刺鼻的气味侵入梁语陶的鼻息,令梁语陶不由得干呕起来。正当曾亦舟扶着她,打算将她带出医院时,迎面而来的人,却不由地让两人均是一怔。
    “舟哥,陶陶,好久不见。”姜瑶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弯唇笑着。她本身就生得白嫩,身着白大褂的时候,显得自然匀称。
    介于之前的车祸,曾亦舟对姜瑶仍是有戒备心的:“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我在这家医院工作。正好刚才在医院里巡房,看见你们俩来了,就过来打声招呼了。”姜瑶眼角微扬,侧过脸,将目光转向梁语陶:“对了,陶陶你身体怎么样了?”
    曾亦舟跨前一步,将梁语陶掩在身后,不让姜瑶有机会接触梁语陶。
    显然,梁语陶看出了曾亦舟动作里的意味。只是此刻,她并不抗拒接触姜瑶。于是,她揽住了他的手,从他左手边绕了出来,走到姜瑶面前:“我挺好的,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姜瑶温和地朝她笑着,唇角有些欲言又止的停顿。
    梁语陶显然看出了她踌躇的心思,故意转过身来,跟曾亦舟说:“取药的时间快到了,待会医生还要嘱咐用量,你先过去吧。我跟姜瑶说会话,待会就过来。”
    “陶陶……”曾亦舟皱眉,眼神稍显防备。
    梁语陶却不为所动,反倒是笑着推搡他,往走廊尽头去:“中药房午间会关门的,赶紧的,可别耽误了时间。”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私语:“要是我喝不上药,宝宝身体不健康了,我可是要唯你是问的。”
    取药时间不得耽搁,曾亦舟只好轻叹一声,终是抵不过梁语陶的温言软语,往药房那边去了。
    姜瑶待在梁语陶身边,曾亦舟固然心有防备。只是现如今姜瑶的伪装已经被拆穿,想必梁语陶也是有戒心的。思及至此,曾亦舟走远的脚步,也不由地安心了许多。
    待曾亦舟走远,梁语陶才回过头去,朝姜瑶笑笑:“这医院里闷得很,我们去外头的花园里走走吧。”
    “也好。”
    姜瑶回以一抹笑,笑容里少了点以前的阴谋锐利,多了点歉疚的情绪。
    **
    日光恰好的医院花园里,四处都是出来活动的病人。梁语陶和姜瑶走在鹅卵石铺陈的小道上,每走一步,脚底都仿佛历经了一场动作轻柔的按摩。
    “对了,孩子……现在还好吗?”姜瑶轻声问道,声音里多了点忐忑。
    脚底的鹅卵石咯吱咯吱地响,梁语陶说:“还好,每个月都例行产检,生怕他出了点事。”
    姜瑶埋头走路,不敢直视梁语陶的目光:“我之前听人说,你为了这个孩子,昏迷了好几天,差点连命都没了。我想,当初要是没有那场车祸,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别胡说,车祸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孩子的问题,也全因我的身体状况所导致,与你无关。”
    姜瑶忽地轻笑出声:“陶陶,你知道的,车祸就是我故意的。”
    “这都过去了。”梁语陶笑笑。
    梁语陶的云淡风轻,反倒是让姜瑶愈发愧疚:“后来,我听说你先兆流产、出事昏迷的时候,我很愧疚。你昏迷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时一时气极的所为,害了你,也同时害了你肚子里无辜的孩子。直到你从昏迷中醒来,我才终于从那种愧疚中解脱出来。可能你不信,但是这辈子,我第一次对你觉得愧疚了。”
    梁语陶轻拍她的肩,用戏谑的语气,赶走她心底的歉疚:“那你可以赶紧收收你的那些愧对之心了,我现在还好好的呢,活蹦乱跳的。”
    “可我听说,留下孩子,假使出了问题,结局会是一尸两命。”姜瑶抬眸,紧蹙的眉眼里带着点细微的感慨:“留下他……真的值得吗?”
    梁语陶蓦地停下脚步,看姜瑶的笑眼里,有莫名的光辉在闪耀:“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他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妈妈。这种血缘关系,决定我天生就该保护他。”
    “我突然觉得你不像是我以前认识的梁语陶了。”姜瑶微笑道。
    “为什么?”
    “以前的梁语陶娇惯任性,但现在的你,很真实很动人。”
    “是吗?”梁语陶笑笑,寻了一条花园里的长凳坐下。
    “是啊,无论哪个时候的你,都让我嫉妒到发狂。”姜瑶揩去长凳上的灰尘,与梁语陶一同落座:“以前的你,应有尽有,家里有钱有势的背景,让你不需要担忧任何东西。只要你想要的,总有人拱手送到你面前。现在的你,更是让我嫉妒了。我想,大概是因为你拥有了那个让我求而不得的人。”
    “求而不得的那个人,是曾亦舟吧。”梁语陶低声笑着。
    面前有一群身着病号服的十多岁少年,正在嬉戏追逐打闹。不远处,有一群家长站在一旁看护。最是好动的岁月,他们却不得已被关在医院这个牢笼里,连偶尔的运动都成了奢侈。
    梁语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他们身上,与此同时,姜瑶也跟随她的目光,一同落在少年们的身旁。
    姜瑶粲然一笑,颇为感慨:“我们三个认识的时候,也差不多这般大吧。”
    “是啊。”
    “其实,我在像他们这样年纪的时候,就发现,舟哥喜欢的人是你了。”姜瑶冷不防地窜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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